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東街糧市 米價大漲
翌日一早,眾人吃過早飯,便來到東市街。
這東市街也算是比較繁華的貿易街市,青色長條磚鋪地,市街兩邊商賈邸店林立,衣、妝、酒、藥、糧、瓷、鐵等生活用品一應俱全,店鋪一般是兩層,幡布幌子接旗連旌,大的店鋪匾牌高掛,偶有走街小販叫賣,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倒也是十分的熱鬧。
大家來到了東市街的糧市,本地人管這糧市也叫柴市。
街口確有一酒肆,酒肆不大不小,門頭上寫著“盛家老酒”,酒家的前麵有一酒缸,上麵掛著酒幡,看樣子是為了方便過路商客沽酒而賣。
司馬景文停下來,望了望著這酒肆,又環視了附近的商家鋪頭。
轉過身道:“想必這裏便是小童所言之處,時辰尚早,還未到吃酒的時候,我到前麵糧市、商鋪查看一下行情,穆公子跟我一起吧?”
司馬景文目光溫柔之中,透著期待。
“不了,我們都不是江東人,還是顧先生與公子一起合適。”易雪婉言拒絕。
“呐,穆易說的對,還是顧先生去吧,我和青鶻跟著穆易一起轉轉。”看著女扮男裝的穆易雪,慕容迦自行給她起了個名字。
“好呀,我們就跟穆公子一起。”青鶻立即讚同道,同時看向了周蓉。
“怎麽樣,我們一起吧!”慕容迦露出了他的大白牙。
司馬景文皺了皺眉頭,冷麵轉向慕容迦:“慕容公子如果想去看這柴市風情,就請自便,午時來酒肆匯合便好。”
見司馬景文仿佛有了醋意,周蓉笑了:“唉呀,既然是分頭行動,大家就各自走吧,慕容公子和青鶻,我與穆公子一起。”
“大家還是分頭行動吧,這樣也會知曉更多的消息,說不定今天會有所收獲。”顧榮做著和事佬。
“既然這樣,也好,我就與顧先生前去看看這米市的行情。”司馬景文說完,又衝著修無際道:
“無際你跟著穆公子吧。”
“是”修無際應聲。
慕容迦一副小人得誌的的表情:“那我和青鶻就先去逛逛啦。”隨即晃著身子邊走邊喊青鶻跟上。
柴市上,即有走街的小販,也有坐店的商賈,亦有黑白行商(晉武帝曾詔商人外出行商需一腳著白鞋一腳著黑鞋),叫賣之聲,討價之聲充斥著整條街,嘈雜而熱鬧。
穆易雪帶著周蓉與修無際就近在街上溜躂,不時問問走販各式商品的價錢。
隻見一個小販處,擁著一群人,看樣子像是個米攤。
一婦人拎著剛買來的半袋米,費力的擠出人群,轉過頭卻用袖頭拭著眼角,與迎麵走過來的周蓉撞了個滿懷。
婦人手中還未來及得紮口的米袋“啪”的掉在了地上,灑出大半的米來。
婦人趕緊蹲下身子將米捧起
“唉,你這婦人走路”周蓉剛開口斥責蹲在地上的婦人,便被易雪拉住了。
來往的行人將一些米踩在了腳下,婦人著緊的將帶著泥土的米小心翼翼的拾起,生怕漏掉了一粒。
見婦人滿是淚痕,易雪上前拱手道:“是我兄弟魯莽,衝撞了大嫂,還請見諒,這米不能吃了,我們賠給你吧!”
婦人見易雪是個翩翩公子,又如此客氣,倒有些不好意思,直起身子說道:“公子客氣,是我心不在焉。”說完,看了看地上被踩得拾不起的米,擦了擦眼角。
見大嫂如此心疼,易雪拿出一兩銀子,塞給了婦人:“這是賠給你的米錢。”
婦人慌忙拒絕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一點點米不礙事的。”
這婦人也是個實在人,不肯接受易雪的錢。
這時,無際道:“既然大嫂不願意收錢,我去再買些米還給大嫂吧。”
“不用了。”婦人還沒說完,無際已經走了。
無際擠到剛才大嫂買米的小販處,隨後又擠了出來,空著手回來了。
“唉,無際,你不是給大嫂買米嗎?怎麽空著手呢?”
無際從婦人手中拎過口袋,用手捧起裏麵的米:“大嫂,這樣的米怎麽吃呀?”
易雪和周蓉看到都是還未完全去殼的糙米,“大嫂,這米怎麽這麽糙?”周蓉問道。
“唉,如今這米價,恐怕連糙米也難吃上了。”大嫂歎著氣,眼淚又出來了。
“等著,我去買些好米來。”無際說完轉身便走了。
“剛才見大嫂很是傷心,怕是家裏遇到難事了吧。”易雪試探著問道。
“窮苦人家的日子,不過是難些罷了,上個月一匹布還能換一袋米,如今也隻有這半袋子的糙米了。”
“這江南是魚米之鄉,怎麽會是這樣呢?”
“唉,都是征糧鬧的!”
“征糧?這個怎麽說?”易雪不解。
“聽口音你們是北方人吧?”
“是呀,我們是洛陽人,來江東做生意。”
“怪不得你們不知,自征糧以來,這糧價是一天一天的漲,往日裏小婦人織布換得的糧食,還可以勉強糊口,而如今這糧價怕是要餓肚子了。”婦人說到這,又難過起來。
聽婦人提到了征糧,穆易雪指著街市外的柴河方向問道:“大嫂,往年這柴河上盡是糶米的敞口船,今年為何這柴河上不見糶新米的田戶了?”
“這個”婦人瞅了瞅來往的行人,欲言又止。
見婦人不方便說,易雪道:“我那兄弟就快回來了,大嫂家住哪裏,我讓兄弟幫你把米送回去吧!”
“這個使不得,我拿了你們的米,還要讓你們送,這可怎麽使得!”婦人一臉的局促。
“大嫂,沒關係的,剛才也是我魯莽,衝撞了大嫂,米是賠給你的,我兄弟力氣大,腿腳也快。”周蓉也跟著勸道。
就在這時,修無際扛滿滿一袋子米回來了。
“無際,幫大嫂把米送回去吧。”
“好嘞,大嫂,你且前麵帶路。”無際應道。
“這麽使得呀,今個真是遇到好人了!”大嫂嘴上說著,卻已經走在了前頭,臉上也有了光彩,畢竟這一袋子白米,是她織一月的布也換不來的。
跟著大嫂,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便來到一個有些破敗的院子,院裏坐著一個老太太,正在一個破桌子旁摘著菜,旁邊還放著一個不到兩歲的娃娃。
“阿娘,我回來了。”大嫂跟老太太打著招呼。
見後麵還跟著三個人,又見修無際扛著一袋子米,老太太疑惑的問道:“有客人來了?”
“是呀,阿娘,來了三個好心人,幫我們送米。”
“送米?”
“老阿娘,是我兄弟把大嫂的米撞散了,所以我們賠了一袋米給大嫂。”易雪答道。
“大嫂,把米放哪呀?”無際問。
“跟我來吧,阿彩,你招待一下客人。”見有這麽一大袋子米,老太太臉上開了花。
“我給你們倒水喝吧!”大嫂發現家裏也沒什麽招呼客人的,隻好問要不要水。
“不要麻煩了,我們不渴。”易雪客氣的回答。
“大嫂,你這家裏看著甚是冷清,就你們三個人?”周蓉問道。
“是呀,就我們三個,男人沒了,剩下婆婆和這個不到兩歲的娃娃,日子苦著呢。”婦人說著,抱起了地上的娃娃。
“還好我會織布,平時織布換些糧食,婆婆種著菜,有這個娃,日子總是有些盼頭!”
說到這,大嫂又恢複了滿臉的愁容:“隻是現在的米價,不知道我織的布能不能養活我們三個。”
“大嫂,剛才說到糶米,好像有什麽不便,我們初來乍道,有些事不太清楚,大嫂可否告之一二。”易雪又提起了剛才的話題,“往年這柴河上盡是糶米的敞口船,今年為何不見糶新米的田戶了?”
“唉,當時柴市人多,當真是不好說呀,這還不是征糧鬧的嘛。”
“怎麽講?”
“今年是個豐年,據說每畝地多收了兩三鬥呢,新糧剛下來之時,田戶們歡天喜地的來糶米,可到了柴市,便高興不起來了。去年一鬥糙米七錢,穀五錢,可今年糙米五錢,穀三錢。”
“既是豐年,這米價就算比去年低,也不至於此吧?”穆易雪聽聞也頗為驚訝。
“話雖如此,可無奈商家刁鑽,這多收的兩三鬥算下來,田戶們所得還不如往年。”婦人一臉無奈的說道。
“既然田戶的米價如此低,卻為何市場上這般高呢?”周蓉提出了疑問。
“這田戶的米價被壓得如此低,田戶們便不糶新米,想等等看。所以市場比往年倒少了很多新米,誰料這時朝廷竟然派下了征糧,如今田戶手中又無餘糧可賣了。”
“江南糧食充裕,今年又是豐年,就算朝廷征糧,也應該有餘糧才是。”
“公子所說倒是沒錯,田戶們本以為留足了租糧,也留足了自己的口糧,就算交稅糧也是有餘的,誰知這朝廷征糧的斛”婦人說到這看了下四周,閉上了嘴。
“朝廷的斛怎麽了?”周蓉急著問道。
“我一個小婦人也是聽這些走販們說的,切不敢亂說話,總之這官斛是要人命的。”
“大嫂是說征糧的官斛有問題?”
“總之,現在田戶們連自己的口糧都要拿出來納征,商人們更是乘機抬高米價,如今這米價讓我們小戶人家著實難以糊口呀。”
易雪見婦人膽小不敢多說,便也不強求,便帶著周蓉和無際與婦人道別。
時候差不多了,三人便回到了盛家老酒,找了一個臨街靠窗的圍位坐下,店內已有了閑散的幾個客人,隻是未見什麽藍衣青年,周蓉叫來小二,點了壺酒,又叫了小菜,等著司馬景文和慕容迦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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