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未若柳絮因風起
泰興三十一年的大年初一，秋夜國宮廷眾人，經過昨夜的驚魂和守歲的疲憊，清早起身，打開門，卻見整個宮廷都已經彌漫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海之中，銀裝素裹，純潔無暇。
許是昨夜睡得太沉，連下了如此大的雪也不知道，天空還紛紛揚揚，飄灑著細小的雪花瓣，依照份例，內務府的冬衣早就發下，慕容瑾穿著內務府發下來的喜慶宮裝，沒有撐傘，直接走在雪中，想讓這純淨的雪，洗刷她心裏的陰霾。
“慕容姐姐，皇上在承乾宮正殿召見。”就在慕容瑾打算去禦花園走走的時候，卻聽到身後有小宮女的聲音，對她說著。
慕容瑾轉身，見是秋姑姑身邊一直跟著的如蓮，於是笑笑，朝她道了謝，便去了承乾宮的正殿。她到的時候，見到阮香羅和陸苑莛等人也都來到承乾宮，除了已經魂歸西界的蘇見玥，其餘的五個人都到了。
皇上端坐在承乾宮的龍椅上，張泰依舊站在他的身後，慕容瑾看著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或許是昨夜棲鸞殿的事讓他有些心力交瘁，整個人看起來更加蒼老。
“奴婢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瑾隨著眾人一起，朝著上首的皇上福身請安，在抬起頭來的瞬間，卻見皇上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心中不由得一緊，卻不知道所為何事。
“朕，感念昨日禦史中丞蘇大人的千金枉死，心有戚戚，今日是大年初一，朕特許你們出宮，去見見家人，與家人共聚天倫，待到正月十五，朝臣上朝，你們再自行返回宮裏，朕也不想被人說不近人情。”皇上如此說著。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皆驚，秋夜國立國以來，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秀女進宮，非特殊情況不得出宮，雖然她們現在還不是後宮妃嬪，但身為宮女，按照祖製，卻也是須得到二十五歲，方可出宮。
如今皇上不僅開恩，讓她們在新年伊始出宮與家人團聚，而且讓她們和朝臣一樣，過了正月十五再返回宮裏，這樣的殊榮，並不是每一年都有的，如今皇上此舉，雖然讓眾人有些琢磨不透，可對於她們幾個來說，卻是天大的恩賜。
向皇上告了辭，五人便一同出了宮，打算各自回自己的家，慕容瑾出了宮門的那一刻，才看到之前由她們帶進來的丫鬟都等在宮門外，而紅離和青竹站在一起，不知在說些什麽。雖然青竹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會背叛她，但是人心險惡，更何況，青竹從小在慕容府長大，也不知可不可靠。
見慕容瑾出來，青竹便停止與紅離交談，朝著慕容瑾走來，跟在慕容瑾的身後。慕容瑾並沒有和慕容珮一起回慕容府，而是去了京郊的小院子，因為在她的心裏，這個世界上，唯有寧姨才是她的親人，才是她今後要照顧一生的人。而青竹，也一點都沒有回到慕容府的意思，直接隨著慕容瑾，來到京郊的房子。
慕容瑾入宮大半年，春去冬來，也不知道寧姨怎麽樣了，宮中的世界與世隔絕，她不知外麵的情況，也不能時時照顧在寧姨的身邊盡孝，再加上如今宮中局勢複雜，蘇見玥的死，更是讓她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錯處，她也不敢貿然向宮外傳遞消息，所以，她入宮日久，還未曾跟寧姨報平安。
“二小姐，皇上吩咐了，我們這些個丫鬟出了宮，便可以不再回去。”青竹跟在慕容瑾的身後，如此說著。
慕容瑾聞言，頓住腳步，轉頭，看著青竹，開口道：“那你的意思呢？”
“我想留在這裏，照顧寧姨。我知道二小姐一直不放心我，我留在宮裏，二小姐還要時時擔心我在背後落井下石，倒不如留在宮外，幫二小姐照顧洛姑姑。”青竹回答著，似乎將一切想的很清楚。
“那你娘呢？留在慕容府，你不擔心嗎？”慕容瑾問道。
“我娘好歹是大少爺的奶娘，大少爺和慕容府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不會為難我娘的，再說，派我陪在二小姐的身邊，也是大少爺的主意。有些事情二小姐不知，但是洛姑姑肯定知道，二小姐不妨去問問她。”青竹說著，笑了笑。
慕容瑾沒有說話，帶著青竹朝著京郊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都沒有再問青竹什麽，腦海中回響這青竹的話，青竹口中的大少爺，自然是慕容珂無疑，但是慕容珂是朱敏柔的兒子，他雖然沒有做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因為朱敏柔和慕容珮，她對慕容珂從來沒有什麽好感，至少不曾正眼瞧過。
她們的腳程很快，辰時從宮中出來，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京郊，她回到慕容府前買的那個小院子，現在大門緊閉，也不知寧姨在做什麽，慕容瑾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不消片刻，便聽到了裏麵的腳步聲。
吱呀一聲，門應聲而開，洛寧從裏麵探出頭來，見到門口站著的是慕容瑾，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忙將門打開，說道：“瑾兒小姐，你怎麽會回來了？這麽久也沒個消息，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寧姨絮絮叨叨地將慕容瑾迎進門，看到慕容瑾的身後還跟著一個人，定睛一看，卻見是青竹，愣了一下，開口：“青竹姑娘，你怎麽也跟著來了？”
慕容瑾聽見洛寧的話，頓了一下，洛寧叫青竹的語氣，的確不像之前提到慕容府其他人那般咬牙切齒，反而有種親切和感激，難道她不在的這七年，還發生了別的事？
“寧姨，你和青竹……”
“瑾兒小姐你不知道，從前在相府的時候，大夫人經常克扣我們的膳食，大小姐也經常來找麻煩，隻有青竹姑娘，還會時不時地過來給夫人和我送吃的，送傷藥，若不是青竹姑娘，夫人恐怕也熬不了那麽長時間。”洛寧解釋著，朝著青竹感激地一笑。
“其實這都是大少爺的意思，二小姐，奴婢知道你心裏頭恨，奴婢人微言輕，也並非要幫慕容府的人說好話，你恨大夫人和大小姐，奴婢都沒有什麽意見，隻是大少爺，他是好人，此番入宮，也是他讓奴婢陪在二小姐的身邊，將奴婢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二小姐。”青竹這才說出實情。
她知道慕容瑾對慕容府的恨意，也知道慕容瑾不會輕易相信自己，更加不會相信慕容珂會這麽好心，所以，為了完成慕容珂的命令，為了成功留在慕容瑾的身邊，她隻能將慕容瑾的榮辱與自己的生死聯係在一起。
“慕容珂是什麽樣的人，我自然會去調查，我也不是個是非不分的人，青竹，我慕容瑾說一不二，你若真心對我、對寧姨好，從今往後，你就是我慕容瑾的姐妹，我會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看待，無論如何，絕對不虧待你，可是如果你敢背後做出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你該相信，我有的是手段讓你生不如死，包括你的娘。”慕容瑾眼神微閃，對於青竹的話，她還是有所保留，她不笨，不會輕易被青竹的攻心計打動。
青竹點點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她知道，這份敵意已經在慕容瑾心中生根發芽，要消弭，絕對不容易，可是，大少爺的吩咐，她不能不聽，想起她臨走前，大少爺對她說過的話，心情頓時沉重，整個慕容家的興衰榮辱，還有百餘口人的性命，可能就係在自己的手裏了。
皇上給了她們半個月的時間，這半個月，慕容瑾有很多事情要做，至少第一件事，就是去調查慕容珂，調查青竹到底能不能留在寧姨的身邊。
慕容瑾回來，寧姨自然比誰都要高興，過去的大半年，她一個人住在這裏，雖然慕容瑾臨走前，已經留下了足夠的錢，可是她閑來無事，便去幫著隔壁鄰居刺繡，賺點銀子，順便打發時間，如今慕容瑾安然無恙的回來，她也放心了不少。
不知什麽時候，雪已經停了，院子裏的海棠樹上掛滿了白雪，整個世界看起來一片潔白，在慕容瑾回來之前，洛寧便是站在院子的海棠樹下，賞雪景，想著已經死去的洛星月，和進宮後再沒有消息的慕容瑾。
青竹的手藝不錯，慕容瑾回來，自然是要和洛寧好好說話的，青竹便自告奮勇去廚房做飯，洛寧將慕容瑾拉到房間，開始詢問她關於宮中的事情。
慕容瑾知道，有些事該說，有些事不該說，她如今已經是皇上身邊的正七品奉茶宮女，深得皇上信任和賞識，比起與她一同進宮的五個秀女，身份不知要高了多少。可是，蘇見玥的死，始終是她心裏的一塊心病，她沒有告訴洛寧，免得她白白擔心。
不管怎麽樣，娘親已經死了，如今寧姨是她唯一的親人，不管她以後的結果如何，她都不會放任寧姨不管，如今她已經和歐陽清站在了一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深宮之中，步步為營，牽扯的不僅是自己，還有寧姨，還有洛家。
分別半年，兩人似是有很多話要說，直到青竹做好了飯菜，在門口喊她們的時候，兩人這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