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自此星夜不速客
方才還人滿為患的棲鸞殿內院此刻頓時空蕩下來，除了手捧梅花站在原地沒有動的慕容瑾，便隻有坐在輪椅上看著慕容瑾沉思的五皇子，因為擔心兒子不肯離去的賢妃娘娘，奉皇貴妃之命給五皇子包紮傷口的王太醫，和原本應該隨著眾人離去的雨霜。
“啟稟賢妃娘娘，五皇子的傷口不宜拖太久，還是讓微臣先為五皇子包紮吧。”王太醫見眾人離去，朝著賢妃娘娘開口說道。
賢妃點點頭，道：“此處燈光太暗，看不清，還是先回攬月閣吧。慕容姑娘，你……”
“既然這些梅花是五皇子殿下要的，奴婢便送到攬月閣吧。”慕容瑾看著賢妃的眼神，頓時明白，如此接口道，“雨霜，左右今日宮宴也辦不成了，不如你與我一起，我們回來再行去祥福宮收拾。”
話畢，一行五人便朝著攬月閣的方向而去，好在棲鸞殿本來地方也偏僻，五皇子久居攬月閣，離此處還不是太遠，不過片刻功夫，很快就到了，攬月閣的宮女還不知宮裏發生了如此大的事，見賢妃和五皇子一同回來，心中詫異的同時，卻也不敢懈怠，忙請安奉茶。
王太醫一點也不敢疏忽，到了攬月閣，便拿出醫藥箱，吩咐人給五皇子打水清洗傷口，然後上藥包紮，等做完這一切，再吩咐了些忌口的事項，王太醫便也回到了太醫局。
賢妃遣退了攬月閣裏的宮女，屋子裏頓時隻剩下四個人，雨霜本就是賢妃身邊的人，也隻是迫不得已才去了承乾宮，所以賢妃也沒有避諱她。
“五皇子殿下，這些梅枝，奴婢就先放在這花瓶裏了，既然五皇子殿下的傷勢沒事，請恕奴婢先行告退。”慕容瑾見一切打點完畢，便放下了手中的梅枝，如此說著。
“慕容姑娘請留步，今日這恩情，本宮領了，他日慕容姑娘若有何難處，隻管來找本宮便是。”賢妃見慕容瑾就要離開，於是開口挽留。
“賢妃娘娘客氣了，奴婢不知道五皇子殿下為什麽會去棲鸞殿，隻是奴婢說的都是真話，奴婢的確在梅林見過五皇子，事情也並非奴婢杜撰出來，奴婢隻是實話實說，還五皇子殿下一個清白而已。本來這些梅枝，是奴婢采摘過來打算在宮宴上泡茶的，如今宮宴既然散了，這梅枝正好成了證明五皇子不曾殺害蘇姑娘的證據。”慕容瑾躬身行禮，她不需要賢妃承她的情，畢竟宮裏是是非非，誰也說不清楚，今日她隻不過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幫了五皇子而已，其他的事情她不想管，也管不了。
“既如此，本宮也不勉強。雨霜是本宮的人，本宮想以你的聰慧應該早就知道，今後有什麽事，雨霜也會幫你。”賢妃點了點頭，見慕容瑾賣了如此大的人情，卻不驕不躁，依然清淺淡然，心裏對慕容瑾的好感，也不由得又多了幾分。
慕容瑾從攬月閣出來，便和雨霜去了祥福宮，方才的熱鬧再不複存在，隻留一片空寂。兩人一路無話，直到收拾好祥福宮偏殿的茶具，回到承乾宮的後院。
“你此舉是為了幫助五皇子，我不會說什麽的。你與蘇姑娘同時進宮，如今她年紀輕輕就此身故，你心裏想必也不好過，雖說今日守歲，不過想來也沒你什麽事了，還是早些休息吧。”雨霜說著，朝著慕容瑾點點頭，便離開了這裏，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慕容瑾站在自己獨居的院子裏，心中一片蒼涼，她在泰興三十年的五月入宮，如今，隻有不到一個時辰，泰興三十年便要過去了，這大半年的時間，她到底做了什麽呢？從一個自由身，步入這無情的宮廷，從一個地位低下的宮女，升到如今的七品女官，都說皇家無情，初始並不覺得，可如今，她才徹底的見識到，皇宮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蘇見玥是六個秀女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卻也是最早香消玉殞的一個，若是沒有今夜這個事，她也是未來的皇子妃，或者她所嫁之人，會是未來的九五之尊……
心中感歎著，慕容瑾走進屋裏，雖然折騰了大半夜，卻絲毫困意也無，借著守歲的由頭，她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往日過年，她都是和慈雲庵的師傅們一起，如今進了宮，原本以為會大肆張揚，可沒想到，這年比往日，要更加清寂。心中泛起一絲苦笑，皇上此刻心中也不好過吧，今年秋夜國本來就事多，後宮如今又失了往日的平靜，還是在這個辭舊迎新的時候，對皇上來說，這定然是個不小的打擊……
這大半年，皇上賞賜的東西不少，內務府按份例發放的東西也不少，再加上她自己從宮外帶進來的那隻玉笛，若是不細細收拾，她竟然不知，自己竟也有如此多的東西。
“慕容，在嗎？”就在慕容瑾兀自沉思的時候，卻聽到門外有聲音傳來，她打開門，卻見是月明站在門外。
“月明姐姐？”慕容瑾有些疑惑，不知月明為什麽不留在內院與碎玉一起守歲，卻偏偏要跑到這裏來找她。
“在收拾？也對，白日裏伺候皇上，也隻有晚上才有空收拾，我來幫你吧，正好我也有話要跟你說。”月明看到屋子裏的情景，便如此開口。
對慕容瑾來說，此刻的月明，就是一個不速之客，她本想自己安安靜靜地想一些事情，可是月明的到來，卻打亂了她的計劃。不過是大半年的時間，她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楚，自己的方向到底在哪裏，她如今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麽。
“月明姐姐有話直說吧，我也知道，你星夜前來，也並非隻是想找我聊天而已。”慕容瑾說著，將放在床上的衣服拿起，打算塞到櫃子裏，好好與月明說話，可是沒想到，當她抱起衣服的一瞬間，有一樣東西從裏麵掉了出來，落在地上，被月明先一步撿起。
“這是什麽？”月明手中拿著那個粉包，開口問道。
慕容瑾見到月明手中的東西，臉上神色不定，這東西，還是半個月前，她在內務府門口碰到蘇見玥的時候，從蘇見玥身上掉下來的，她順手撿起，放置今日，她自己都忘了還有這麽回事，如今這東西重新出現……
“這好像是老鼠藥，承乾宮的老鼠藥一向是碎玉去內務府領取的，你怎麽會有？”月明見慕容瑾沒有說話，便拆開粉包，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開口問道。
“你說這是老鼠藥？”慕容瑾聽了月明的話，心中一絲震驚，想起蘇見玥那日的慌張，莫不是……心中驚疑不定，想來想去，覺得月明也不是那碎嘴的人，這件事要解釋清楚，還非得說清楚不可。
“你不知道？那這東西你是從哪裏來的？”月明滿臉嚴肅地問著，畢竟慕容瑾隻是奉茶宮女，承乾宮的老鼠藥不需要她去領取，她如果自己有需要，也得向秋姑姑稟明，而如今，蘇見玥是死於老鼠藥，所有的巧合加起來，不得不讓她懷疑。
“若這包真的是老鼠藥，那麽蘇姑娘的死，就更加複雜了。你知道嗎，這藥是半月前，我去內務府領取茶杯的時候，碰到蘇姑娘，從她身上掉下來的，當時我順手撿起，本想抽空去還給她，卻不曾想後來一忙，就忘了這事兒，如今她死於這老鼠藥，事情恐怕不簡單……”慕容瑾簡單地解釋了事情的經過，心中疑惑更深，看著月明，希望她能有不同的看法。
“既然蘇姑娘的死跟你沒有關係，這東西也不是你的，那我就當沒有見過，毀了這包藥，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了今晚，事情就已經成定局，你管不了，也不該管。我今日來，就是想跟你說，中秋夜你救了二皇子，如今是五皇子，可是，你也別指望他們會承你的情，這宮中，最不該存在的就是人情，包括我自己在內……”月明說著，便不再多留，拿著藥粉，走到外麵的院子裏，將藥粉灑在院子的樹下，用泥土埋起來，再將外麵的紙撕得粉碎，不留一絲痕跡。
慕容瑾看著月明做完這一切，徑直離開，心中卻依然疑惑，月明似乎什麽都知道，可是，她今日來提點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麽呢？雨霜是賢妃的人，賢妃承了她的情，所以雨霜幫著她，那麽月明是誰的人呢？她這樣提點自己，目的何在？
所有的事情，都像是一團亂麻一樣，沉在慕容瑾的心裏，不知過了多久，她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看著收拾到一半的屋子，心中有些無奈，她總是覺得，自進宮以來，她的所作所為，都已經偏離了原先的軌道，原本隻想扳倒了丞相府和兵部尚書府，為娘親報了仇，便遠走高飛，可如今，她已經不知不覺地涉足這個宮廷的漩渦，再也無法自拔。
皇城的鍾聲緩緩敲響，泰興三十年終於徹底的過去，整個秋夜國的宮廷，就在這惶惶不安中，迎來了泰興三十一年，卻不知，新的一年，到底會有什麽樣的境遇。
歐陽清中秋宴夜探禦書房，那件她至今還不明覺厲的雲羅錦，蘇見玥死於老鼠藥……所有的一切，都在慕容瑾的腦海中閃過，越是多想，就越是疑惑。
這一切，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慕容瑾在心中暗歎，自蘇見玥出事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看到過歐陽清，皇貴妃說他在先祖祠，可她未曾親眼看見，總覺得心有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