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入宮門深似海
馬車晃晃蕩蕩地行駛在前往皇城的街道上，慕容瑾安然地坐在裏麵，還是一身似雪白衣，從不離身的玉笛依舊懸掛在腰間，她低著頭，斂住眼中的神色，如瀑青絲遮擋了半邊雪顏，看不清楚臉上的神情。
車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來來往往，間或咬耳竊語，低談秋夜國曆朝曆代三年一次的選秀。每一次，都是盛況空前，每一次，都是大張旗鼓，然而不知為何，這一次，卻是異常低調。
慕容瑾記得，上一次選秀，是她十四歲的時候，秋夜國有規定，年齡未滿十五周歲，未曾及笄的女子，不在選秀之列，所以上一次，她和慕容珮，並不在其中。而這一次，皇上親自下旨，慕容家兩位千金，都在選秀名單之上。
微風輕拂，揚起馬車的車簾，透過車簾飛揚的縫隙，慕容瑾看著前麵不遠處的另一輛馬車，與自己乘坐的這一輛同出相府，而前麵的馬車上，坐著相府大小姐慕容珮，和從小便跟著她的丫環紅離。
“二小姐，馬上就要到皇宮了。”身邊的丫鬟如此說著。
這丫鬟名喚青竹，和慕容瑾差不多大的年紀，是相府公子慕容珂奶娘的女兒，從小在相府長大，與慕容珂一同讀書識字，性子謹慎，行事周全，也算是很得慕容嘯的信任。慕容嘯不想慕容瑾身邊沒個可使喚的人，丟了丞相府的麵子，便派了青竹待在她的身邊，以供差遣。
“是啊，馬上就要到皇宮了，青竹，你並不想與我一同進宮，可是，你為什麽不反對呢？”慕容瑾轉頭，看著這個安靜沉穩的少女，眼中掩不住的哀愁，泄露了她的心事。
“這是老爺的安排。”青竹低眉，努力藏住自己的心事，淡淡開口。
慕容瑾搖了搖頭，一時無話。秋夜國的規矩，所有的秀女進宮之時，都可以帶一名隨侍，洛寧本想隨她進宮，可奈何洛寧年歲已高，不便進宮，於是慕容嘯便安排了青竹。
秀女進宮，若是得到皇上看中，留了牌子，便是宮裏的主子，等待皇上臨幸，那麽跟著她們的隨侍，也將要一輩子呆在宮裏，若是無法留牌子，那便充作宮女，待到年滿二十五歲，方可出宮，而秀女們一旦成了宮女，那麽這些隨侍，也會一同充作宮女。
慕容瑾此行，最好的結果，便是被選中為妃，那麽，她便可以憑著自己的能力在後宮立足，一步一步，實現她自己的目標，可是，當今皇上歐陽褚璣已經年過半百，她不想，也不願成為他後宮佳麗中的一人，所以，青竹勢必要跟著她成為宮女，在那個深宮庭院裏，待上八年。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一個急停，帶動車簾飄飛而起，慕容瑾看到外麵的空地上，已經停了很多馬車，各式各樣的，或豪華或樸素，想必和裏麵坐著的女子一樣，容顏各異，各有千秋。
“請各位秀女下馬車，由奴婢帶著前往傾安殿。”未幾，一個嬤嬤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恭敬中帶著些許傲然，如此說著。
一旁的青竹聞言，立即起身，下了馬車，掀開簾子，讓慕容瑾扶著自己的手，緩步走下馬車。其實這點高度，慕容瑾大可不用青竹的攙扶，隻是，這裏並不是之前的慈雲庵，也並非相府，這是皇宮，一言一行須得謹慎小心，若是有一步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內閣大學士阮大人嫡孫女阮香羅——”嬤嬤的身邊站著一個太監，手中捧著寫著諸位秀女名字的冊子，朗聲開口念著眾人的名字。
“嬤嬤有禮，公公有禮。”一個穿著湖藍色水袖連身長裙的女子從人群中走出，來到嬤嬤麵前，恭敬行禮。
“內閣大學士的嫡孫女，也是皇貴妃娘娘的親侄女。”青竹在慕容瑾的身邊低語著。
慕容瑾詫異的回頭，看著青竹臉上淡然的表情，心中微動。要入宮，這些信息無疑是很重要的，但是慕容瑾在相府並沒有什麽地位，後來又離開相府七年，與這些閨閣千金格格不入，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關聯，可是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青竹竟然會出言提醒。
正欲開口詢問原因，卻見另一個穿著鵝黃色對襟半袖衫的女子，梳著靈蛇髻，頭上插著七彩步搖，容顏清麗，絕色傾城，正朝著那個嬤嬤走過去。
“這是定遠將軍最小的女兒陸苑莛，鎮遠將軍的親妹妹，也是淑妃娘娘的姨表妹。”看到慕容瑾臉上的神色，青竹繼續開口說著這些信息。
慕容瑾沉默著，看著前麵的女子一個個走向嬤嬤的身前，她知道，就算要問青竹原因，現在也不是時候，於是她打定主意，靜待日後的機會。
緊接著，便是相府大小姐慕容珮，禦史中丞的嫡女蘇見玥，禮部侍郎的女兒秦詩晴……一共三十名秀女，包括慕容瑾在內，已經一個不少地站在嬤嬤的麵前。比起曆年來成千上萬的秀女來到京城，這一次選秀，真可謂低調至極了。
“奴婢給各位秀女請安了，奴婢名叫如梭，這宮裏的人，都叫奴婢如嬤嬤。奴婢在這宮裏當差三十年，也算是宮裏的老人了，諸位秀女，日後不論是否能夠為妃為嬪，也少不了要和奴婢打交道，奴婢先在這裏見個禮，也算是為日後行個方便。”那嬤嬤介紹著自己，便吩咐之前捧著名冊的內侍將三十名秀女排好隊，井然有序地朝著皇宮傾安殿走去。
慕容瑾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她本可以狠下心腸一走了之，可是她沒有，從她選擇了進宮開始，便知道，一入宮門深似海，自此，自由不複，她所期待的逍遙和灑脫也成了一場奢侈的夢境。
都說皇家無情，可慕容瑾自小便被無情的對待，如今，這一場突如其來的選秀雖然打破了她的計劃，可是，卻讓她找到了另一條蹊徑。
腦海中回想著青竹所說的話，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三十名秀女的身份和背景，一個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
身份最高的，當屬內閣大學士的嫡孫女阮香羅，和鎮遠將軍的親妹妹陸苑莛了，接著便是自己的姐姐慕容珮，本來，同作為相府千金的自己，也應該是排在前麵，可奈何，這一眾秀女中，唯有自己一人是庶出。
想來，自己是免不了要成為宮女了，可是，這樣也好，至少過了這八年，她還是能夠恢複自由身，況且，這八年會發生什麽事，誰也說不準。
所有的人都閉口不言，青竹也默默地跟在慕容瑾的身邊朝著前麵走著，看著身邊這個渾身散發著冷冽氣息的女子，心中更加默然，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的選擇到底對還是不對，可是她知道，她不會後悔。
皇宮的傾安殿，是曆朝曆代用來選秀的地方，當慕容瑾隨著眾人的腳步踏入傾安殿的時候，便看到高台上坐著的眾人，一眼望去，除了那個穿著明黃色龍袍的人能夠讓她確定身份，其他的人，她並不認識。
這是一場沒有絲毫改變的選秀，皇家選妃，無非是容貌和才情，在場女子，無一不是萬裏挑一的，論容貌，論才情，在整個秋夜國，也無人能出其右，然而能夠嫁入皇家的，便是優中選優，直到選出最出色的。
慕容瑾並不想當歐陽褚璣的妃子，於是，除了一張傾城的臉，她並沒有表現其他的才能，比起其他的秀女，自然是遜色不少。不過這樣的慕容瑾，倒也沒有引起別人絲毫懷疑，不知道慕容嘯是怎麽對外宣稱的，至少讓大家都相信了，她在外七年，並未和其他千金小姐一樣，學習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不懂，甚為正常。
當三十名秀女都展示完畢，慕容瑾看到高台之上的皇上和身邊一位穿著淺黃色金絲煙羅裙的美豔女子耳語著什麽，她知道，這女子定然是後宮中某個極為受寵的妃子，隻是不知道是哪一位罷了。
未幾，便見到那女子朝著皇上微微點頭，從一旁的內侍手中接過一個卷軸，輕輕展開，看了一會兒，淺笑著，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前麵，朝著三十名秀女說道：
“諸位秀女都是萬裏挑一的德才兼備之人，皇上與本宮商量過，如今後宮充實，無需白白耽誤諸位的青春，所以此次，能留下來的隻是一少部分，所以，本宮念到名字的，就站出來，未曾念到名字的，便由如嬤嬤，送各位出宮吧。”
那位不知身份的娘娘如此說著，眼睛掃向在場的眾人，低頭看著手中的卷軸，朱唇輕啟，念出一個個名字。慕容瑾聽著這位娘娘的話，心中暗喜，若是沒有被念到名字，那麽是不是意味著，自己就能就此出宮，再次恢複自由身？
“第一個，陸苑莛。”那位娘娘念著，抬頭，看向下方站在左手邊第一個的女子，朝著她點頭。
一時間，場中所有女子都緊張的屏住呼吸，看著那位娘娘手中的卷軸，寂靜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