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家傳旨宮牆苑
慕容瑾買了寧姨愛吃的菜，朝著京郊的方向走去，她會武功，腳程也快，尋常人走來要半個時辰的路程，她在一炷香的時間內便到了。
遠遠地，似乎看見家門口站著一些不認識的人，皆是一身黑衣，麵帶寒霜，看起來讓人不由自主的不寒而栗，慕容瑾忽然心中一緊，這些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尋常人，莫不是寧姨出了什麽事情？快速走動幾步，跑到門口，便要朝著裏麵走去。
“什麽人？”站在門口的人問著。
“這裏是我家，我還沒問你是誰，你倒先問起我來了？”慕容瑾冷眼說著，並不理會門口之人的驚訝，直接進去。
“慕容瑾到底去哪兒了？”剛進院子，慕容瑾便聽到一個冷冽的聲音傳來，是慕容嘯。
“瑾兒小姐已經離開了慕容府，你們還來找她做什麽？夫人已經被你們逼死了，如今，你們連瑾兒小姐也不放過嗎？”寧姨的聲音帶著質問，朝著慕容嘯吼著，如今洛星月已經不在了，她不可以讓任何人再欺負慕容瑾，絕對不會。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本官身負皇命而來，如果找不到慕容瑾，你也得死。”慕容嘯冷哼一聲，說道。
“慕容丞相這話未免說的太嚴重了些，我人就在這裏，倒要看看，什麽樣的皇命，能讓慕容丞相親自前來尋找我這個逆女！”慕容瑾不滿慕容嘯對寧姨的威脅，忍不住出聲。
她從慕容府抽身離開，也隻不過是為了一絲絲的寧靜和安然，為了實現自己將娘親從慕容府帶走的願望，若是慕容嘯連這點心願都要剝奪，那麽，她慕容瑾不介意現在就一掌殺了他。如此想著，慕容瑾眼中一絲寒光閃過。
“你回來就好了，本官是來告訴你，皇上已經下旨，三日後，皇宮傾安殿，大選秀女，你的名字也在其中，聖旨如今已經到了慕容府，你身為慕容府的人，這是你該承擔的責任。”慕容嘯轉身，看著剛剛從外麵回來的慕容瑾，說著。
與洛星月八分相似的麵容，讓慕容嘯不由得一陣恍惚，曾幾何時，這張臉，也是他所眷戀的，這是如今，一切都已經不複當年，再也無法改變。
“笑話，我已經離開了慕容府，就非你慕容府中人，我沒有必要承擔你所謂的責任，慕容大人，請恕我地方小，不便招待，請回吧。”慕容瑾聽了慕容嘯的話，淡然一笑，不以為意地說著。
“慕容瑾，你別忘了，抗旨，是要誅九族的。”慕容嘯見無法輕易讓慕容瑾屈服，便搬出聖旨。
“誅九族？也好，那便當我慕容瑾從來不曾出現在這個世上，還可以趁此機會，我們一起去黃泉路上找我娘。”慕容瑾滿不在乎地說著，越過慕容嘯，將手中剛剛買回來的東西交到寧姨的手上。
“瑾兒小姐……”寧姨看著慕容瑾，略微有些擔憂。
“沒事的，寧姨，我們不是說好今天加菜嗎？你先進去吧。”慕容瑾笑了笑，安慰著，便哄著寧姨進了廚房。
“慕容瑾，你別忘了，既然你娘洛星月已經葬入我慕容家的祖墳地，那麽九族之內，還包括洛家。”慕容嘯看見慕容瑾對洛寧如此關心照顧，心中一動，隨即開口。
慕容瑾正欲離開的身形忽然一頓，停住，手掌緊握，眼神微閃，是啊，她一心想讓娘親葬入慕容家的祖墳地，想讓慕容嘯和朱敏柔承認娘親的存在，可是卻沒有想到，這樣也就承認了，洛家在慕容家的九族之列。
若是因為她的抗旨，讓外公一家也受到牽連，他日九泉之下見到娘親，她也無顏向娘親解釋。慕容瑾雖然沒有見過外公，可是她知道，外公是極其疼愛娘親的，若非如此，也不會散盡一半家財，隻為了能讓娘親嫁給慕容嘯。
心思千回百轉，慕容瑾腦海中閃過一個個年頭，猶疑不定。
“你可想好了，我慕容嘯無父無母，唯有一人，就算九族牽累，也不過慕容府一家，可洛家多少人，想必你心裏清楚。三日後，本官派馬車來接你進宮，你好自為之。”慕容嘯見慕容瑾停住腳步，沒有說話，便再次開口，留下這麽一句“好自為之”，便拂袖而去。
他料定了慕容瑾，就算不在乎慕容家一門的安危，可她卻不會置整個洛家的生死於不顧，不管怎麽樣，這皇宮，她去定了。慕容嘯離開院子，出了門，帶走了守在門口的人，整個宅子霎時間安靜下來。
三天。
又是三天，她遲了三天，沒能見到娘親最後一麵，如今，三天之後，她便要舍棄這塵世的瀟灑，去到那無情地宮廷。
屆時，她將再無自由可言，她必須去和那些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為伍，勾心鬥角本非她願，可為了在那個無情地地方生存，她卻不得不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可能，會在那些權利和欲望的漩渦中，逐漸失去了自己的本心。
閉上眼睛，慕容瑾忽覺渾身一陣冰涼，原來，不管怎麽樣，還是不能逃過這一切嗎？不管她怎麽掙紮，還是無法如同自己預想的那樣嗎？
她所求的，不過是簡單平淡的日子，與自己在乎的人一起，月下帖字，鬆間聽曲，曲欄栽花，方池移月，或者什麽都不想地靜坐花林，望著遠方的天高雲淡，秀山黛水，伴隨著青玉案上一抹陳年的墨跡，泅開心間一點淡雅的底色。
可惜，她做不到……
“瑾兒小姐……”寧姨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
“寧姨，對不起，我答應你的事，再也無法做到了。”慕容瑾的聲音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不帶任何溫度地說出這句話，心，也隨之冷卻。
“我明白。瑾兒小姐，如果不能改變，那麽，何不試著接受現實？或許，二皇子能夠幫你實現心中所想的一切。”洛寧幾番掙紮，最終還是將這番話說出口。
若是可以，她也不願慕容瑾去趟這攤渾水，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瑾兒小姐斷斷不肯為了自己的自由，而葬送了洛家百餘口人的性命。
“我心中所想的一切？是了，我想要的一切，我想要為娘親報仇，我想讓朱敏柔得到應有的報應！我想讓慕容嘯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回歸到當初與娘親初識的時候……我想過我自己的日子……”慕容瑾聲音越來越低，直到消失不見。
“那麽瑾兒小姐，現在，未嚐不是一個好機會。”洛寧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如此說著。
慕容瑾轉頭，看著洛寧，心中微動，娘親死了，是慕容府上下作孽，現在，他們連自己唯一的希冀也要剝奪，既然如此，那麽她，何不好好利用這次機會？隻有變得更強，才能保護自己，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那麽，也隻有站在了權利的頂峰，才能有資格，俯視天下，睥睨眾生！
“是啊，既然無法改變，那就接受，現在我勢單力薄，無法和慕容府抗衡，無法為娘親討回公道，可是，總有一天，我定要慕容嘯和朱敏柔，跪在我娘親的墳前賠罪！”慕容瑾看著洛寧，眼神中閃過堅定，斬釘截鐵地說著。
“瑾兒小姐……”
“寧姨，相信我。”慕容瑾朝著洛寧微微一笑，說罷這句話，便轉身朝著書房走去。
她並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將這條路走下去，隻是，她知道，她再也無法將那個清俊挺拔的男子，當做生命中的過客，當做抽身即忘的曾經，當做一場相見不相識的夢境。
慕容瑾看著自己筆下的男子，天朝貴胄，皇室子孫，這一生注定便不會平凡，她雖是相府千金，卻為庶出，她沒有顯赫的母族，沒有傲人的背景，她有的，隻不過是一點點自持的清高，和一點點堅強的無畏。
悲歡交錯，九曲回腸，皇室始終不是那麽容易的地方，想到自己離那寵辱不驚四個字，終究還是棋差一招而失之千裏，便心有戚戚，她想要的並不多，隻是想為自己的娘親討回公道而已。
歐陽清，你會是我命中的救贖麽？
慕容瑾心中暗歎，再次將這卷軸收起，一筆一劃，一字一句，都是她心中最純真的感情，可從今往後，她隻能將這段回憶收起，將悲傷放逐，將所有的一切，都存留於心底最深的角落。
想起靈穀寺的初遇，想起丞相府的解圍，想起清寧園品茶論道，煮水參禪，想著那日那時，那情那景……世間女子所期望的，不過是能夠在這碌碌塵寰中尋一良人，待到巴山夜雨時，共剪西窗燭，可是，這些終究不會成為她的夢想。
“晚飯做好了，瑾兒小姐……”
一直在書房待到月移西樓，待到寧姨在門外擔心的呼喚，慕容瑾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走了出去。如瀑的青絲，淡雅地妝容，還有未曾展露人前的那抹恬淡笑意，似乎已經是下定決心的篤定堅持，不染纖塵，漠然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