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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黎明初至 第六章 夏日校場

  第六章 夏日校場

  時過響午,日移影長。


  艾文此時已經和斐奧娜站在校武場之上,艾文還戴著一黑色發帶,遮住前額,斐奧娜前麵那一拳可是沒怎麽留情。


  校場還在修建,隻平整出一塊場地來,空蕩蕩的擺置著一些草靶。


  艾文和斐奧娜走到一處略微平整的角落,兩兩站定,相隔五步。周邊勞作的卓爾和遠征軍見狀也都停了下來,有些卓爾認出那個穿紅色製式軍服的女人就是屠夫多明尼克的左右手斐奧娜·源,這次大戰卓爾海軍戰敗的罪魁禍首。兩軍交纏亂戰之際,就是她的利維坦號率先突破卓爾的海軍防線,直撲中央旗艦,炮雨交加之間,竟想直接撞上旗艦,玉石俱焚。當時的旗艦指揮官直接嚇得側旋逃遁,導致整個卓爾海軍氣勢為之一墮,竟任由利維坦肆意橫行於艦群之中,猶如遠古巨獸利維坦重生一般,開口咆哮,大炮轟鳴,有萬夫不當之勢。卓爾俘虜們私下喊她女瘋子,仇恨和畏懼。


  而對麵這個生的好看,同樣一身紅甲,麵色平靜的男子是哪位?敢和女瘋子對劍?遠征軍們也很好奇,黑發黑眼,還在這兒的,那就隻有公爵長子了,這位公爵子嗣據說滯留火血境快七年了,而將軍閣下早就突破到破魔境了,名副其實的小宗師,有的打?還是將軍怮不過他,被艾文以勢壓人要來切磋一場?

  如果艾文知道海軍們是這樣想的,一定要嘲諷他們是一群花癡,這個女人根本不是你們麵前的那副樣子,她就是一個更年期提前的老女人,脾氣暴躁,而且反複無常,也就是腿好看些,至於迷花了眼嗎?


  等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斐奧娜還是沒有動手,艾文有些吃不準,不會想讓他‘丟個大人’吧。


  斐奧娜這時卻對艾文眨眨眼,艾文頓時感覺大事不妙,果然緊接著斐奧娜轉向圍觀眾人,指著艾文說道:“這位是我們的公爵嫡長子,艾文伯爵,年僅十九,如今是火血境劍士。他告訴我,他素來同階無敵,看不起你們,我本來想親自與艾文伯爵切磋切磋,隻不過我境地略高於他,贏了他也是勝之不武,怎麽樣?我遠征軍的將士們,是火血境的就出來試試咱們這位大少爺怎麽個無敵法。”


  話音剛落,就引起軒然大波,好小子,夠可以的。一傳十,十傳百,越來越多的遠征軍知道了有人豪言要挑翻整座大營。慢慢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斐奧娜也絲毫沒有要製止的樣子,反而樂見其成。艾文臉色略白,卻也是保持神態平靜,暗地裏悄悄罵老女人陰險狠毒,如今騎虎難下。這在一眾卓爾和海軍眼裏卻是坐實了倨傲不遜,這下更是撓到癢處,一時群情激憤,卓爾們忙著起哄,海軍們則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斐奧娜眼珠一轉,又對著卓爾們喊道:“你們笑什麽,我們艾文伯爵最看不起的就是你們這群黑皮卓爾了,懦弱之輩,豈有勇夫。你們連上前挑戰的資格都沒有。”


  卓爾們一時安靜下來,黯然、失落、憤恨、麻木不一而足,卻都不再起哄。這時一個卓爾男性站了出來,白色短發淩亂不堪,左臉上有一個十字疤痕,體格意外的健壯,與其他卓爾稍顯纖細的體型明顯不同,“將軍,你不能侮辱這些曾經奮戰的戰士,我們雖然戰敗了,可我們不是懦夫。”


  斐奧娜麵不改色,毫無愧疚,毫不猶豫的指向艾文,示意不是我說的。這位健壯卓爾於是麵向艾文,停在五步之外,捶胸行禮:“伯爵閣下在比試之前,請收回你的話,作為一名黎明之子,侮辱敵人並不能讓你更高大,我們並不是懦夫,也不怕死。”


  艾文看了眼幸災樂禍的某人,暗罵無恥,卻還是一臉平靜的麵對這名卓爾,語氣淡淡,“不怕死嗎?我聽說過一句話,勇士一生隻死一次,而懦夫在未死之前,就已經死過好多次了,奇不奇怪?”


  ”有決死之心的人早就死了,不是嗎?”艾文一改之前好好公子的樣子,半嘲諷,半輕蔑,既是貪生之人,何以與我言勇?

  人群安靜下來,海軍們覺得雖然黎明家長子大言不慚,可這話還是很有些道理的,都他娘的是俘虜了,嘰嘰歪歪的,沒勁。


  艾文對麵的男性卓爾麵色漲紅,看了看周圍的同胞們,失敗的恥辱和苟且的麻木混雜在一起,無聲無息,切割人心。收回目光,這位男卓爾聲音雖小卻異常堅定的說道:“我們不是懦夫。”艾文不置可否,男性卓爾不再言語,反而再行了一禮,接著擺出一招起手式,好嘛,直接邀架了。艾文覺得這個卓爾雖然性格倔強,一看就是腦袋秀逗的那種。不過既然要打,那就公公平平的來,把手中的木劍扔了過去,然後向看戲的老阿姨伸了伸手,斐奧娜把手中木劍遞給他,剛剛那兩句還挺中聽。


  “解開他的腳鐐,衛兵。”斐奧娜同時揮揮手,讓人群散開點。


  艾文執劍於胸前,上身微傾,也行了一禮,“火血境,劍客,艾文·黎明。”


  男性卓爾也再回了一禮,“火血境,劍士,伯特·安言·花落南。”倒也是誰都不占便宜。


  此時一朵雲彩飄來,遮住太陽,清清爽爽。


  艾文率先發難,一劍直刺而去,劍勢之決絕,竟是完全不留後路,斐奧娜有些驚訝,還沒見過剛開始試探都不試探就全力出擊的人,這小子總是出人意料。對麵伯特也沒想到,手忙腳亂之下,隻能護住要害,被艾文一劍刺中左肩,後退兩步。


  艾文乘勢直上,刺劈撩砍,劍不留情。伯特被逼急了,一劍架住艾文一記豎劈,向後連連翻滾,拉開五步之遠。艾文當然不會任由他調整,緊身跟上,那伯特卻是收劍在腰側做拔刀狀,待艾文長劍近身刺來,低頭俯身躲了過去,斜向前一步,拔劍劃過艾文木劍,連人帶劍到了艾文右側,左手持劍右手按住劍柄前端劈了下去,劈的艾文劍勢不穩,然後趁機橫掃,逼得艾文收劍回擋,後退數步。兩人分開,再度對峙,一時倒是沒分出勝負來。


  在眾人看來打的真快,幾劍之間,危機重重,有些地方甚至太快沒看清楚,隻覺頗為不俗。斐奧娜卻看的真切,如果是真劍,估摸艾文這小子已經贏了,那一劍刺的不輕,這招起手有意思。這倆人在斐奧娜眼裏就如同小孩打架,武道境界越高,不光是心境高,身體素質在反複錘煉之下也都異常強悍,尤其是突破鍛體關之後,一境之差,往往身體反應速度差別甚大,難以彌補,除非天生異稟,或者劍術拳招高出對方不少,不然越境對敵,能夠保住性命已是不易。所以斐奧娜臨時改變了注意,想讓艾文和同境敵人過過手,這樣更好。


  要知道,即使是大軍中,突破鍛體關的也不多,大部分人一生都停留在鍛體三關,想要做那萬人敵,談何容易。


  艾文活動了一下手腕,好嘛,卓爾遊俠的拔刀式,有意思。遊俠盛產於精靈部落,武藝強悍,身手敏捷,是馳名中庭的精靈武士。卓爾遊俠們喜歡用雙手彎刀,刀技輕盈快捷,刀式刁鑽狠毒,相當難纏。不過艾文跟酒鬼師傅那麽長時間,境界沒怎麽漲,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見了不少,也學過幾招刀式,其中一刀也叫拔刀式。


  艾文道了一句,“真巧”。收劍入鞘置於左手,一腳在前,身體微傾,右手放在劍柄上,劍略貼在後身,伯特見狀也收劍在腰,遊俠信任彎刀如同自己。艾文右手握劍沿劍鞘直抽而出,左手後拉,身體瞬間左後右前,扭腰踏步,一劍斬出,伯特也拔劍斬出卻慢了一步,一步慢,步步慢。艾文劍勢上揚,順力扭腰側身,左腳微收,右腿下屈,雙手合握,一劍劈下,隻聽一聲脆響,伯特木劍應聲斷為兩截,掉落在地,滿場寂靜。


  在場的海軍和卓爾大多都認識這個伯特·安言·花落南,戰場上相當難纏的人物,雙手彎刀下不乏強敵授首,而且為人死板,信重榮譽,在卓爾中也是個異類。海軍們不知道的是,伯特曾經憑借一手刀術,成為了卓爾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男性遊俠,要不是意圖改變男性卓爾糟糕的社會狀態,得罪了卓爾高層,不然也不會被當炮灰扔下不管。相比女性卓爾的不滿和打壓,男性卓爾對伯特即嫉恨又羨慕,嫉恨他超絕的天賦很容易讓他進入高層女性的視線,羨慕他敢於直麵祭司們的憤怒和懲罰的勇氣,可笑的是出賣伯特的就是位男性卓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這樣一位男性卓爾在刀術上卻輸給了一個人類小子,這讓周圍的卓爾們一時難以接受,瞪大眼睛,啞口無聲。海軍們好像也被感染了,默默注視場中兩人,以及兩把長劍,夏日的天氣如同女人的心情,變幻莫測,雲層開始變得深厚。


  微風拂過,伯特從懵鄂中清醒過來,看著手中的斷劍,引以為傲的拔刀式盡然輸了,這個黎明才多大,又是一頭小獅子,卓爾們真的沒有出路了嗎?

  艾文看著有些失神的男卓爾,緩緩開口道:“聽說你們擅長用雙刀,可惜這兒沒有,下次,你用雙刀。”


  伯特搖搖頭,失落但並不失意,武夫如是,氣不可墮,“是我慢了,沒什麽好遮掩的,謝謝。”


  艾文忽然不怎麽討厭眼前的卓爾了,要知道上午那群卓爾貴族可是把艾文惡心的夠嗆,加上斐奧娜一直找茬,艾文剛剛比劍的時候一肚子火,出劍可不輕。


  艾文想了想,問了一句:“你願意到我身邊來嗎?”


  斐奧娜來不及阻止,沒好氣的撇了一眼艾文,然後目光冷冽的盯著伯特,這些卓爾還不值得信任。


  好在伯特沒讓斐奧娜作惡人,伯特微微挺胸,握緊斷劍,毫不猶豫的說道:“抱歉,伯爵閣下,我要和我的族人們在一起。”


  艾文頷首,不再看他,彼之英雄,我之敵寇,莫外如是。


  不過艾文終究還是有些不高興,平生第一次主動招攬就被人拒絕了,沒麵子,於是對著周圍喊道:“來來,還有哪位想指教,請盡管上來。”語氣不重,神態傲慢,顯得著實可惡。


  眾人麵麵相覷,這小子太猖狂了,就算你打敗了卓爾遊俠,也不能當著眾人麵開嘲諷啊,於是隻要到了火血境的海軍和卓爾們都躍躍欲試,小子不弱,這樣才像話。別看海軍和卓爾加起來三萬餘眾,其實大部分都是普通軍士,超過火血境的更沒多少,不過數百之眾,他們也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拉下臉皮欺負一個火血境的後輩,所以艾文還是相當有底氣的。


  風開始漸漸起來了,軍營中旗幟在沉悶的氣息中飛舞,鳥兒低旋,喳喳嘰嘰。


  一個體格龐大健碩的海軍士兵走了出來,周圍人趕緊讓開,明顯不大好惹,是個尉官,赤手空拳,比艾文要大一圈多,很有壓迫感,灰色頭發束在腦後,露出寬額頭,大個子大拳捶胸,聲音洪亮,“火血境,上尉,阿奎·拔都。”


  艾文把劍扔到一旁,回了一禮,“上校,艾文·黎明。”


  名為阿奎的上尉嘿嘿一笑,“你把劍拿上吧,俺向來空手,不比你們耍劍的。”顯得有些憨。


  艾文笑了起來,“不用,武夫和劍客都是煉體的。”


  阿奎也不強求,憨憨的點點頭,雙腿一沉,雙臂前伸,甕聲甕氣道:“將軍說,打敗你,就讓俺今天吃肉吃個飽,俺可不會手下留情了,你自己小心。”


  艾文點點頭,連看斐奧娜一眼都懶得看,記著便是。


  阿奎見狀,也不說話了,大吼一聲,雙目圓掙,如神明怒目,撲將過來,氣勢洶洶。艾文嚇了一跳,好一個勇士,這要排山倒海啊。艾文卻不退反進,右腿後蹬,借力躍出,一拳砸了過去。兩拳相對,阿奎止住身形,艾文卻被震退兩步,好大的力氣,艾文趁阿奎還沒有再次衝起來,欺身而上,與小巨人般的阿奎纏鬥起來,借助身形靈活,躲過不少重拳,這麽大的拳頭,挨一下可不是鬧著玩的。


  阿奎一時打不到艾文,反過來倒是挨了不少艾文的拳頭,想到晚上的肉,頓時急了,忽然肌肉膨脹,大吼一聲,聲音振聾發聵。艾文沒想到還有這一手,直接被吼聲震住,露出破綻,被阿奎一拳擊中,打的仰飛出去,撞倒了好幾個人才停了下來,嚇得眾人連連後退幾步,繞出更大的圈子來,艾文被人扶起來,咳了口血。


  阿奎咧嘴一笑,撓撓頭,“怎麽樣?俺的拳頭厲害吧,你快認輸吧,你太瘦了。”


  艾文忽然嘴角上翹,慢慢擴大,“有意思,巨人血統嗎?天生異能?”竟是興奮異常,哈哈大笑起來。


  抬手擦掉血跡,雙腳左右分開,一腳緩緩向前,右手縮於腰腹,左手前伸,擺出一副拳架來,這一拳學自管家老頭,名奔雷。


  阿奎也身體收縮,如同虎豹,欲張其勢,先收其形。


  艾文大步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就像最先刺向伯特那一劍,勢烈如火,迅疾如風,阿奎也向前衝來,虎豹意動,盡展其威。兩人勢同水火般的撞在了一起,如鐵騎對衝,慘烈無畏。兩人拳拳到肉,招招見血,唬的周圍這群屍山血海淌過來的大兵麵麵相覷,阿奎一直很猛,大家都知道,人形龍獸的大名海軍無人不曉,無人不知,可這看著斯斯文文的艾文也這麽猛嗎?硬吃阿奎一拳就吐一口血?沒事了?起身後還能和阿奎這個怪胎打的有來有回,要知道阿奎的力氣就是破軍境的校官們都不敢說穩贏,伯爵小子有些厲害呢,哪像傳言那般不堪。


  斐奧娜也大為意外,艾文能贏伯特,她不怎麽驚訝,隻是沒想到贏得那般幹脆,那招有點帥呢。不過能和阿奎比拚拳頭還不落下風,著實沒想到,這可是她安排的殺手鐧,準備讓艾文吃足苦頭再乖乖認輸,一般火血境根本吃不消阿奎的蠻力,再加上天生的吼音神通,就是她一時不備也會吃大虧。


  果然,阿奎見一時拿不下艾文,便準備故技重施。艾文見狀一笑,真傻,哪有這麽明顯的動作,一腳蹬在阿奎身上,向後空翻,躲了出去,同樣的招式可是會打折扣的。可是還沒等艾文落地站穩,便又被吼聲震的頭昏耳鳴,這可是七步之外了,這就有些不講道理了,能傳這麽遠還不衰減?不對,聚音成線,大意了。憨憨不憨,聰明得很。來不及調整便感覺一股大力傳來,艾文又飛出去了,這次更遠。緊接著人圈又擴大了,因為艾文這小子又站起來了,盡管有些顫顫巍巍,但確實站起來了,圍觀眾人眼中的怪胎又多了一個。


  阿奎撓撓頭,這小瘦子怎麽還不倒,俺的拳頭可是使足了勁了,哼,下次看你怎麽站起來,阻擾俺吃肉,俺記住你了。想到此處,便大吼一聲,不待艾文過來,就跨步衝了過去,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叫道:“小瘦子,再吃俺一拳,然後乖乖躺下。”


  艾文咧咧嘴,回了一句:“沒吃飯嗎?傻大個。”


  再次擺起拳架,引而不發,一直等到阿奎拳風拂麵。在眾人都以為艾文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時候,艾文驀然身形閃爍,擠進阿奎拳招裏麵。半臂之間,一拳轟出,破風之聲大起,阿奎的拳頭停在艾文頭頂半拳處不得寸進,兩人僵立。


  艾文搖搖晃晃的退了出來,大口喘氣。圍觀眾人則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緊緊盯著阿奎,生怕自己出聲影響到結果。


  隻聽呲的一聲,阿奎背後的海軍製服忽然撕裂開來,拳透體外,阿奎緩緩半跪而下,冷汗直流,雙手駐地,掙紮了一下沒站起來,口中嘟噥了一句:“肉。”便趴了下去,不見動靜。


  斐奧娜眨眨眼,輸了呢。揮揮手,讓人把阿奎抬下去,丟人現眼了,趕緊拉到醫療隊去。斐奧娜抬頭看看天,已經陰沉沉的了,反正能上場中最厲害的都輸了,比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準備讓大家散開,收拾收拾,小心下雨。


  還沒來得及說,便聽見艾文小子的聲音,“真痛快,怎麽,還有能打的嗎?趕緊上來,我都半殘了,還在等什麽?打倒我,你就是英雄了,怎麽,非要我躺著不動才敢來。”囂張至極,這回也不用斐奧娜再說什麽了,今天非要再躺下一個或者幾個才行。


  艾文一拳打倒阿奎,剛剛緩口氣,就瞧見斐奧娜準備讓大家散場,頓時火氣上頭,怎麽,憑啥都聽你的?從早上開始這老阿姨就讓艾文攢了一肚子火,剛剛一頓拳腳,發泄出來不少,一時收不回去,便出言嘲諷,老子都還能打,你們就先慫了?這麽幾年,別的沒有,挨打抗揍一等一的有,再說了,同階無敵艾文還不敢說,不過在這火血境,老阿姨真是一語中的。


  斐奧娜好像瞧出來艾文情緒不大對,沉默一會,退到圈邊。眾人見狀,便知道可以繼續打了,個個摩拳擦掌,好小子,咱們看看待會誰先躺下。


  雨水開始慢慢下滴,沒脾氣的輕風根本吹不動夏日雨天悶熱的氣息,校場沉沉悶悶,有些壓抑。


  這時站出來一位持槍騎士,等艾文重新拿起劍才說道:“我習慣長槍,你已經打了兩場了,我是占便宜了。上尉,火血境騎士,赫連桔·勃勃。”


  艾文一看,好嘛,金發碧眼,五官深邃,“打就打,忒多廢話。”


  赫連桔也不生氣,兩手舉槍,抖了一個槍花,直刺而來,卻也是一寸長一寸強,勢大力沉,頗有章法。艾文右手反握,順鞘拔劍,身體隨之向前,以劍身抵住長槍,一瞬間整個人切了進去。木劍貼著長槍從下至上劃出圓弧,直抵赫連桔前胸,行雲流水,波雲詭譎般的刺了進去。眾人隻見兩人剛一交手就分出勝負,赫連桔的長槍擦衣而過,艾文卻一劍正中心口,好快,人快,劍快。


  赫連桔麵色蒼白,不敢置信的看著胸口,這就敗了?艾文收劍負於身後,和鞘而入。赫連桔見木劍離去,回過神來,動動嘴皮,似乎有話要說,艾文本來以為這個小白臉會說什麽是我大意,未能施展開之類的,或者幹脆要求重新比過一場,雖然無傷大雅,終究會令人不舒服。但赫連桔隻是收槍立於身側,低頭捶胸行禮,“我輸了,不過請您能在今天之後允許我再次挑戰。”


  艾文點點頭,看來小白臉也不一定全是壞人,全然忘了自己也是一個小白臉。


  赫連桔轉身退了出去,人群一時也沒有人再站出來,伯特、阿奎、赫連桔都不是弱手,全都被他打敗了,雖然赫連桔輸的有些冤枉,沒能施展出真本事來,不過輸就是輸了,是咱們遠征軍的爺們,幹脆。這會平常比不過這三個人的都不好意思出去了,而在火血境強過這三個人的也沒幾個,大家都是伯仲之間。


  艾文見半天沒人站出來,又準備說些垃圾話。


  卻見斐奧娜忽然提著把木劍走了進來,停在艾文眼前,艾文有些意外,眾人也是。


  斐奧娜沒有理會眾人將軍你以大欺小的眼神,顛了顛劍,眼睛盯著艾文開口道:“我壓境和你打,怎麽,不是想打我嗎?怕了?”


  艾文冷哼一聲,收劍低身,“求之不得。”


  此時雨水漸急,落地有聲。


  斐奧娜雙手持劍,一劍劃來,艾文反手拔劍,欲故技重施,劈斷斐奧娜木劍。可未等艾文木劍劃上去,便被斐奧娜擊中劍身。斐奧娜一擊即中,破開艾文劍勢,趁艾文還沒來得及轉換劍招,便收劍直刺,艾文隻得扭腰閃躲,雙手劍鞘十字橫架,才架住這一劍,卻被斐奧娜一個側身左腿瞬間彈出,右腿筆直,一腳踢中艾文,艾文隻來得及暗道一聲腿長就是好,便被踢退數步,疼得厲害。


  斐奧娜緩緩收腿,身形挺直,如同出鞘利劍,逼人不已。艾文再度收劍入鞘,身形伏底,像一把孤刀,與敵與我,都隻能出這一劍罷了。酒鬼師傅傳這招的時候開玩笑般說道,這招你趴的越低,傷害越高,出劍越快。既然你比我快,那咱們再比比。


  雨水越來越密,幾欲成線,夏日的雨來的就是這麽突兀,這麽快,讓人毫無準備。


  艾文抽劍直上,不再花哨,就求一個快字,更快,一劍生一劍死。


  劃破雨幕,求一勝負。


  斐奧娜麵色不快,甚至有些恨鐵不成鋼,怎麽,你艾文練了這麽些年劍法,就是為了求死?在斐奧娜看來,艾文這一劍是快了不少,可是卻有些瘋狂,充滿歇斯底裏的味道。就這麽覺得打不贏我,連試都不想試,還練什麽劍。


  雨幕中艾文麵色開始猙獰,雙眼戾氣橫生,猶如惡龍抬頭,似乎想一劍撕破什麽,又或者就是想一劍刺破這天地,刺倒麵前這個女人,生死不論。


  斐奧娜陰沉著臉,一劍當頭劈下,劍氣肆意,艾文被當頭砸中,直接跪倒在雨中,木劍折斷,鮮血湧出。斐奧娜還不肯放過這個被打蒙的小子,一腳踢過去,踢得艾文倒飛出去,砸中一臉懵逼的觀眾,怎麽突然要死要生的,還有將軍臉色好可怕。眾人沒敢扶艾文,看著斐奧娜一步步走過去,提起艾文,“下這麽大雨,還立在這兒幹嘛?都散了,丟人現眼。”說完就提著艾文往回走,眾人麵麵相覷。斐奧娜轉身嗯?了一聲,眾人連忙散去。


  斐奧娜皺了皺眉頭,俯身把艾文抱起來,也快步離去,可憐艾文已經暈過去了。


  斐奧娜把艾文抱回副帳內,衛兵麵色悚然,怎麽將軍出去一會,就抱個男人回來了,這下那些傻子要傷透心了,哎,我怎麽也有些傷心呢。


  艾文被放在睡榻上,好像疼的厲害,還皺著眉頭,額頭上流著血。斐奧娜歎了口氣,找來熱水紗布,擦幹淨雨水,用紗布裹上藥把傷口包紮起來,然後看著艾文昏昏沉睡。


  斐奧娜拿起那把樣式古怪的長劍,直刃卻有微弧,劍走輕盈,刀走厚重,這小子使劍就像使刀的臭毛病,估計和這兩把劍脫不了關係,劍劍問輸贏,招招求生死,就沒見過這麽不講理的打法。到像是騎士衝陣,要麽透陣而過,要麽懸屍矛上。小小年紀哪來這麽重戾氣,平常也看著不像,一打瘋了還真是挺嚇人的。修劍修心,這樣下去還想破境,遲早心魔橫生,死在自己劍下。想到這兒,又瞪了熟睡中的艾文一眼,不爭氣的小子。


  斐奧娜第一次聽到艾文這兩個詞是在十歲那年,整個黎明領在那天都知道,他們新的繼承人誕生了,黎明家嫡係血脈在曆次大戰中損失慘重,艾文作為年輕一代第一個誕生的男丁,還是在公爵家,從出生起就備受關注。人們期望他能茁壯成長,長大後成為像他父親,他祖父,像黎明家曆代公爵那樣的人物。斐奧娜也是這樣想的,源氏一直效忠於黎明家,同樣也是薪火相傳,代代如此。


  可是斐奧娜在幾年前聽說艾文·黎明在十三歲之後一直喜於享樂,武道一途毫無寸進,一直停留在鍛體關,為人輕佻荒誕,行事出格,一位標標準準的紈絝子弟的樣子。斐奧娜大為鄙夷,為黎明家不平,發誓將來碰到這位紈絝少爺,要狠狠收拾他一頓。幸好二小姐聰明好學,天賦出眾,這些年一直幫助亞度尼斯閣下處理政務,完全稱得上黎明荊棘之花的稱號,相比之下,不怎麽爭氣的艾文就成了各種反麵教材的典型,與他二姐的名聲度不相上下,隻是一好一壞。


  這次見到艾文之後,卻發現他除了沒事喜歡偷偷瞄老娘的腿之外,也沒有多不堪,甚至感覺還不錯。如果是普通人家,如今才十九歲的艾文,其實也算相當出彩了。可惜他出生在黎明公爵家中,還是長子,上麵是英雄般的父親,周圍是天資橫溢的同齡人,姐姐弟弟,下麵是三十萬戶領民。人人都盯著他,一位少年,他表現的機會就是讀書習武,可是關於那些貴族、政治、禮儀、經濟、文學的典籍,艾文天生不感冒,學的七七八八,用的亂七八糟,平常反而喜歡讀些酒鬼師傅的藏書,那就是不務正業了,教學的幾位老師沒少向亞度尼斯告狀。學武呢,剛開始挺好,三年三境,成為一名宗師也不是不可期望的,可之後鬼知道出了什麽問題,死活就是破不了境,一停就是七年。魔法就不要提了,剛出生的時候就測過了,洗禮那天,請的是日冕有名的魔法大師,大師很遺憾的告訴亞度尼斯·黎明,您的兒子是一位魔法白癡。


  斐奧娜輕輕放下南北,看見艾文平常麵色平靜,好像沒什麽事可以放在心上似的,睡著了卻一直皺著一張臉,這小子。伸手想去撫平他的眉頭,卻意外的發現艾文額頭有些燙手,臉色也顯得紅潤一些,怎麽回事,好歹也是火血境的人了,怎麽稍微淋了一下雨就發燒了呢?準備起身去拿藥和毛巾,可是感覺被拽了一下,回過頭,哭笑不得,這小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拽住她的衣角了。


  抽了一下,沒抽開,拽的死死的,手指發白。做噩夢了嗎?斐奧娜無奈,隻能喊衛兵進來,衛兵一進來就看見艾文躺在將軍榻上,將軍的手好像還摸著那個男人的臉,有些懵逼,不敢置信。


  斐奧娜沒有回頭,繼續試了試艾文體溫,對著身後說道:“去,找個醫生,弄點發燒的藥,還有讓人再準備些熱水和毛巾一起端過來,快去,小心點。”


  衛兵哦哦的答應一聲,轉身跑出去,好像受了什麽刺激。他娘的,什麽時候,見過將軍這麽細聲細語的。


  斐奧娜揉了揉艾文額頭,艾文好像安心許多,眉頭真的散開不少,斐奧娜沒好氣道:“還挺會使喚人。”卻也沒停,慢慢揉開。


  看了眼帳篷外大雨疊疊,擊打不休,斐奧娜歎了口氣,回過頭來,唱起了母親經常唱的一首歌謠,你小子才十九歲,一天想那麽多事幹嘛,不累嗎?好好睡一覺吧。


  帳外雨聲叮嚀,帳內輕音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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