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是好是壞
紅袖與墨竹對視一眼，都知道事情不對勁，所以就沒出聲。
莊宛寧記得，她趕走過那陳嬤嬤，隻是因為她對原主不好，而且她也不願意留些不幹不淨的人在自己院子裏。這年頭，忠心的奴仆，可沒那麽好找了。她倒是忘記了這個人，因為在她看來，一兩個沒讀過書的奴仆，翻不起什麽風浪來。
如果一兩個被趕出去的丫鬟都要防著，生怕他們生事，那隻怕過不了幾年，她就會變成神經病，見誰都覺得她要害死自己。所以莊宛寧不會這麽做，那也太累了。
說到底，她根本就不在意。但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還和她宅邸裏的人有聯係麽？她打算搞什麽鬼？
莊宛寧想了想，於是問：“那陳嬤嬤如今過得如何了，她還叫你做過什麽？”
因為想到自己不喜歡的人，她的聲音猛然沉了下去。她剛才已經聽說過了，這是個雜役丫鬟，什麽都能做，什麽地方都幫過忙，所以甚至連紅袖這個貼身丫鬟也認得她。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這個小蓮，顯然就是最低下的那一等。
她年紀小，也就格外靈敏，聽得出莊宛寧的聲音變了。但她仍然是回答：“沒什麽其他的……就是，就是打聽一下小姐的日常生活，平日裏都做些什麽而已。”
在她聽來，事情確實就是這樣的。
聽她這麽說，莊宛寧倒是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問了。她本來就不是個愛為難人的性子，不過是不喜歡別人犯她而已。琢磨了一下：“你這話可是真的？”
這麽一句普普通通的問題，自然是嚇不了人的。但小蓮不一樣，她年紀小，禁不起嚇。於是連連搖頭，“真的再沒有了，奴婢不敢騙小姐。”
屋子裏一排奴仆圍著，天色已黑，莊宛寧坐在那裏，看著跪在地上的小蓮，她穿著一身灰色衣裳，這種顏色不起眼，是隻有粗使丫鬟才會穿的。她心下隻覺得厭煩，但卻又知道，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這丫鬟年紀太小了，要問她話的確容易。但是容易歸容易，小蓮其實也不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而且，因為她確實很誠懇，所以利誘之類，都沒什麽用。而且她是家生子，父母都已經亡故，她也想不出，有什麽東西能讓她說實話。於是莊宛寧幹幹脆脆道：“你再仔細想想。若是想不到，你以後就不能再去見陳嬤嬤了。”
小蓮一聽見這話，立刻驚詫地抬起頭來。莊宛寧見了，不得不嘖嘖稱奇：就是陳嬤嬤那樣的人，在這府裏竟然也有人記掛著她。
這才是真正的意外。
聽到這話，小蓮敲了敲自己太陽穴，似乎想從這裏頭敲出一些東西來。莊宛寧心裏緊張，於是隻是望著她。最終小蓮道：“小姐，那碗湯。”
老火湯。
莊宛寧這才想起來。因為她看到了小蓮，於是就停下來不喝湯了，這時候它還孤零零地擱在桌麵上。莊宛寧挑眉，“怎麽？”
小蓮的眼神很直白，她望著那碗湯，奶聲奶氣地說：“嬤嬤讓我將一包藥粉放到大小姐的吃食裏，說是可以補身子。”
小蓮說話很慢，仿佛一點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很重要。
說完以後，還抬起頭來為難地望著莊宛寧：“大小姐，奴婢真的就知道這麽多了……”
但她這話說完，屋裏人的臉色都一起沉了下去。她不知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藥粉，肯定不會是好的。
莊宛寧看著那個看似天真單純的小丫鬟，當下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她該說什麽好？說自己運氣夠好，紅袖發現了隔壁有人在偷聽，還是該說自己運氣不好，碰上了這麽一個小丫鬟？
這樣一來，她竟不知道該不該罰她了。陳嬤嬤被人趕走，這下子卻突然送了一包藥粉回來，明眼人都看得出，肯定不會是好東西。但這小蓮，看來真的是什麽都不懂，完完全全被陳嬤嬤給帶壞了，讓她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處罰她才好了。
這麽久了，她還是第一次在罰不罰一個仆人之間，左右為難。
莊宛寧閉了下眼，到底心理素質硬，很快就平複了心情。她沉聲問：“那藥粉呢？如今放在哪裏？還有，是怎麽下進湯裏，你仔細一一說來，不許有半分錯漏。”
小蓮到底是年紀小，不會看人臉色。她左右看了看，盡管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卻還是聽著大小姐的話，一一說來了。那藥粉擺在她的屋子裏，壓在枕頭下——要知道，丫鬟麽，沒有屬於自己的地方，最安全的也就是枕頭下了。
而那藥粉更是簡單，隻要每日下一點，下進膳食裏就好。莊宛寧從未想過，這古代當真有這麽好使的藥粉，下了就能置人於死地。她來自現代，中西醫都會一點，也就沒想著喊郎中來為她看病。等找出藥包，她看了一眼，才嚇了一跳。
去搜藥粉的還是墨竹，她與這些小丫鬟十分親近，這時候她的好人緣，就顯露出好處來了。她將那包藥粉擺在桌上。
那分明就是她在現代見到過的西藥，五六顏色的，隻是在現代時候，都是一丸一丸的，這裏的粉磨碎了而已。她稍一思量，就明白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局，隨後就笑了起來。大約是有人花大價錢買來了這些西洋來的藥，以為即使搜出來了太醫也不認得，所以肆無忌憚地下在她的飲食裏而已。
但他們也沒有想到，她是來自現代的人，西藥她是見過的，即使不像中藥那麽熟悉，但也認得這到底是何物。這一點，他們可是失算了——她這樣想。
當下好笑。她想了一想，想清楚這些事情中間的關節，稍一沉吟，還是動手將那藥粉遞給小蓮：“吃進去吧。”
這藥麽，對於她這種身上有傷的人，自然是有用的；但小蓮身上也沒有傷，所以就沒用了。但她卻不是因為這樣才讓小蓮吃。因為她想，如果小蓮知道這藥是害人的，那麽她就死也不會吃；如果她不知道，那她就肯吃了。這就能證明，她到底是不是清白人，反正她知道，這樣是不會害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