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識

  夏禾匆匆換了簡單的寬鬆t恤衫，穿了五分長的熱褲，隨便紮了馬尾便出門來。對於這樣處於亞熱帶的小城，夏天如她的這身裝扮，算得上十分保守。


  二人下了樓，邵堇年紳士的為她開了車門，這一進車內，空間更加狹小，夏禾便覺得更加尷尬了。


  “我叫你夏禾，你不會介意吧？”邵堇年雖專心開著車，但明顯感覺她的局促，率先打破了寂靜。


  “啊？不介意。”夏禾將視線從車窗外收回，掛上禮貌的微笑，想了想又補充道:“名字不就是用來稱呼的，叫夏小姐反而挺奇怪的。”


  “聽說你一直在寫書？都寫些什麽？”


  “肯定又是姚姒那個大嘴巴！”夏禾心中吐槽，略微不齒:“也就是寫來玩玩，也不能說是寫書吧，無非就是給自己一個借口不想長大，寫的都是些不入流的雞毛蒜皮的小故事。”


  她果真不懂彎彎繞繞，說話耿直，還有莫名的不自信。這點倒是真如姚姒所言，這還是個單純天真的姑娘。


  他便不在追問，沒有客套的寒暄幾句“已經很了不起了”。


  車內又陷入沉寂，邵堇年便特意放緩了車速，播了舒緩的輕音樂，她明顯放鬆下來。


  雖然不想沒話找話，但來而不往非禮也，第一次見麵，對方還是姚姒的朋友，光讓他找話題，天還被她聊死了，似乎也很不禮貌，於是她偏頭好奇的看他:“你也是姚姒的朋友？”


  她可不記得姚姒的朋友裏還有她沒聽說過名字的，堇年這個名字還挺好聽，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似錦的錦，錦年。


  這才發現，對方側臉還挺好看。


  “我沒說過嗎？”邵錦年專心的盯著前方:“我是姚姒的同事。”


  “哦，難怪。”夏禾恍然大悟，她就說嘛，姚姒身邊何時有過除了江北川外的異性朋友她卻不知道的了。


  “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們當醫生的，都特別有氣質，錦是流年似錦的錦嗎？”


  “不是，三色堇的堇，我媽最喜歡的花。隻不過用咱們方言叫出來便和錦年諧音了。”


  “這樣啊，估計現在阿姨最喜歡的應該是你了。”


  “你其實也挺會聊天的，這點倒和姚姒所說的不同。”邵堇年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平靜的看著路麵，隨意說道。


  “聊天也因人而異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特征，她大概是讓人覺得不好相處的那一類吧。


  車內慢慢靜默下來，邵錦年還說了些什麽，她沒聽清，她的確不是健談善言的人，能走進她內心的人，其實少之又少。


  車窗外的霓虹彩帶一般飛過眼底，所有的街景都是熟悉的，現實裏有些人卻已經物是人非。


  夏禾拿著手機把玩著，看著屏幕上方閃爍的頭像，滅了屏幕燈。都已經習慣隻掛q不聊天，一天到晚閃爍的頭像除了一些興趣群組，已經沒有誰會用qq來聯係她了。有個名字卻一直在她心底不敢提及。


  “那時候，哥哥姐姐們帶著我下河摸蝌蚪，黑黝黝，滑溜溜的小蝌蚪就像語文課本上的小豆號……一會兒探出腦袋張大了嘴，一會兒擺動著尾巴潛入水底安靜的巡視，一會兒……”些許稚嫩的女聲抖著嗓音高聲朗讀著手中被汗浸濕了的作文，講台後的她，雙腿都在打顫，像米篩一樣抖動著。


  坐在前排的洋娃娃般精致的女孩兒瞧見了，用手肘拐著同桌，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陣，雙雙抬頭看著講台上的女孩兒捂著嘴偷笑起來。


  “這……就是我的童年……”講台上滿麵通紅的女孩兒抬起頭來，正巧看到這一幕，立刻羞得低下了頭。


  “啪啪啪——”在班主任的帶領下教師裏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小女孩低著頭慌亂的躹了一躬，快速跑到座位上垂著腦袋。


  身子顫抖著，雙手顫抖著，她太緊張了。可是看到作文本上紅豔豔的大字，她就忍不住自豪和喜悅。


  “文章新穎，富有情趣，繼續努力。”還有那偌大的“100”。


  “喂，夏禾，農村真有你說的那麽有趣？”同桌的女孩兒撲閃著迷人的大眼看著她，眼裏滿是向往。


  夏禾的作文裏，有她們城裏孩子夠不到的童趣。


  “嗯。”夏禾偷偷將手放在褲子上擦了擦，滿手的汗液已經將她作文本上的字弄成了模糊一片。


  “真想去玩玩……我每次玩水都會被爸爸媽媽罵……”小女孩雙手合十作出期待狀，閃爍著大眼看向她:“能讓我再看看你的作文嗎？”


  “嗯。”確定手上沒有汗液了，夏禾伸出手，尷尬的將皺巴巴的作文本遞過去，羞紅了臉。


  “(⊙o⊙)哇，這麽高的分啊？真厲害。”同桌拍拍她的肩，接過她手中的作文書後仔細閱讀起來。


  這是升入初中後，夏禾第一次站在講台上朗讀自己的作文。


  在這之後，每一次寫作課，老師都會讓她走上講台。


  因為她的文章中，充滿童趣的田園鄉野，是這些城裏孩子們無法親身體會到的。


  也因此，在班主任的推薦下，她的作文登上漓城青少年文化天地專欄，榮獲一等獎。


  周一升旗儀式後，她榮幸而光榮的，站在全校師生麵前前接受表揚，依舊是羞澀而局促難安，麵上卻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和她一樣站在台上一端的男生，高昂著頭不可一世的模樣，麵上掛著滿不在乎，似乎校長口中那個劣跡斑斑的汙點少年說的不是他。


  這是夏禾第一次見到安陽的場景。她被當做學習楷模，他被列為不良少年。出於好奇，她低著頭微側過眼瞼，初升的新陽於遠處的前頭露出半邊臉，部分光芒被教學樓遮擋，恰巧於他身側穿行，他的身影一半掩在陰暗裏，一半藏在光芒裏，根本看不真切，她卻第一次有了被什麽東西一擊而中的奇異感受，心髒瞬間小鹿亂撞，慌忙將頭埋得更低。


  從此，她記住了這個名字，安陽——驕傲如陽，燦爛如陽，光芒萬丈。


  而生命裏有些人有些事，總會在不經意間回想起來。隻是那時的夏禾還不知道，活在記憶裏的人，是不該再去觸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