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送往邊疆
這是阿薩勒在路上度過的第三天。
在將人送往邊疆的指令發出以後,他就被人戴上枷鎖,送離了京城。馬車很快,為了能配合指令,整整三天,他們都在奔波,他們離繁華的京城越來越遠。
直到三天以後,他們才在這個小鎮裏,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這個小鎮很破落,但還是可以讓押他前往邊疆的隊伍,補充一下資源,不至於因為缺水缺糧,而死在路上。
而邊疆,顯然不是京城那樣的繁華之地:它頹廢、荒涼,大多數人一輩子沒有見過綾羅綢緞,而他們越往前,被戰爭傷害得很重的城池就越多。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補給站就很必要了。
京城離邊疆有一段距離,並不是那麽容易能到達的。
屋中陳設簡陋,甚至沒有蠟燭,隻有小小的一扇窗,天光就從那裏照進來,照亮這灰暗的房間。地上一角隻有一張床單,鋪在雜草上,而另一邊,有一桌、一椅。
那明顯是從前屋裏留下的,都已經殘舊不堪,那張椅子,在人坐上去的時候,還會發出吱呀、晃動的聲音來。
桌椅發黃,光線灰暗,這一切一切,看上去頹廢、敗落,非常容易讓人不舒服。
這就是囚犯的待遇,僅此而已。
阿薩勒坐在椅上,他默默地吃著軍中提供給他的午餐。他咳嗽了幾聲,肩膀上有一塊濕了的痕跡,發黃、還帶著些許體味。
他夾起盤子裏的麵餅,一點點就著熱開水吃了起來。
不得不說,趕路真的不是什麽好差事,因為在路上,時間被大量壓縮,不但要趕路,而且吃的也不怎麽樣。
何況,許多人離了家鄉,就根本聽不懂別處的語言,所以背井離鄉,實在不是一個好詞。
如果不是這樣,那在大薑,流放恐怕也不會被定為僅此於死刑的刑罰了。
但是阿薩勒沒打算抱怨,因為他從來也不是會抱怨的人,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習慣了。既然都已經離開了家鄉,那麽是在前線還是在邊疆,對他來說,也不會有什麽不同。
當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人就會慢慢麻木,且習以為常。
阿薩勒吃完了盤子裏的剩菜,小心翼翼的拿開了肩膀上粘著的衣服。
是的,粘。
在莊宛寧闖進來以後,他們又審問了他一回;肩膀上受的傷,就是那時留下的。
而他們沒有好好包紮,傷口一直滲透出水,那種稍微有些粘的水,就很容易會與傷口粘在一起。
當黏在一起以後……要將衣服撕開來,就會痛。
不過沒關係,反正他習慣了不吭聲。
人在異鄉,無勢力可靠,一切不過僅此而已。他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因為如果不明白,日子就會更難過。他不是那種會奮力反抗的類型,或者說,他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動機。
阿薩勒將盤子放到門外,聽到門外守衛打牌的聲音,即使他放到那裏了,也依然沒人會收拾。
他聽說過,他們大概會在這裏呆上一天,然後繼續趕往邊疆。當他們離邊疆越近,就能聽到越多,對於突厥的罵聲。
戰爭無分對錯,這是兩國的災難,而恰好這一次,發動戰爭的人是突厥。所有人都在說他的國家是如何燒殺掠奪,如何傷害他們的親人,隻為了奪得財富。
戰爭素來如此殘酷,沒有什麽人在戰爭這個大環境下,會是好過的。
他一直知道。
說得殘忍一點,阿薩勒隻不過是在苟延殘喘。
門外的守衛看了他一眼,也沒多管,將手裏的牌打下去,嚷嚷道:“喂,誰去收拾?”
這些守衛裏,總要有一個人去收碗。
可是他們那一張桌上,擺著肉夾饃、鹹蛋黃、蠶豆和酥雞腿做下酒菜,還有好幾壺邊疆的好酒,幾人好吃好喝,玩得不亦樂乎。根本沒人願意離開桌子,誰會願意去收拾?
於是就有人笑道:“誰去給他收?幹脆也別洗了,等一會兒將飯菜剩進去,橫豎一樣是剩菜,洗不洗都差不多。”
“就是就是,”有人跟著附和,“囚犯而已,哪裏還有從前那麽金貴?”
“可不是,聽說人從前,可是皇子呢。”一人說,將牌打出來。
幾人一看見那人的牌麵,就吆喝起來,於是再也沒人管,牢房裏的事了。
凡是遭受過欺淩的人都知道,當一個人處於弱勢,旁人表麵上誇他,實則就是在嘲笑他,早已不如從前了。
就像班上被欺負的孩子,如果有人喊她“大姐大”,那人要是當真,而且回過頭去應了,那麽班裏自然就會響起一片笑聲,嘲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阿薩勒的待遇,自然也不會更好一點。
他躺在床上,碗依然沒有被收,但到底如何,他也不十分在意。他閉上眼睛,即使情況已經很糟糕,但起碼他還有一件事可以做:試著讓自己入睡。
但“試著”這個詞本身,就代表了一件事:他睡不著。當人被困在屋子裏,精力煥發不出去,那麽他很容易就會覺得累,但即使再累依然睡不著,他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然而就在這半夢半醒時候,他聽見室外傳來一下聲音。
喊聲?
不,那是敲牆壁的聲音,而且……也的確是在室外。
阿薩勒回頭看去。屋中隻有一扇小窗,而那敲牆壁的聲音,就是從有小窗的那一麵牆傳過來的。而很明顯,那敲牆的聲音,相當有節奏。
他仔細地回想了一下這破屋子的結構。如果他沒記錯,那麽這麵牆外,似乎有一個水井,是唯一一麵和外間離外麵世界最近的牆。
是誰?
阿薩勒看了門外一眼。那些守衛沒起疑心,依然在玩鬧。他望向那麵牆,然後湊近去。一下、一下。
他沒有猶豫,立刻敲了回去。
於是牆那邊的人就不敲了。
很快,那小窗上飄下來一張紙條。阿薩勒撿起來,然後看見了一行字:
別跑。
隻是一行字而已。但這紙條……是誰送來的?
阿薩勒仔細辨認了一下字跡。這是突厥的文字,他很肯定這裏能看懂的人不多。本來文字就難學,邊疆裏懂得漢字的人都少,突厥語也許有人會幾句,畢竟總有聰明人。
但突厥的文字……起碼現在,隻有他看到了。
阿薩勒將紙條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