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千絲萬縷
她這麽想。
屋裏無人說話，即使他們從來也不知道這藥粉的來曆。莊宛寧今日沒召郎中，僅僅隻是自己看了看這粉末，所有人都隻以為她是要拿這丫鬟來試毒。卻沒人知道，莊宛寧原來就是認得她的。甚或也有些人，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什麽都不懂。
她這話一出，小蓮卻猶豫了，似乎有些害怕：“小姐，這藥這麽矜貴……不能賞給奴婢吧。”
在她看來，罕見稀有的東西，必然就是好的；所以她不願意吃，而且這樣違背了陳嬤嬤的意思。在她眼裏，陳嬤嬤還是個好人。小蓮心思單純，而且還笨，做的是粗使丫鬟，自然看不清這些複雜的彎彎繞繞。
因為她這一句話，莊宛寧心下開始疑惑。
這小蓮到底是聰明到極點，猜出了她的本來意思；還是真的覺得這藥很貴，單純的善良？她這麽一想下去，登時整件事都繞成了亂麻。
最終，莊宛寧隻是搖搖頭，“這藥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屋裏比這好的多了去了。我不愛吃，所以給你。”
於是小蓮毫無忌憚，直接就吃了。即使是吃完了以後，她也沒有七竅流血，當場倒地等等症狀，還是好好地跪在那裏。還問了一句：“小姐，這藥有問題麽？”
她問。
小蓮再怎麽愚笨，看看屋裏人的反應，終究還是本能的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但莊宛寧卻知道了，她真的是清白無辜的，就是個來下藥的而已，什麽都不清楚，而在背後操控的，恐怕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想到這件事，莊宛寧心就一沉——看來某些人還是太閑，她還以為她們消停了這麽些日子，就再也翻不起風浪來了呢。
莊宛寧心中一想，當下就有了算計。她道：“你回去罷。”
小蓮愣住。
她明明身處整件事的中心，但卻是屋子裏最懵懵懂懂的一個，什麽也看不清，什麽都不明白。這時候，她看到生得貌美的大小姐坐在那裏，一襲淡色紅衣，如今微微笑起來，當真能迷惑人心。若說這樣好看的人會騙她，她是不信的。
要知道，好看的東西，最容易迷惑住人的眼睛。此乃人性，無從可改。
夜色幽幽的寒冷，窗欞外就是一棵柳樹，能夠看到一滴滴露水，從枝葉間滑落，滴在了窗上。這屋子地處偏僻，旁邊卻栽種著許多可以乘涼的樹木，柳樹，花樹，橘子樹都有。
她怔怔地，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莊宛寧繼續道：“今日的事情與你無關，你隻要回去就好。但是從今日起，你到我屋裏來當差吧，不要再做那些雜事了。墨竹，你來安排就是。”
墨竹應了是。小丫鬟又出去了。莊宛寧看了那湯一眼，因為心情不好，所以覺得不順眼，於是讓人將它拿了出去。夜色已經深了，她換了衣裳，回到榻邊坐下，紅袖在旁輕輕地為她扇涼。
這陣子天氣並不熱，奈何潮濕至極，汗濕春衫，加上她才剛剛用了晚膳，所以就這麽熱了。大把的芭蕉扇扇著，她登時覺得涼快起來。
“小姐……剛才那五顏六色的，是什麽東西？”紅袖問。
莊宛寧微微一笑，平靜地回答：“那是一種敗血藥，如果是受傷的人吃了它，那這輩子傷口都別想好了。而且傷還會流膿發炎，最終人也就因為那個傷口，就此命歸黃泉了。”
這樣一句話，卻被她說得輕輕巧巧，仿佛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紅袖聽了，就是大驚。“這話當真？”
莊宛寧點頭，“自然。”
於是紅袖略加思量，卻不忿起來：“為何小姐放過那個小蓮？”
到底是在人多的地方出來的人，見慣了人性，因此隻要莊宛寧這麽一解釋，她就清楚了事情來龍去脈。但她素來是個性子急，眼皮淺的丫頭，沒什麽城府也沒什麽眼界，自然什麽都看不出來。
在她看來，就是有人害了小姐，小姐居然還心大地放過了她。
莊宛寧道：“為何不能？”
她輕飄飄的一個反問，就讓紅袖不知所措起來了。可她仍然是說：“小姐被人算計，那小蓮就算不是主使，也是個幫凶，總不能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就讓她留在屋裏吧？而且小姐還讓她來屋裏當差？那不是給壞人害人的機會麽？”
她是真的不懂，這樣吃啞巴虧的感覺，太難受了。一連就是好幾個問題。
莊宛寧卻道，“眼下隻能那麽做。”
紅袖不懂。莊宛寧也不是什麽愛解釋的人。
這府邸裏，看不慣她的人就那麽多。無論是莊雨凝還是沈姨娘，都是要害她的。想來那莊雨凝是個小姐，想不到這樣的好辦法。而現在，她們要害她，她若是反擊了，不知道還要來多少回。她道：“你猜得到下毒的人是誰麽？”
紅袖恨恨道：“自然知道。不就是……”
就在她要說出來的時候，莊宛寧在唇前豎起食指，意思是讓她別說出來。她道：“眼下，她們害了我一回，若是一回不成，隻怕就有第二回，第三回。我要讓他們以為自己成功了，到最後知道自己沒成功的時候，我們才好做第二回的莊家。”
這話裏的彎彎繞繞太複雜，紅袖沒能聽懂。她道：“小姐，你是要害他們麽？”
她性子直，聽不懂那麽多。但這時候看著莊宛寧的樣子，自然也就知道了，她所言不虛。這些日子以來，她親眼看著，小姐是真的沒吃過虧，唯一一次吃虧，那也是宮裏的事情了。所以她願意暫且相信她說的話。
“你到時候就明白了，”莊宛寧卻不願意多加解釋，因為湯沒喝完，她口喝，於是喝了一口茶，“你不是說，他們在欺負我們麽？等再過一段日子，就是翻盤的時候了。”
她目光好似能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紅袖沒有多說話，她也反應過來了，主子從來就不需要解釋給她聽，隻是大小姐脾氣好而已。於是也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