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到京城
藺卿稚聞言一歎,微彎的嘴角無奈的抿成一條線,被人欺負狠了似的又別開臉,田齊適時站出來,維護他道:“珩玉,他現在是我的助手,不看僧麵看佛麵,你是吃飯還是來奚落人的?”
珩玉在田齊麵前氣焰吱一下就熄了:“吃東西的。”她乖乖的坐好。
一餐飯,田齊是好心情吃掉自己的部分,藺卿稚以前餓狠過也沒有剩下東西,珩玉有一搭沒一搭說話,吃東西不是主要的,珩穆從頭到尾一言不語。
飯桌上的氣氛,異常和諧。
飯後,田齊在過道裏站了一會兒,茶房與列車員在另一個角落嘀咕閑言碎語,他們音量很低,很多都被列車晃動的聲音掩埋,她望著遠處緩慢異動的山巒,耳邊辨析出幾句,說的是老千珍珠和杜公子,杜公子一直躲在包廂裏,除了喝水上廁所都不見出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被人騙財唄,也不算什麽大事,她想。
“少堂主,我有事想與你說。”藺卿稚從包廂出來,走到田齊身邊。
“什麽事。”她沒有看他,而是放鬆眼睛去眺望,甚至有點享受片刻的安靜和放空身心的輕鬆。
一切一切,田齊有點覺得自己老了,突然想要長久的安寧。
身邊主動找她說話的人,須臾沉默,才低聲說:“少堂主,我身上背官司的事。”
“背就背了,又能如何,京城多大,還能追著你不放?”
“隻是錢爺,他是京城油坊的大老板,總巡捕房都能疏通的關係。”
“又如何,我說了沒事就沒事。”
並非田齊顯擺自己,確實不是什麽大事,她也沒和藺卿稚細說,主要是沒必要說,他負責照顧自己飲食起居,偶爾打打下手,讓珩穆知難而退,其他什麽都不需要知道。
說了幾句,又恰逢放鬆的時候,田齊覺得嘴巴有點癢癢,想抽一支煙。
她並不嗜煙,就是偶爾會來一支。
現在抽,更像是抵達目的地之前的一種享受。
可惜,口袋裏除了槍,什麽都沒有。
她忍不住歎氣。
田齊之後又站了五分鍾,她和陪在自己身邊的藺卿稚對了一下手表的時間,田齊把一塊手表給了他:“現在是兩點四十五,我回去睡到五點整,你過來叫我。”
“好。”藺卿稚用指尖點了點時針分針的位置,這款表盤是羅馬數字,他能看懂,隻是要確認多幾次。
少堂主回去休息後,藺卿稚沒有馬上回自己的包廂,因為少堂主包廂的門剛闔起,一旁的門就很巧合的打開。
陰鷙的珩穆站在門後,清波瀲灩的眸,不善的盯著藺卿稚手裏的手表。
珩穆看那塊表時,不甘又嫉妒,藺卿稚很得意的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說起來也是他擁有的第一塊洋玩意,以前為了把姐姐贖出來,他台上得來的賞錢,全都攢在小錢箱裏。
除了吃飯和房租,甚至連新衣都不願意添置。
少堂主說,就是一塊表,身外物。
她或許不知道,這是藺卿稚收到能屬於自己最貴重的東西。
所以,那兩道執著的視線,他徹底無視了。
能被一個大家少爺嫉妒,藺卿稚心裏舒坦得很,他也知道少堂主對珩穆沒有心思,把人趕走是理所當然的,他對珩穆其實沒有任何情緒,隻是為了照著少堂主的意思去辦理。
之前在京城裏唱戲的時候,他也進過大宅門裏唱堂會,大家閨秀中不乏有喜歡身邊圍繞著對自己青睞有加的男兒的姑娘。
少堂主與她們這般女子不一樣些,她很討厭麻煩。
他心細聰慧,相處一日,也能感覺出來,自己越聰明,少堂主越開心。
隻是,藺卿稚心中不安很重,因為錢爺在京城真的不是凡人。
他人稱五爺,取九五至尊的意思。
錢五爺對外毫不避諱,他油坊的壯丁眾多,街頭打對家未曾輸過,凶悍得很,更別說他那些位高權重的親戚。
那次,自己能逃脫,還是錢五爺好酒誤事幫的忙。
在藺卿稚遇到的惡霸裏,錢五爺是最高大的一個,比孫奇貴還要壯碩,手裏常年把玩倆核桃,走路前呼後擁,好不威風。
麵對錢五爺,多少人心裏都是打鼓的。
他知道少堂主不怕,把孫奇貴這熊瞎子當狗打的,能怕什麽。
隻是孫奇貴到底是小縣裏的惡霸,和錢五爺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藺卿稚憂心忡忡,也不再理會視線盯著自己的人,轉身走回了包廂,明天早上,八點四十五左右火車就會靠站,他是尋姐心切又擔心自己被抓。
心思煩亂的藺卿稚,在踏上火車月台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愣著的,他特地用手捂著臉,因為臨時爬車逃亡,藺卿稚身無長物,除了侍者給他的一身衣服。
“呆著做什麽,拿行李啊。”田齊走下火車後催促他去同行李員交接,他轉身欲走,她又叫住人,補充道:“忘記了,這是十塊錢,待會兒你給一塊錢人家做小賬,剩下的放身上。”
“好。”還捂著臉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火車站裏在京的列車員,看他的眼神有點讓人警惕。
他被嚇得汗毛直豎,更加把頭低,下巴都抵在胸膛上。
對於藺卿稚鵪鶉的行為,田齊完全選擇無視,她記得田老板說,二爺的朋友在京城開旅館,地址都給田齊準備好,一下火車出站坐黃包車,報上地址就能到。
“少堂主,我們趕緊走吧,我怕在外麵久了惹是非。”取行李回來的人道,他說話都壓低聲音,做賊一樣。
“田姐姐,你們要去哪兒。”珩玉小麻雀蹦蹦跳跳過來,一把抱住田齊的胳膊搖晃:“田姐姐,在京城什麽地方落腳,能告訴我麽,我想約天姐姐去逛京城呢。”
“在大福來旅館。”大福來旅館是二爺朋友開的,倒也不是開來賺錢,那裏更像一個商會,從雪城甚至雪城周遭的商賈都會選擇在大福來落腳,很多商貨物還沒出城門,就在大福來完成了交易。
珩玉靈動的眼狡黠的轉了轉,像得了魚兒的貓:“那我明天就找田姐姐,田姐姐是早上還是午後有空。”
“看情況,很可能不方便。”田齊不著痕跡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她準備和藺卿稚出站。
走之前,田齊和大福晉道別,讓她自己保重,過了這坎田齊覺得以後都難相遇,雖然珩穆還愁著臉,她還是滿臉平易近人的寒暄。
寒暄結束,她立刻領著藺卿稚離開。
田齊先上黃包車,至於大福晉他們一行人,完全拋諸腦後。
大福來距離火車站不遠也不近,走路要三十分鍾,坐黃包車要十幾分鍾,作為商會並旅館的地方,田齊下意識就覺得會吵一點。
到了地,才知道,大福來分內外院,外院住的普通商賈,內院住的是老板的朋友。
田齊進去自報家門後,掌櫃的便說,東家有急事出城,但是交代過,要好好招待田姑娘什麽的。
“掌櫃,能否托小二哥幫我去電報局發一封電報給雪城田公館,我給二叔報個平安。”田齊站在自己暫時住的屋裏。
內院二樓,離樓梯遠,很安靜的房間。
掌櫃沒有回答,他一直在看低著頭的藺卿稚,田齊皺眉又問了一次,人才回過神,啊了一聲,問:“田姑娘,你可知他是誰。”話語中充滿擔憂。
“知道,怎麽了?”她問。
“我先出去。”藺卿稚很有眼色的暫避,不忘關上房門。
等人走了,掌櫃立刻緊張的說:“田姑娘,我知道田老板在雪城能一手遮天,可這裏是京城,門外那位惹了不該惹的人,也不是什麽幹淨的,你莫不是被騙了。”
“不是,他都與我說了。”田齊對於掌櫃的好心,是接納的,她需要藺卿稚給自己跑腿,因為他不是田老板的人,不會懷疑她所作所為,更方便進出聯絡站。
如果珩穆還不死心的話,他還有擋箭牌的作用。
田齊粗粗打算是如此:“掌櫃放心,我自有分寸。”
“田姑娘還是聽我一聲勸,錢五爺不是好惹的,我們東家人脈也廣,新舊衙門都有朋友,可抵不住錢五爺的油坊人更多,親戚厲害啊。”
“我知道,掌櫃放心,我不會讓藺卿稚的事連累大福來的。”她也猜到掌櫃除了害怕照顧不好東家所托的客人,還更擔心被錢五爺尋仇,她看掌櫃臉色並未放鬆,又忍不住補了一句:“我今天就解決,不會留過夜。”
掌櫃還是一臉不信,自然是不信的,田齊二十出頭,剛留洋回來,在掌櫃眼裏就是個半大的孩子,形式做法都帶著幼稚和衝動。
“我想休息一下。”田齊也不多解釋,天花亂墜下去,掌櫃恐怕就要哭了。
掛著苦瓜臉的掌櫃走了,田齊重新給自己收拾了一翻,藺卿稚住在隔壁的小房間裏,她洗完澡坐在幹淨的床上,田齊從火車上下來,整個人都還在晃晃晃中沒有平穩。
她張開手,猛然往後躺下去,背接觸到柔軟的被褥,疲憊在身體清爽後,悄然爬上了四肢百骸。
田齊忍不住發出喟歎,眯眼想著暫時休息一下。
她拿起手表看了一下時間,睡二十分鍾,然後準備一下,兩點出去。
瞌睡蟲化蝶,田齊眼都是酸的,她懶得走動,於是隔著木板呼喚:“藺卿稚,在不在。”
她本以為要喊幾次,沒想到第一聲,對方就回答了:“少堂主,我在。”
“休息一下,然後你和我出去一趟。”
“好。”
交代完,田齊一放鬆,暫時睡了過去,其實也是淺眠,還沒與聯絡點的負責人碰麵之前,自己是不能放鬆的,為什麽沒有立刻去,一句話她從火車上下來後,開始暈車了。
反射弧太長的悲劇,身心疲憊的時候,還在外麵亂跑是不明智的。
而隔壁的藺卿稚並不知道田齊心裏想什麽,他也知道自己要聽話,不是多嘴。
掌櫃的眼神和臉色,藺卿稚忘不掉。
無形的就讓人坐立難安。
“哎。”少堂主讓人捉摸不透的。
藺卿稚也眯了一會兒,他不知道少堂主有什麽安排,出門之前悄悄與掌櫃要了一頂帽子,有找了一塊幹淨的布遮住下半張臉。
田齊走下樓時,對他的打扮,隻是皺了皺眉,也沒有說什麽,藺卿稚是小心翼翼的,真的不想惹麻煩。
“少堂主,我們要去哪裏。”藺卿稚有意無意的躲避住客的視線,無論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
“出去再說。”田齊回答。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大堂,這裏坐著不少吃飯閑聊的人。
熙熙攘攘,不少人是認出來藺卿稚,隻是田齊雖信步閑庭,眼眉間冷峻,威壓自成的路過,一副不是善茬的模樣,任誰也不會貿然過去打招呼。
能堂而皇之回京城,認出藺卿稚的也顧慮他是否用臉蛋找了個更大的靠山。
周圍視線裏的遲疑,藺卿稚怎會感受不到,被人無形的保護,他稍稍安心了點,但也沒安心多久,心又差點跳出嗓子眼。
他是真的看不懂少堂主要做什麽:“少堂主,我們真要進去?”
“進啊,為什麽不。”田齊道。
他們站在京城總巡捕房的門口,這裏原來就是衙門,原來做什麽的,藺卿稚一個目不識丁的也說不清楚,隻知道朱門大戶肯定是衙門。
“你們找誰!”守門的巡捕粗聲粗氣,一副天子腳下大拿的模樣。
“讓餘官桂出來見我,告訴他小姑奶奶來了。”田齊比他們更橫,藺卿稚怎會不知道餘官桂是誰,他就是衙門裏的老爺,管著京城裏所有的巡捕。
少堂主直呼其名,讓藺卿稚心裏咯噔一下,又不知道怎麽形容,就是摸不到底的一種心慌。
守門的巡捕也不知道田齊的來頭,她氣度又橫,生麵孔一時摸不準。
其中一個看了另一個一眼,便跑進去,藺卿稚以為沒一會兒人就回來了,卻是去了許久,久到守在原地的巡捕有點兒慌。
他臨時招呼了一個要出門的兄弟守著,自己又跑進去看情況。
守門巡捕以為兄弟進去後,又偷偷去摸牌把事情忘記了,怎知道,自己一進去,整個衙門都如臨大敵一般在大清掃,熱鬧緊張得場景讓他一臉懵。
這是幹什麽啊!
“你們在幹嘛。”他急忙問。
一個正在整理桌子的抬頭回答:“餘爺讓咱們趕緊弄幹淨,不知道為什麽,就是非要馬上弄幹淨。”
“怎麽忽然整這個。”守門的小巡捕嘟囔。
他剛說完,餘爺便抱著一堆紙橫衝直撞出來,看到他腳步一頓:“我怎麽忘了,你去請那小姑奶奶上偏廳休息,就說我還沒回來,好吃好喝伺候著,千萬別怠慢。”
“……是”原來還真是惹不得的人物來了,幸虧他會察言觀色,小巡捕偷偷摸了一把汗。
他轉身馬上去招呼人,走了幾步,餘爺又衝過來:“小姑奶奶喝水不能是井水,要煮過攤涼的,從我屋子裏拿水壺過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