第36章 溫柔的假象
第36章 溫柔的假象
“何必如此麻煩?我再喜歡也不可能在這裏長期住下。”尹月搖頭,轉身坐下,梳子遊走在那光滑柔軟的青發間。
她看著銅鏡裏那張絕美的臉,腦子裏卻映現出另一張美麗生動的容顏,心裏百轉千回,眼睛禁不住悄悄濕潤了。
“想要在這裏住下其實很簡單,隻要你答應嫁給我。”南宮景煥悄無聲息地靠近,彎下腰來從銅鏡裏看她,眼睛裏滿是探究。
“那還是算了。”尹月臉色一冷。
南宮景煥沉默了,直起腰來,又定定地看著鏡子裏的她好一會兒,最後才勾唇淡然地一笑,“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罷!再見。”
“再見。”她衝著鏡裏的他點點頭,並沒有站起來。
他卻並沒有立即走,凝視她良久,在看到她眉頭不悅地皺起時輕輕一笑,這才轉身飄然離去。
尹月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想想他方才在時而認真時而戲謔時而深情時而無禮的言行,再看看幾乎一塵未變的房間,心情複雜莫名五味雜陳。
他遠比她想像的要聰明得多,他英俊的外表,他半真半假的話語,還有出人意料的手段,讓她有種看不清揣不透的感覺。
他們之間的合作,走到最後說不定不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正糾結間,忽聞不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循聲望去,卻是四五個丫環提著熱氣騰騰的水桶匆匆走了進來。
“尹小姐,我家七爺吩咐奴婢服侍您入浴。”一個眉目清秀伶牙利齒的丫環笑著向她稟告。
“他倒想得周到,替我謝謝他。”尹月看著水麵上飄浮的層層玫瑰花瓣若有所思。
南宮景煥所做的一切,真的太讓女孩容易動心了。
然而做戲的人做得太久,一不小心便會假戲真做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她若是把握好,或許他永遠做不成那個黃雀呢!
想到這裏,方才的掙紮與糾結瞬間煙消雲散。
一身的疲憊終究在那散發著迷人花香的熱水裏悄然而逝。
這天晚上,她睡得很沉,重生以來頭一次沒有血肉模糊的頭顱,沒有絕情的軒轅宇墨,沒有猙獰的尹秀鴛……
翌日清晨,她在金色的晨曦中醒來,看著熟悉的陳設,看著窗外翠綠的梧桐,還有那絲絲縷縷浸入鼻端的花香,她有刹那間的恍惚,隻覺得一切其實都不曾發生過。
她不過是懵懂幼稚還不曾入宮的少女,她的父母還在房中操心著她偶爾的胡作非為,她的兄長正在她的窗下舞劍,而她親愛的小妹還賴在被窩裏不起床,等待著她每天早上必不可少的捉弄,她的未來還充滿了不確定性及無數個可能……
她下了床,緩緩地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卻並沒有她渴望看到的兄長,看到的隻是此時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南宮景煥。
他坐在石桌前背對著她在看書,仿佛感覺到她的視線,他回過頭來對著她勾唇一笑。
在他的身後是一大片翠竹,頭上是一片瑰麗的朝霞,霞光裏的他這樣徐徐地朝她一笑,有種驚豔的震撼。
然而此時此刻的尹月卻沒有心情欣賞,反而突然深深地憎惡他。
他不是她想要見到的人,他生生地捏碎了她美好的幻想……
她的親人早就屍骨無存,她背負著滔天的仇恨不得不在這個冷漠而殘忍的世界上獨自艱難地前行。
她沒有軟弱的權力,更沒有仁慈的權力,昨天晚上因常寬的死而心情糟糕透頂的她簡直就是一個大笑話!
相比南宮景煥在男女關係、上下屬關係的拿捏上,她簡直太遜了。
如果再不警醒,隻怕到最後自己會被他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想到這裏,尹月很是恨著自己,深吸一口氣,收拾好心情,簡單地洗漱了一番,打開門走了出去,看到幾個穿紅戴綠的俏麗丫頭正往石桌上擺著一道道精致的點心。
南宮景煥聽得她的腳步聲,回過頭來好心情地笑道:“早啊!一起過來用早餐罷!”
尹月也沒拒絕,徑直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看著那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點心笑道:“好大的排場。”
“人生在世,若無美食相伴,那也太無趣了。所以在飲食上,我從來不虧待自己。”南宮景煥笑著遞給她一雙象牙筷,“這其中糕點有不少屬於我的自創,你不妨每樣都嚐嚐。”
“好啊!我不會跟你客氣的!”尹月點頭,拿著筷子慢慢地吃起來。
不得不承認桌上的每一樣點心都十分的美味,尤其難得的是每一樣點心都芬芳無比,不同的點心便有著不同的花香,讓人吃的時候禁不住想到百花盛開的美景。
“味道如何?”南宮景煥優雅地笑問。
“很不錯啊!”尹月點頭,突然聞嗅到一種極其雅致卻又讓人莫名感覺到暈眩的香氣。
這種香氣讓她想起一種叫‘綠蘿‘的毒草。
心一動,她循香望去,卻見南宮景煥正從一丫環手裏接過一個小碗,小碗裏是泛著綠色的粥,奇怪的香氣正是從那碗裏散發而出。
“這粥奇怪得緊,怎麽竟是這種顏色?”尹月淡笑著問,“還有麽?給我也來一碗罷!”
南宮景煥卻笑著搖頭,“這種粥之所以泛著綠色,是因為裏麵加了各種綠色蔬菜,還有一種難得的滋補品。這是母後為了調理我的身體而專門請太醫給我定製的一種食物。因其中那味滋補品極其難得,所以每天僅能熬這小小的一碗粥而已。”
“原來如此。那我倒不好強取豪奪了。”尹月笑笑,已經明白這碗粥裏的乾坤。
西周魏皇後果然心思縝密,天天一小碗清粥,一點一點消耗著他的生命,直到某一天他油盡燈枯,突然毒發身亡……
尹月一邊吃東西一邊看南宮景煥拿著小湯勺一口一口地吃著,吃得那般優雅,那般享受,那般感激,仿佛那不是穿腸毒藥,而是瓊汁玉液,心裏禁不住波瀾起伏。
以他的智慧,他一定早就知道吃進肚子裏的是什麽了,可是卻仍然能夠如此淡定從容,讓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機他的忍耐力,更讓人禁不住想像某一天他不再隱忍時候的爆發力是不是會具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吃過早飯,尹月便起身告辭。
南宮景煥也沒挽留,隻意味深長地笑道:“接下來,我會為你準備很多驚喜,你耐心等待罷!”
“我很期待。”尹月淡笑。
是的。撇開所有的良知的話,他為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其實真的都可以稱得上驚喜。
為掩人耳目,尹月從後院離開,穿梭在複雜幽深的巷道裏半個小時,最後才現身於繁華的街道。
在經過尚書府時,正好看到掌管著北溟財政大權的戶部尚書藍征蔚從橋輦上下來。
他須發半白,額頭皺紋如溝壑般交叉縱橫,原本總是精光四射的眸子早已沒有了一點光芒,晦暗渾濁,讓人禁不住想起死魚的眼珠。
不過數日不見,那個曾經氣質昂然意氣風發的中年壯漢竟活生生地變成了一個白發蒼蒼身形佝僂的老頭子了。
看來藍澤棋被發配漠北一事重創了他。
尹月的腳步並沒有片刻停留,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便匆匆沒入擁擠的人群。
回到尹府,剛進門便聽到尹夫人高亢尖銳的怒罵聲,言語肮髒汙穢不堪入耳,一句句全是罵尹月及尹月早逝的娘親。
管家不安地看了她一眼,低聲稟道:“小姐,要不要小的令人去堵了她的嘴?”
“不必了。”尹月擺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玉瓶遞上去,“不過她罵了這麽久,一定口渴了,不妨給她送上一碗解渴生津的酸梅湯罷!”
“是。小的立即去送。”管家一張桔皮似的臉堆滿好諂媚的笑容。
“嗯。去罷!”尹月點頭,自轉身去了帳房。
如今尹夫人進了家廟,尹秀鴛下了天牢,尹秀芸鞭長莫及,這尹家的財政大權她自然是要穩穩當當地收入囊中的。
管家果然行動迅速,尹月還未踏進帳房,已經聽不到尹夫人瘋狂的怒罵聲了。
細細地查了帳,確定帳目清楚,並無不妥,尹月放心地交待了帳戶先生幾句,取了一千兩銀票在懷裏這才離開了。
回到廂房,碧沁笑嘻嘻地迎了出來,“小姐回來了?奴婢這就去給小姐端早餐來。”
尹月擺手,“不用了。我已經在外麵用過了。”
“小姐知道麽?二小姐昨兒個已經被皇上打入天牢了。聽說大小姐也差點受了牽連呢!壞人終於有了報應。現在這尹府裏,總算沒有人再敢暗算小姐了。小姐,您真厲害,想不到短短兩個來月的時間,便妥妥地將壞人懲之以法了!”碧沁一臉敬佩地對尹月豎起了大姆指。
“這不過是開始。”尹月淡淡地笑。
碧沁一愣,“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我很快便要進宮,到時候尹秀芸自然會找上門來的。”尹月平靜地說。
“啊?!是哦!奴婢怎麽把她給忘記了?”碧沁一臉懊惱,“夫人和二小姐吃了這麽大的虧,她一定恨死小姐了。不管您進不進皇宮,隻怕她都絕對不會輕易地放過您的。”
“所以不如主動地迎上去。”尹月點頭。
“隻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後宮嬪妃三千,小姐您……”碧沁一臉不忍。
“那是我的宿命。”尹月苦笑。
若她隻是尹月,她完全可以在打倒了尹夫人和尹秀鴛之後遠走高飛,寧願隱入密林與野獸為伍,也再不願意與這濁世之人計較。
隻可惜她不能,她不僅背負著血海深仇,更還背負著那個從一出生便失去母親淪為尹秀芸利用工具的孩子的命運。
他這一生是安康,還是多災多難,皆取決於她是否狠得下心。
主仆倆正說話間,管家走了進來,有些激動地稟告道:“三小姐,總管太監江德福江公公奉旨前來,說有旨向您宣讀,小的已經請他在前廳稍候,三小姐趕緊隨小的前去見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