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黎明初至 第五章 始欲南行
第五章 始欲南行
中庭大陸曆經巨人紀元，精靈紀元，再到如今的人類文明，沒有比巨龍更合適的史學家了，就大陸長生種而言，巨龍擁有最漫長的生命，長達兩千多年，而龍母提馬亞特陛下更是據說誕生於原初，天地不滅，袛即永生。
堤岸邊，高個卓爾銀色眼眸開始變幻，顯出豎瞳來，身體也開始出現變化，鱗爪浮現，肋生雙翼。管家老頭側踏一步，氣機牽引之下，正準備拚死一搏的小龍就被壓回卓爾形態，冷汗淋漓，動彈不得。卓爾模樣的小龍麵色猙獰，惡狠狠的盯著眼前的老頭。
管家老頭擺擺手示意放鬆，“小姑娘脾氣還挺大，我已經對你們沒什麽想法了，再說我這麽大年紀了，也沒興趣去當一回屠龍勇士。”
卓爾小龍明顯不信，這老頭沒一句真話。
管家老頭無奈，“我要是想傷你性命，你跑的了嗎？”
卓爾小龍想想也是，點點頭，不再掙紮，管家老頭也散掉一身拳意，看著這個估摸才在青年期的小龍，搖了搖頭，“你們呐，還是這種暴脾氣，你為什麽會在這兒？還是一副卓爾模樣？很少見巨龍會變成卓爾。”
哀彌夜現在真的是後悔莫及，該死的大祭司，說什麽必勝，本公要是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劫了她的破爛寶庫。
哀彌夜自打掙破蛋殼爬了出來，就沒見過父母，從小就獨自在永眠雨林中混跡，辛好龍族傳承不是口口相傳的，而是漸漸從幼龍的潛意識裏蘇醒，這讓年幼的哀彌夜好過不少。除了棲息在雨林中的同類，其他物種天生懼怕龍威，這使得哀彌夜得以艱難渡過躲躲藏藏的幼龍期。在那之後哀彌夜就展現了龍族天生的種族天賦，龐大的身軀，驚人的力量，特有的龍語魔法都讓哀彌夜有驚無險的生存在大雨林中，還收了不少眷屬，雖然這些眷屬很廢就是了，強大的雨林生物大多依附於幾頭古龍，沒有誰會選擇一頭獨自流浪的青年龍。這也導致哀彌夜的龍生從小到大都比較窮困，常常被同類笑話，哀彌夜一直引以為恥，暗下決心，將來要在這片雨林中建一座大大的宮殿，全部用黃金鑄造，而我，哀彌夜女王陛下一定要坐在巨大的黃金寶座上，俯視整個永眠雨林。
為了實現這偉大的夢想和心中深深埋藏的執念，哀彌夜決定出去闖蕩一番。在一個清晨衝著永眠雨林吼了吼以示決心之後便跑掉了，她在走之前拜訪了一頭古龍的老巢，順了點東西，以此宣告正式開啟了哀彌夜的冒險之旅。
由於哀彌夜是向南跑的，所以她先看到的是卓爾精靈們的城市，一群優雅而殘酷，美麗而放蕩的生物，和她們的遠房親戚習性完全不同，雙方互相看不上眼。哀彌夜幻化成一個淡紫色皮膚的精靈，身材高挑，銀發及肩，細眉桃花眼，挺鼻薄唇，混跡在卓爾中間，想著法兒賺錢，不過一直不怎麽成功。直到有一次半路打劫碰到了巡查的卓爾聖城大祭司，被識破了偽裝，哀彌夜逃跑不及，被一記暗影維度困住，不過大祭司見哀彌夜是一條巨龍，沒有下狠手，天知道以後會不會從雨林跑出一頭古龍來要人。
大祭司聽到哀彌夜是出來冒險的，當然在這個故事背景裏哀彌夜有一頭古龍老媽就是了。便邀請哀彌夜前往地下聖城做了個名譽公爵，能拉攏一頭龍總不是壞事。哀彌夜開始了在卓爾都市騙吃騙喝的日子，還收了一堆新小弟，剛開始還好，卓爾貴族們對於一頭龍相當友善，可是隨著時間越來越長，加上一頭龍超大的胃口，哀彌夜便變成了過街惡龍，人人躲避。前段時間，卓爾們和黎明遠征軍交戰，哀彌夜由於囊中羞澀加上大祭司勸說，便跑到戰場上準備混混軍功，說不定能發一波橫財，結果大敗之下稀裏糊塗的成了俘虜，整個遠征軍大艦巨炮轟鳴之下，古龍也不敢闖啊。本來也沒什麽，反正她想跑沒人攔得住，不過當她後來看到遠征軍一車一車往船上運財寶時就改變了注意，老老實實的當起了俘虜，然後就有了前麵那一幕。
哀彌夜見老頭收回拳意，沒有一拳打過來，便哼了一聲，“要你管，既然你知道我是龍，還不趕緊放了我，告訴你，本公的母親可是一位上古巨龍，不比你弱。”
“哦，你母親是哪位？依諾蒂女士？還是艾靜庇女士？”管家老頭老神在在，一副長輩模樣。
“這都是誰啊？沒聽過？”哀彌夜有些心虛，表麵卻是一副我母親比這些還要厲害的樣子。這老頭是問神境大宗師，萬一真的和其他龍族有關係，亂說很可能會被識破，反正裝出一副你是哪位的表情，要傲氣點，當初那個摳門大祭司就是這麽被忽悠了。
“沒聽說過嗎？這可都是你們白龍中的佼佼者。”管家老頭有些詫異，這頭小龍好像腦袋不大好使的樣子，連自家大佬都沒聽過？
“你才是白龍，你們全家都是。”哀彌夜以為老頭也被龍族名聲給鎮住了，刻意繼續囂張道：“本公才不是那些病秧子白龍，我可是身為大地之主的黑龍，黑龍哀彌夜。”
“好大的口氣，好久沒有龍在我麵前這麽囂張了，有些想念呢。”管家老頭拍了拍手，有些戲謔問道：“小龍娃娃，你知道上次在我麵前這麽大聲說話的龍，最後怎麽了嘛？”
哀彌夜感覺有些不對勁，但還是嘴硬道：“能怎麽樣？還能殺了不成？”這老頭身上沒有龍族血液的氣息，不大像曾經屠過龍的人。
“我哪敢殺啊。”老頭雙手背在身後，語氣有些哀傷。
哀彌夜放下心來，感覺自己安全不少，猶豫著要不要安慰一下老頭，是不是也是因為被老不羞的古龍搶走財寶了，感同身受之下，哀彌夜也有些傷心。
忽然老頭哈哈大笑起來，“那些個軟蛋龍，全讓我折斷翅膀打斷腿，吊在芬格爾橋上吹了大半個月的海風。”
哀彌夜這回是真傷心了，拔涼拔涼的。
中庭大陸的小龍崽子們可能不知道龍母提馬亞特上次顯靈是什麽時候，也不會沒聽說過狗日的打龍人赫爾曼·巴裏特。據說赫爾曼當年在北海芬格爾海峽擔任聯軍指揮官的時候，當眾以軍法斬了兩條不聽調遣的龍族援軍，由此引來龍族不滿，一眾龍族後生被蠱惑跑到軍營去找說法。當時才三十七歲的管家老頭走出雷霆要塞，站在芬格爾大橋邊上，對著一群五顏六色的巨龍喊道：“單挑還是群毆，來，我在這裏。”巨龍們當然是高傲的，然後他們一個個的就被掛在了那座連通巨人國度的大橋上，最可恨的是，赫爾曼為了讓巨龍們不半途退縮，每次打完一場，就裝作精疲力盡，似乎不堪一拳，遍體鱗傷的好像隻剩半條命了一樣，簡直是黑透了心，事後便有了個‘打龍人’的諢號，貨真價實的龍族克星。
哀彌夜感覺龍生灰暗，碰到這麽個腹黑殺神。提馬亞特陛下在上，隻要佑我平安，我便獻上巢穴寶庫的一半，額，算了有些多，三分十分之一好了，提亞馬特陛下保佑。
“你這黑龍娃娃怎麽會白龍的寒冰吐息，你父母呢？”管家老頭語氣和藹，完全沒有半點身為龍族之敵的覺悟。
“不知道，也許死了。”哀彌夜有氣無力，提馬亞特陛下還沒有回應她呢。
管家老頭沒有接著問，氣氛一時沉默，哀彌夜偷偷瞄了幾眼，老頭看著有些蕭索，好像確實老了，人類就是可憐，當年立在北海岸邊，任憑海浪滔天的人也老的這麽快。
“如果沒地方去，就留下了吧。”管家老頭看見艾文少爺和斐奧娜乘快艇往岸邊駛來，呼了口氣。“我年輕的時候和不少龍是朋友，沒事可以指點你一下。”
哀彌夜沒說話，不信，朋友？把朋友掛在大橋下的那種?再說了，龍族自己有傳承，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哀彌夜還是有身為龍族的驕傲的。
管家老頭又想了想，指著快艇上的艾文道：“看到那個少年了嗎？”
“嗯”哀彌夜點點頭，不明所以，一個本事不大的黎明之子罷了，怎麽了？
“他是現任黎明公爵的嫡長子，也就是將來的黎明公爵，那幾艘大船財寶的主人。”管家老頭毫不猶豫的出賣了艾文，“跟著他，有很多錢，數不清花不完。”
哀彌夜登時兩眼放大，散發著閃耀的光芒，“即使他能成為公爵，那錢也是他的，和我沒什麽關係。”
“養一個空間法師要花很多錢，少爺不清楚的。”
“可是本公才三嗯，四環，他才給一枚一天。”
“建法師塔不要錢嗎?魔法研究不要錢嗎？要多少呢？”
“他會問人的！”哀彌夜興奮的握緊拳頭。
“哦，你覺得我家少爺會問誰？”管家老頭智珠在握。
哀彌夜此刻覺得這老頭那是什麽龍族克星，明明是救星啊，是龍族的好朋友，連連點頭，表示明白，滿臉放光。
老頭做了個隱晦的手勢，哀彌夜頓時了然，用手比劃了個二和八，又想了想，連忙改成三和七，舍不了孩子套不著狼，哀彌夜老江湖了。
管家老頭啞然失笑，果然是條黑龍，哈哈。
見著老頭不說話，反而笑了起來，哀彌夜一時頗為為難，又有些氣憤。好嘛，夠貪心的，眼看快艇越來越近，很不甘心的又比劃了個四，一臉肉疼。
這次老頭微微頷首，孺子可教也。“對了，小龍娃娃，以後不要自稱本公了，聽著別扭。”
哀彌夜動動嘴皮，沒出聲，拿人手短，再加上這老頭還是臭名昭著的‘狗日的打龍人’，雖然除了那兩頭倒黴二缺龍，其他龍隻是被打傷了，但哀彌夜可不敢太過放肆。不說就不說，想想到手的金幣嘩啦聲，什麽卓爾公爵，沒有的事好嘛。
艾文和斐奧娜兩人已經登岸了，都是一身紅色製服，兩人並行，意外的搭配。哀彌夜暗罵一聲狗男女，砍了自己好幾劍，遲早要還回去。
四人一行帶著衛士返身折回營地，在路上，艾文給管家老頭使了個眼色，兩人打馬慢行幾步，和前麵兩位女士拉開些許距離。
艾文瞟了一眼前麵，然後對著管家老頭眨眨眼，怎麽樣了？
管家老頭一點頭，沒問題，搞定。然後拿出來一枚金幣，拋給了艾文。
艾文伸出左手，五指張開，晃了晃，一天五枚？
管家老頭搖搖頭，艾文收起大拇指，四枚？可以接受。
還是搖頭，艾文再收起一根，三枚？這高個卓爾這麽好騙？
管家老頭想了想，悄悄指了指尚能望見的艦隊，然後伸出食指，半彎下去。
艾文有些不可置信，說出了聲，“半個艦隊？！我他娘的”
前麵兩人回過頭來，斐奧娜一臉疑問，這小子又在做什麽妖。而哀彌夜則暗自興奮，威名赫赫的‘打龍人’老頭果然靠譜，全然忘記這老頭前麵有多腹黑，隻是半個艦隊會不會太多了，貪多嚼不爛，萬一老頭搞砸就完了，於是趕緊對老頭眨眨眼，小心為上，步步為營啊。
管家老頭擺擺手，先對前麵兩人示意沒事，才對艾文說道：“沒有沒有，隻要半條船就好了，哪能要半個艦隊，也不是一次就給，修建要塞不得一年半載的。”
斐奧娜和哀彌夜轉了回去，隻是斐奧娜瞪了一眼艾文，修個要塞要花一半艦隊的錢很驚訝嗎？而哀彌夜則眼睛閃著光看了眼艾文。
艾文等兩人回過頭，又指了指高個卓爾，皺起眉頭，值？
管家老頭肯定的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覺得不夠，又重重點了一下。
艾文便不再詢問，隻是好奇的盯著哀彌夜，看不出來啊，老頭會給這個卓爾這麽高評價，半艘艦，這是七環法師的價格了，老頭年紀大了，別眼花了就好。
一頭會白龍吐息且擁有空間能力的奇異黑龍，值嗎?也許現在沒有那半艘財寶重，將來恐怕半個黎明領都換不來。要不是這頭黑龍才剛出來，沒見過什麽世麵，而南邊那群卓爾精靈也是群祖上闊過的破落戶，如今那有老頭這麽狠毒的眼光，不然還輪不到艾文挑三揀四。艾文虧嗎？賺大發了，當然前提是哀彌夜能安安穩穩的成長起來。不過，在中庭大陸龍族眼中最臭名昭著的打龍人麵前都晃悠半天了，還有什麽好怕的，板上釘釘，穩賺不賠。
日到中天，整座軍營都安逸了下來，唯有周邊哨所警戒依舊。
回到中軍大營，三人一龍安安靜靜的吃著午餐，味道一般，分量十足。艾文覺得可能養不起這個卓爾魔法師了，她已經吃了十人份了，而且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果然好大的肚子。
三人默默的減慢食用速度，艾文甚至也要了第二份，有些撐就是了。好不容易等到哀彌夜停了下來，三人也立即結束了午餐時間。
哀彌夜撫著胸口，滿足的歎了口氣，“感謝款待。”
艾文這才開口問道，“對了，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哀彌夜看了看三人，“本吾名哀彌夜。”
艾文頭疼，不帶奇怪的口音不會說話嗎？“好，哀彌夜，關於契約你有什麽要求嗎？”
哀彌夜大怒，拍案而起，“不可能，我是不會結締任何契約的，無禮的人類，妄想。”
艾文沒反應過來，什麽情況？斐奧娜也鄙夷的斜眼看著艾文，色胚本性。
管家老頭麵色無奈，“少爺，契約會牽扯到靈魂，沒有生命願意把靈魂交給別人。”
艾文一臉不解，相顧左右，小聲道，“一張紙有這麽大約束力？”
四人麵麵相覷，咱能不能把話說清楚，其實是雙方立場不同。艾文不知道哀彌夜是龍族，他可不會想與一名卓爾簽訂靈魂契約。而哀彌夜作為一條獨自流浪的巨龍，對這類詞相當敏感，一時頗為激動，導致場麵如此尷尬。
哀彌夜顯然也明白是自己誤解了艾文，不過想讓一頭巨龍道歉，以目前艾文的實力顯然是不可能的，哀彌夜施施然的坐了回去，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咳咳，什麽契約？”
艾文翻了個白眼，“簽訂契約，我正式雇傭你為我的魔法顧問，也就是雇傭合同。”
哀彌夜眯起眼睛，笑的像隻狐狸，“沒問題，我簽，我簽。”
艾文瞄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老頭，這老頭到底怎麽忽悠的，以前怎麽沒發現老頭還有這一手，“好，具體你和我的管家商量，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一副財大氣粗的口吻。
哀彌夜聽到果然是和老頭商量，頓時笑容更加燦爛，微張著略薄的嘴唇，露出整齊的牙齒，側頭垂發，看著艾文。魅惑天然成，傾城又傾國。
哀彌夜心裏想著艾文是個財主家的傻兒子，艾文心裏想著這哀彌夜又是個蠢婆娘。
斐奧娜看著艾文拿自己辛苦打回來的金幣收買人心，不怎麽爽快，拍拍手，“好了，契約你們下去自己聊，關於修建要塞和遠征軍駐地的事，艾文上校有什麽章程？”
艾文不明所以，這位怎麽也生氣了，女人真是麻煩。“關於要塞，軍中是否有精通城池建設的人？”
斐奧娜仔細想了想，“有，不過人在暖風要塞，雀默家族世代修建要塞、打造戰艦，暖風要塞就是他們修建的。”
“好，我會彩鷹傳信給多明尼克將軍，請他幫忙。”艾文頓了頓，“那人手這方麵，就要麻煩將軍你了。”
斐奧娜皺眉，“大型要塞光靠兩萬大軍和萬餘俘虜在入冬前是修建不起來的，隻能修建起簡易的城鎮住所。你準備修幾年？”
艾文早就想好了，“招工，麵向整個黎明領，甚至所有願意來的人，高價招工。七萬工人加一萬俘虜，兩年時間。”
斐奧娜嗤笑一聲，“黎明領總共才三十萬戶人口，沒有那麽多流動人口，除非征發徭役。”
“所以我說隻要願意來，不論哪的人，不論什麽種族，都可以。”
“什麽意思？”
艾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我了解過，最近幾年南邊卓爾們，還有他們的附屬種族，日子並不好過，為了口吃的，有的是人願意來，不是嗎？”
斐奧娜想起了登陸卓爾沿海城市的時候，那些悍不畏死的異族士兵，點點頭，“南邊的灰矮人和部分半獸人部落確實是以雇傭兵的身份為卓爾效力，他們是不錯的戰士和人力補充，隻是遠離家鄉，還是敵對勢力的領地，他們會冒著被卓爾追擊的風險千裏迢迢來幫我們建設城池？”
艾文搖搖手指，挑了挑眉，“是工作，不是幫。”
斐奧娜不解，“那又如何？還是不夠。”
“如果我接納他們整個部落呢？”
“你瘋了？”斐奧娜麵色頓時陰沉，壓抑著怒氣，“小子，你在異想天開，別說那麽多張口了？就光我們之間的血債都足以淹沒你這可笑的想法。”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那麽多部落，我們完全可以挑選。”艾文麵色平靜，並沒有置氣。
斐奧娜用手敲著桌子，一字一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艾文忽然笑了一下，斐奧娜一聽笑聲，就半眯起眼睛，嘴角彎起，艾文心中警鈴大響，趕緊解釋道：“我不是笑你啊，斐奧娜阿姨，我隻是覺得你生氣的樣子其實挺可愛的，看起來年輕不少。”管家老頭、哀彌夜齊齊捂臉，不會說話就別說。斐奧娜拿起餐刀直直扔了過去，擦著艾文腦袋飛了出去，艾文大汗，連忙揮手，“口誤口誤，斐奧娜姐姐，你看著就才二十出頭，真的，真的。”
斐奧娜抽出長劍，放在桌上，淡淡道：“閉嘴。”威力顯著，言出法隨。
過了好一會，女將軍深吸口氣，雙手合十，放在鼻前，“繼續。”
艾文誹腹一句老女人，斟酌了一會，“不考慮徭役，我們從黎明領可以招募到大約四萬到五萬人工，加上一萬俘虜，那麽就隻剩兩萬左右的人工缺口，也就是兩個大型部落的人口，他們哪夠得上那八個字。再說了，完工後完全可以將部族拆散開來，這樣就構不成人口威脅了。”
斐奧娜還是鄒著眉頭，雖然這小子說的不錯，如果隻是兩萬人，那根本翻不起什麽花浪來，不過總感覺有問題，好像他在瞞著什麽。斐奧娜點點頭，表示沒有異議。
艾文鬆了口氣，老阿姨同意了，這件事就沒什麽阻力了，隨後看向哀彌夜，“這件事情，還要拜托你了。”
哀彌夜有些驚訝，不過想想也對，她現在的身份是被俘的卓爾公爵，這件事沒有比她這個假卓爾更合適的人選了，不過，他不擔心自己一去不回嗎？“當然可以，不過，你放心我去嗎？在卓爾那邊我可是名正言順的公爵。”
“放心，當然放心，我還要跟你一塊去。”艾文言辭鑿鑿，你辦事我放心。
哀彌夜挑挑眉，“小家夥膽子不小，不怕我半路反悔，到時候你可連屍體都運不回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艾文正色道：“我是信你的。”我可沒有那半艘金幣值錢。
哀彌夜盯著艾文看了一會，沒有接話，點點頭，拿起杯子小口喝起了茶，有些苦，下回要讓放些糖。
斐奧娜卻越加疑惑，這件事真的需要艾文自己親自跑一趟？再說了，一來一回，就算是成功拐騙到兩萬人口，一切順利，怎麽也要小半年時間，那時都已經進入冬季了。對了，兩萬人，需要自己親自跑到幽暗半島去嗎？完全不需要，直接購買奴隸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差點被這小子繞進去，他是故意氣我的，一定有什麽事是要他親自去幽暗半島的真實原因，是隱藏在暗處的目的，艾文沒注意到斐奧娜隱在手後的嘴角微微翹起。嗬嗬，好小子，差點讓你跑掉了。
斐奧娜眉眼含笑，我可沒對麵這傻卓爾好騙，被你一句話哄的找不到北，“你走了，這邊怎麽辦？誰來主持要塞建設？”
艾文答得很快，幾乎不假思索，“管家會留在這，有什麽事你和他商量。”
管家老頭欲言又止，哀彌夜驚訝不已，他真的打算一個人和我去?
斐奧娜卻是猜到了，他故意支開身邊人，然後和一個陌生人一起去南邊，在玩什麽把戲，有些興奮，貓和老鼠的遊戲，而她已經逮著老鼠尾巴了。
斐奧娜點點頭，示意有個管事的就行。
艾文見狀便起身準備告辭，“好，等一切事情安排妥當，我就出發去南邊，我們先行返回了，哀彌夜現在不適合住在軍營。”
斐奧娜假裝起身相送，卻在艾文掀起帳篷時喊住艾文，“艾文上校，你先等一下，我剛剛記起，還有些軍務要和你商量，可以讓赫爾曼先生和哀彌夜女士自己先回去嗎？”
艾文不大明白，“軍務？多明尼克不是交代你看好海軍嗎？我也沒有摻和的想法，不用試探我。”
斐奧娜咳嗽兩聲，“他並沒有要求我完全拒絕你，不是嗎？不出意外的話，你會是新要塞的城主，海軍駐軍怎麽也避不開你，與其到時麻煩，不如現在先說好。”
艾文想想也對，不過自己沒打算管這攤子，反正都交給斐奧娜管就行了，一刻鍾就能談妥。“不用這麽麻煩，一會就能說清楚，”又對管家老頭兩人說道：“你們等我一刻鍾。”
卻聽見斐奧娜語氣不滿，略帶怒氣的說道：“軍事機密，不是軍中將官，不能知道，艾文上校你不知道嗎？”
艾文一愣，隨即慚愧，黎明領軍律嚴苛，規紀細密，凡泄漏軍中事務，輕則鞭撻二十，重則誅首示眾。“對不起，是我大意了，你們在外邊等我吧。”
斐奧娜見艾文如此輕易就道歉，有些沒想到，一時語塞，不過她可不是準備隻談一會的，貓捉老鼠，不得做足前戲，“軍務很多，你今天下午都要待在軍營，讓他們先行回去吧。”
艾文奇怪的看了眼斐奧娜，老女人想幹嘛，不會想借機整我吧？果斷不能答應。“不行，我下午還要練劍，恐怕不能留在這，明天早上我再過來。”
斐奧娜哼了一聲，“艾文上校，這是軍令，我是將軍，你是上校，在軍營裏我有權命令你。練劍？怎麽，我兩萬遠征將士不夠資格陪伯爵練一場嗎？”斐奧娜發現這小子對於軍隊比較尊重，也對，再怎麽不成器，也是一位黎明之子。
艾文無奈，得，這都上綱上線，練了這麽多年劍，沒突破火血境，但是一身抗打的本事是越發爐火純青了，也不差這一次。“老頭，你先帶著哀彌夜回去吧，記得不要為難珂洛艾，我都答應了，你可別當老頑固。”
管家老頭點點頭，巴裏特家的人注定都要去看看北海浪頭逐風的景色，我當年跑了，這麵子就得靠女兒爭回來了，作為當爹的高興還來不及呢。隻是少爺要南行，女兒要北遊，都長大了，願再見之時，一如年少，喜笑顏開。
兩人先行離去，艾文和斐奧娜則坐回帳篷內麵麵相對，大眼瞪小眼。
“說吧，什麽事？”
“怎麽，急著回去和小情人約會嗎？”
“嗬嗬。”
“關於遠征軍將士的嘉獎和遺屬撫恤，需要你來決定。”
“沒搞錯吧？這件事曆來都是由黎明公爵本人來安排的，黎明軍律上條令也很明白，私自處理是大罪。”
“是的沒錯，不過由於遠征軍常年征戰海外，遠離黎明領，且短則半年，長則兩三年，等待黎明領的嘉獎太遲了，士氣需要鼓舞，軍屬需要安撫，所以亞度尼斯公爵閣下特許遠征軍可以提前嘉獎晉升軍士，事後報備，當然是以公爵閣下的名義。”
“這應該是針對長期作戰期間吧，這次遠征才半年，何況如今已經返回港口，我想，公爵的嘉獎令很快就會到來。”
斐奧娜聳聳肩，咳嗽一聲，“好吧，多明尼克將軍一般會提高嘉獎金額，要高出律令不少。”
艾文有些詫異，“多明尼克要造反嗎？這麽明目張膽的收買人心？”
斐奧娜沒好氣的白了一眼，“瞎想什麽呢？你父親是同意了的。”
艾文裝聾作啞，“哦，這樣啊。”
斐奧娜誹腹一句摳門，“明白了嗎？所以這次嘉獎所需財物要你來出，如果等公爵嘉獎令下來，就再也不能多發了。”
“好吧，我明白了，需要多少？”
“還在核實，具體數目明天給你，然後你向公爵閣下上報即可。”
艾文上身趴在桌上，雙臂前伸，側臉貼著桌麵懶洋洋道：“這麽說，我就是個掏錢和背鍋的咯。”
“哈哈。”斐奧娜尷尬笑笑，端起茶杯，目光流轉。
艾文忽然抬頭，下巴擱在桌子上大聲道：“我反悔了，不幹。”
斐奧娜卻是出奇的沒有生氣，艾文的樣子讓她想起弟弟小時候輸了耍無賴的樣子，這小子才十九歲吧，比亞岱爾還要小兩歲，喝了口茶水，輕聲道：“那你想要什麽？”
艾文也就抱怨一下，沒想怎麽地，結果斐奧娜這麽一問，反而被難住了。能要什麽，艾文想想自己從小到大好像沒缺什麽，就是練劍沒啥進展，這個估計她也幫不了。其他的，如果我說摸一下腿，會不會被打死？
斐奧娜眼珠子轉了轉，忽然嘴角上咧，挑了挑英氣感十足的長眉，聲音略帶挑逗，“告訴我你為什麽要去南邊，別扯什麽人口部落，說出來，那麽你剛剛在想的，說不定我會答應你哦。”
艾文咽了口唾沫，讀心術？撐起身子，搖搖頭，“我沒想什麽，沒有。”大姐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不能信的，盡管大姐自己就很好看。
斐奧娜輕笑一聲，好似嘲諷。她起身走到艾文麵前，一腳半踩在桌子邊緣，身體前傾，一手叉腰，一手平放在膝蓋上，“你不是一直想摸嗎？不試試嗎？機會不多哦。”說著壓了壓腳尖，好像在說艾文不夠誠實。
艾文平常也就嘴花花，說實話，這麽多年，也沒碰過誰。一般都是艾文剛口花花兩句人就跑了，現在斐奧娜的氣場可是牢牢地壓製住了艾文，艾文破天荒的有些不安，坐正身子，“真的？”
斐奧娜不說話，晃晃腿。
艾文單手摸了摸鼻子，壓低聲音，“其實我是想去新庭那邊。”
“哦，為什麽？”
“新要塞建成後，我打算開辟一條航路，從這兒出發沿幽暗半島海岸線到新庭帝國西部，甚至是一直到東邊。”
斐奧娜搖搖頭，“商人們早就試過了，不比風平浪靜的風暴海東邊，西部海域風暴肆虐，還有卓爾們經常趁火打劫，得不償失。”
艾文不置可否，“所以看到你們之後，我才有這個想法的，沒有比近幾年越發威震風暴海西部的黎明遠征軍更合適的了。”
斐奧娜倒是有些意外，如果真的可行，那將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值得一試，點點頭，海軍完全可以參與其中，分一杯羹。
艾文見她點頭，便目光前視，海軍裁剪的製式長褲非常合體，修長而挺拔。於是艾文把右手探了出去，還沒有碰到火紅色的布料，就被斐奧娜一把擰住手腕，翻過來扣在桌上。
疼的艾文趕緊側過上半身，大喊道：“幹嘛？騙子，疼，疼。”
“哼，”斐奧娜一隻手繼續按住艾文右手，然後順勢坐在矮長桌對麵，“誰是騙子？你自己知道。你說話時總共摸了三次鼻子，一次嘴巴，還有一次衣領，讓我怎麽信你，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哦，可不是我反悔。”直覺告訴她，這或許隻是他南行的計劃之一，就像那兩萬人口一樣。
艾文一囧，老阿姨還會這手？連忙說道：“我沒有啊，冤枉，我說的都是事實，斐奧娜姐姐，我可以發誓的。”
斐奧娜冷笑不已，不為所動。由於兩人都是前傾著身體，斐奧娜酒紅色長發，筆直垂在臉側，被透過帳篷的微風輕輕吹拂，發梢揚起，飄到艾文臉上，有些癢，在臉上，在心上。
斐奧娜一愣，然後看到艾文逐漸泛起紅暈的臉頰，哈哈大笑起來，還真是個小子。
艾文惱羞成怒，掙開右手，向前一撲，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老女人，有便宜不占是王八。可惜還沒碰到，就被斐奧娜一拳打在額頭，向後仰到而去，頭暈眼花，在地上裝死。
斐奧娜好一會才止住笑聲，看著躺在地上裝死的小子，就想調侃，“哎，小子，在你走之前，我說的都有效哦。”
艾文翻翻白眼，側過身去，大姐說的對。二姐如此，珂洛艾那小妮子如此，現在連斐奧娜這個看似嚴謹的女人也是如此。
斐奧娜翹起嘴角，“小子，你下午不是還要練劍嗎?我劍術還算可以，待會幫你練練如何？”
艾文登時坐起，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待會還是回去練的好，不麻煩你了。”
斐奧娜置若罔聞，自顧自道：“嗯，就這樣說好了，下午練劍。”
艾文剛要開口反駁，就被斐奧娜眯眼盯著，訕訕改口道：“好，好吧。”遲早有一天我要按著你打，以報此仇。
斐奧娜滿意的點點頭，“你先去旁邊帳篷休息吧，免得到時候腳軟，不經打。”
艾文嘴角抽了抽，忍一忍，現在打不過，於是起身行禮，“好的，將軍閣下，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嗯，去吧，到門口找衛兵，他們會帶你過去的。”斐奧娜擺擺手，十足的上司架子。
艾文轉身出去，挨打前老子先要去睡一覺，中午有些困呐。
斐奧娜坐回主位，雙手交叉撐住下巴，看向大帳氈花門口，麵容澹然，若有所思。
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於山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