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冬已至
“小姐,又有信送來了。”
紅袖如今已經成了,負責給莊宛寧接收外間消息的丫鬟。她所知不多,唯有一張嘴,說得比墨竹還好,當日莊宛寧收下她,本是為了讓自己每日三餐美味一點,飽口腹之欲,卻想不到她更擅長與人交流。於是一應送給莊宛寧的請帖、書信,甚至禮物,都由她來管。
莊宛寧坐在榻上:“哦?”
她看起來一副懶散的樣子。
自從那日以後,莊宛寧就再也沒有出去過了。其一是她實在不需要,出去歇口氣而已,不是必要的;其二就是她不想見到展舒修。正常來講,他們即使訂下婚約,也不能每日見麵,不然壞了禮數。
但是自從那日起,卻幾乎每隔一日,就有信送進府中來。
不僅每次時間準確,甚至每次的鎖用的紙張,都是一樣的。可見這送心之人,所用心思之細膩,的確可謂是厲害了。
見麵可能違反禮節,但寫信卻不。
而且不是別人,是展舒修寄來的信。他人不在,反而時常送信來。她隻看過一封,大約都是些甜言蜜語之類,換到誰身上都可以的那種。不知這冷心冷麵的皇子殿下是在想些什麽,好似以為讓別人給她寫信,她就會喜歡他一樣。
於是莊宛寧再也不看了。
她不愛看,於是不看。橫豎事情已定,他還能進府裏每天逼她看信不成?
何況,這也不過是那個人的手段。莊宛寧知道,對他們倆來說,所謂禮節規矩,聽來有用,實則不然。大薑本就民風寬鬆,何況他們若要偷溜出去,有千萬種辦法。——但她為何要費那個功夫去見他?
這一次,又是一封信遞到茶幾上來。莊宛寧道:“拿走,照樣擺到那匣子裏去。”
她有個匣子,雕刻得漂亮,就是專門放著這些信的;可是現在這些信太多,幾乎要放不下了。紅袖卻不動,“小姐,當真不看麽?”她抬頭問。她問問題的樣子,頗帶幾分惋惜。
“怎麽,”莊宛寧不屑,“你想要這信?”
“不是不是,”聽見這話,紅袖連忙搖頭否認,“奴婢隻是想說……小姐婚後,小姐的夫君未免也太可憐了。”
這丫頭縱然膽子大,到底也是個下人;即使如今和莊宛寧熟悉了,性子跳脫了一些,卻也有個限度。她終究是不敢直接稱呼“殿下”,那稱謂也不是人人能喊的,一個丫鬟也就該這樣說話了。
“我尚未成親,”她冷冷道:“夫君是誰,還是兩說。”
她這個語氣裏麵的帶著的冷氣,凍的人足以打了兩個寒顫了,不帶絲絲好好的溫度。
紅袖於是無話可說了。她道:“小姐說得也是,嫁了人,要做的事就多得多了。”
莊宛寧點頭,大大咧咧的說:“所以,還是沒有夫君的好。
這話說得很大膽,莊宛寧在榻上翻了個身,看起來那樣慵懶的樣子,活像一條魚兒,當真好似在金銀窩之中,爬不起身來了。但紅袖卻聽得一驚:“小姐,你怎麽能夠這樣說!”
這能夠臥著的床榻,一邊就是窗欞。莊宛寧望著窗外,背對著手拿信封站在外邊的紅袖,她的眼神有點放空:“放心,不過是開玩笑而已。”
但如果紅袖能看見她戲謔的表情,必然不會認為她是在開玩笑。
這話說完,紅袖才鬆了一口氣。在這時代裏,女子嫁人乃是天經地義,何況如今她早已定下了婚約,就更不能反悔了。縱然她是個丫鬟,卻也清楚這些事情,女子嫁人天經地義,小姐這樣說才是犯了彌天大錯。
但在鬆了一口氣時候,紅袖又想到:莫非小姐其實沒好全吧……所以才會整日說這些胡話?
兩人說起一些很無聊的事情,打算這樣度過一個午後時,屋裏忽然有人走了進來。這時候天色還早,屋裏卻沒有一個丫鬟開口對莊宛寧說話,唯有站在一旁的墨竹睜大了眼,卻依舊被進來的人製止了。紅袖回過頭,隨後默默地退到了一邊。
她也不曾提醒小姐。於是整個院子裏,就隻餘下莊宛寧一人坐在榻上發呆。
那人開口道:“寧兒還不曾醒麽?”
莊宛寧這才回過頭,睜大眼睛。來人身穿玄色衣裳,下擺有同樣顏色刺繡,長得和她有幾分相像,但身材卻要高挑消瘦許多,笑起來時候眼角是彎的,有一點淚痣在眼角,。她一眼就看出,這人進來時候不曾被阻攔,而且這相貌……他們恐怕是親人。
她卻還是不開口。
這個人的表情五官都是柔和的,笑起來時眼睛裏就像是放晴後湖水一片蕩開的粼粼波光。他開口,“我聽說寧兒的病,這一陣子徹底好了。怎麽還像是不認得我的樣子?”
莊宛寧的話終於說出口了:“……你是誰?”
這話一出,屋裏卻沒有人出聲。唯有站在邊上的墨竹,輕輕地歎了口氣。莊宛寧這樣的反應,算不上出奇,一個病好了才數月的人,如果真的立刻全好了,那才引人起疑。所以如今莊宛寧縱然是認不得自己的兄長,也沒有人懷疑這件事。
因為原主是個傻子,腦子裏的記憶也比較混亂,一些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就像一塊塊破碎的玻璃,有些拚湊得起來,有些則不。這時候,青年才歎息,摸了一下她的長發。
莊宛寧是小姐,除了服侍的時候,也沒有誰會接近她。所以如今被人摸了頭發,就算沒有感覺,她還是反射性的躲開了,好似不想被靠近一樣。
但這並不妨礙兩人說話。
玄衣青年道:“莊羽。”
她歪歪頭。所以,這是眼前人的名字?
眼看著小姐實在是完全不記得了,墨竹這才開口,來提醒小姐。她道:“大少爺是小姐的兄長,五年前離家遊曆在外,不常歸家,如今小姐不記得,也是應該的。”
莊宛寧這才完全懂了。
她記得莊夫人的相貌,他們與她都有些相似之處,不過她五官裏的那幾分柔和早就消失殆盡了,她笑起來還會被人說,感覺像是要被威脅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