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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以身相報

  當那隻惡心的手扒開他的披風,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過來,藺卿稚聞到了一股讓人惡心得味道,他沉了一口氣把心一橫,握緊匕首就往撲過來那人身上劃過去。


  那人驚呼一聲,身上的力道一鬆,他匆忙起身,想要張嘴大喊救命,可是嘴巴發麻,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而且膝蓋發軟,頭暈目眩,讓人起來得不利索,很快一雙手就揪住了他,男人嘿嘿惡笑起來,一個勁兒就想把藺卿稚甩到床上去。


  藺卿稚手裏的刀就在這時候被震了出去,他低呼了一聲,人重重撞在床頭上。


  火車在行徑,本來就哐哐鐺鐺很吵。


  忽然撞來一下響動,也沒有人在乎,藺卿稚還沒緩過一口氣,就感覺到腳踝被人抓住往後拖,他立刻奮力踢打起來。


  男人力氣很大,藺卿稚越掙紮越沒勁兒,他胡亂中不知道抓住了什麽,就往拽著自己的人身上砸過去。


  藺卿稚眼前都是恍惚的,根本看不清楚東西,天旋地轉,重量和拉扯消失的一瞬間,他立刻就翻身起來,可惜還沒站穩,男人又撲過來,兩人推搡間,藺卿稚被男人推到了牆上。


  他背靠著牆壁,火車搖晃的感覺傳到身上,讓眼前的一切更花了,藺卿稚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隻是咬緊後槽牙,目無聚焦的盯著前方。


  “帶勁。”男人嘿嘿喘著粗氣。


  一股難聞的脂粉氣混著讓人作嘔的口臭撲鼻而來,熏得渾身難受的藺卿稚後手摸著牆壁,他進來的時候打量過,門應該在附近才對。


  “小丫頭,今天爺就辦了你,看你失了清白還怎麽叫喚,誰可憐你,你今天乖乖聽話,爺舒服了,日後才有你的好日子過。”男人說著又要伸手,藺卿稚拚命睜眼,他真的撐不住了,眼皮像縫了針線,有人用力猛拉起來讓它嚴絲合縫。


  藺卿稚情急之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鐵鏽味蔓延在嘴巴裏,隻是這會,疼痛也不能讓他清醒過來。


  男人放肆的笑著:“你不知道,我婆姨的藥獨此一份。”


  剛出虎穴又入狼窩。


  他或許本就該是這個命的,髒水裏出來的人,髒水裏摸爬滾打的人。


  藺卿稚鬆開嘴唇,他低下頭去,眼眶不知不覺就染上了淚。


  就這樣吧,或許,根本沒有人會在意自己。


  咚!

  “你!”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藺卿稚隻覺得眼前晃過一片白光,然後又暗了下來,他聽覺差不多遲鈍了,根本分辨不出來人。


  恍恍惚惚,突然被人抓著手帶走。


  藺卿稚踉蹌一下,膝蓋發軟的人就往前撲,來人順手就把他接住,藺卿稚發出一聲悶哼,遲鈍的鼻尖聞到了一個舒心的味道。


  一種淡淡的香皂味,他在匕首上聞到過。


  是少堂主。


  是她。


  等藺卿稚從藥勁兒裏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躺在另一張床上,眼睛重見清明,他眨了眨,就聽到一個冷淡的聲音。


  “醒了,起來喝水。”


  他轉過頭,搖晃的桌子上被人擱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水,陽光正撒在水杯裏,金光燦燦的,一下就照亮了藺卿稚的眼睛。


  霧霾散去,他忍不住舒了一口氣,逃出生天的感覺,一塊石頭落地。


  藺卿稚單手撐起身子,視線落在手上,他才發現自己的衣衫被人換掉了,本來髒兮兮的粉衣裙,成了幹淨的藍色,他趕緊坐正身,打量自己身上的新衣服。


  “我,我的衣服。”他說話還有點大舌頭,結結巴巴的,但已經比發不出聲好了些。


  “我換的,你衣服太髒,這是我的床。”前麵的人道,聲音還是沒有起伏的平淡。


  卻聽得讓人莫名安心。


  藺卿稚聽了,猛然抬起頭,視線不期然的和她撞在一起,對方神情淡然,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反倒是他乍聽之後,整個人都像被熱氣蒸上來一樣,熱乎乎的。


  “對不住,我惹麻煩了。”藺卿稚甩了甩頭,不去想這個,他知道她把自己帶回來又廢了功夫,赧然道謝,又想起她不勝其煩的趕走自己,連忙補了一句:“少堂主大恩大德,藺卿稚願意以身相報。”


  “你想報答我?”靠在洗漱台隔板上的人好整以暇的問。


  藺卿稚點點頭,認真道:“萬死不辭。”


  他抬著頭,虛軟的四肢和塞了棉花一樣,但是,藺卿稚眼睛不舍得錯開一瞬,一直望著若有所思的人,她會怎麽回答。


  會不會嫌棄自己出身卑賤,還有那位少爺,是不是覺得自己死皮賴臉,為了活下去不折手段。


  可不折手段又如何,藺卿稚什麽都沒有,他隻想活下去罷了。


  不管是自己騙來的,還是搶來的,少堂主現在與他有恩。


  是少堂主與他有恩情的。


  “你是想跟在我身邊,找個暫時遮風擋雨的地方。”那人抬起眼,風霜不侵的眸子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嘴角笑意很淺,稍眾即逝。


  “嗯,我身如浮萍,任人欺凜,想找個人依靠,少堂主能不能收留我,讓我做什麽都願意。”


  “真的做什麽都願意。”她問。


  “是,做什麽都願意。”他回答。


  田齊雙掌一合,啪,笑道:“我很喜歡你的坦白,也喜歡你的精明。”她緩緩湊近,居高臨下看著床鋪上的少年。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在火車上和我在京城這段時間,你要當我的助手。”


  “助手?”他是第一次聽這個詞,很新鮮,不明白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就是我出錢,你幫我做事的人。”她言簡意賅的回答。


  “是要我坐少堂主的小廝嘛?”


  “也差不多了。”


  “少堂主不嫌棄,我求之不得。”


  “好,把水喝了,我告訴你要做什麽。”


  藺卿稚以為少堂主讓他赴湯蹈火,聽了之後,他詫異許久,原來隻是想要自己把隔壁那位清俊少爺逼走,因為少堂主很煩,又不能不管這家人。


  隔壁的少爺叫珩穆,雪城大富商的兒子,他妹妹和母親都要去京城探親,而珩穆少爺對少堂主存了點心思,讓少堂主很煩。


  所以想藺卿稚斷了他的念想,別再煩她。


  “少堂主,覺得我這樣的,珩穆少爺會生氣嘛?”他一個戲子而已,對方是清貴少爺,爛泥豈能和珍珠比,任誰都不會選他吧,珩穆少爺真能把自己當做威脅嗎?

  少堂主混不在意,她咬著洗好的桃子:“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能,你這張臉足夠讓他心裏不舒服了,我的要求就這麽簡單。”


  “你能做到,我就給你遮風擋雨的地方,你做不到,我也不會養一個廢物。”田齊的話透著一股薄涼的意味,藺卿稚明白,她並不是在嚇唬自己。


  藺卿稚還是有點不明白:“少堂主,為什麽不喜歡和自己門當戶對的人。”


  “我沒說不喜歡門當戶對的,我隻是不喜歡麻煩而不自知的。”她如是說。


  “珩穆少爺很麻煩?”他是想不出來,一個大家少爺能有多麻煩,又不是七八歲的孩子。


  說到麻煩,吃著桃子的人又忍不住皺起眉頭,好似嘴裏的東西都泛著苦味的不適,他不由地想,或許那位少爺,真的很麻煩也不說不定。


  “大概是我沒空整天去救一個病秧子吧。”田齊喃呢似的自語。


  藺卿稚一開始不太明白少堂主的話,相處久了之後,他是徹底明白了少堂主的意思,珩穆少爺,如同一朵白蓮花,詩文書經,風花雪月信手拈來,可是,這些和風裏來雨裏去的少堂主都沒關係。


  甚至如同包袱一樣壓在少堂主肩頭,那怕她根本沒必要去管,可珩玉小姐還有珩穆少爺,仿佛沒眼色一樣,遇到了麻煩,看到少堂主就立刻湊上來。


  鐵打的人都會累,更別說少堂主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隻是一開始,還不明白其中緣由的藺卿稚,對珩穆還是客客氣氣的。


  “少爺,少堂主睡了,您待會兒在過來吧,要不她醒了我再去喚你。”藺卿稚卡在門口,他已經換回男裝,一套幹幹淨淨的衣裳,是少堂主讓餐廳的一個侍者讓出來的,得知自己是男子,珩穆少爺的臉色就不曾緩和過。


  門外的青年微微側了側頭,不悅的薄唇抿成一條線:“她吃午飯沒有。”


  “吃了的。”


  “你用了什麽手段把自己弄到田齊身邊我不管,但是你敢對她有任何非分舉動,我都不會輕饒了你。”問完後,對方態度忽然跌入冰窟窿裏,冷冷的,寒意沁人,站在門後的藺卿稚左右為難,但他記得自己要為少堂主做什麽。


  他柔柔的笑了笑,挑釁道:“少爺,少堂主聰慧,我什麽事都瞞不住她,但是,又如何呢,她願意把我留在身邊,何況少爺和少堂主非親非故,她如何,與你何幹呢。”


  “哼,一個小小不入流的戲子,田齊不過是心善,她慣會行俠仗義,你要真以為自己能上台麵,還是癡人說夢。”珩穆的語氣變得尖酸刻薄,那種渾然的敵意撲麵而來。


  他是高高在上的少爺,他是髒水裏的老鼠。


  藺卿稚知道,他說得沒錯,可自己心裏那股子倔氣便有點上頭來:“我是不入流的戲子,上不上得了台麵輪不到少爺來準,少堂主要是喜歡,少爺能說個不字麽。”


  “少爺要是能做得了少堂主的主,怎麽還會吃閉門羹,少爺說得不錯,人要有自知之明,少堂主心裏想什麽,少爺應該知道才對,她不願意見你,留了幾分薄麵大家相安無事。”


  “牙尖嘴利,你就是憑花言巧語來裝可憐蒙混過關,我之前就不該救你。”


  “少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救我的是少堂主。”說著,藺卿稚不看對方清白交接的臉,直接關上包廂的門,他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暢快感。


  麵對門扉靜了一會兒,藺卿稚才轉過身。


  少堂主躺在床上休息,她似乎有點疲憊,或許是不高興,睡著了眉頭也是皺著的。


  剛才和珩穆說少堂主吃了午飯,其實她沒怎麽吃東西,隻是啃了一個桃子。


  就是之前孫奇貴送的,少堂主也不太喜歡吃桃子的,不然也不會把剩下的分給三等車廂的旅客,藺卿稚特意留了個最大的,擺在了桌子上。


  茶房和侍者送來的午飯,少堂主都讓他吃了,有肉有菜,是藺卿稚最近吃得最好的一餐,咀嚼著米飯,他精神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有了著落。


  終於等來一片遮風擋雨的地方。


  直到吃飽,他才有了安心的感覺。


  “幾點了?”被褥裏的人嗡聲問。


  “少堂主,我不會看洋人的東西。”他有點窘的站起身,田齊從被子裏伸出手,她的手是蜜色的,指甲修剪成圓弧,手指有點長,不細,掌心有點薄,若非看到她在旅館裏把彪形大漢打倒,藺卿稚都不敢相信這雙手有如此大的力氣。


  “把手表拿給我。”


  “哦,哦。”愣了愣神的人,立刻從桌子上拿起手表遞過去,熟睡的人看了看,直接丟到枕頭邊,過了一陣,他以為她又睡了,卻聽聲音清醒的人又問:“珩穆被氣走沒有。”


  “我按照少堂主的意思,把珩穆少爺氣走了。”


  “那就好,再接再厲。”


  “是。”


  在包廂裏的時間很長,藺卿稚除了上茅廁,大部分時間都陪著田齊,偶爾她讓自己出去走廊活動活動,或者去餐車玩一玩,藺卿稚都搖頭拒絕了,這些東西對他來說沒什麽。


  而且和少堂主在一起,他莫名的安心。


  但,確實很無趣,相對無言的時候,少堂主抓了抓頭發。


  與藺卿稚想的不一樣,少堂主雷厲風行,應該也是一絲不苟,事實卻不是這樣的。


  她很散漫,懶懶的,有時候會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也沒去打擾,隻是安靜坐著。


  倏地,她坐正身子,亂糟糟的頭發花落肩頭,像剛睡醒的貓兒一樣炸毛,很可愛。


  “反正閑著,我教你點東西,免得白跟了我一遭。”


  “少堂主教什麽,我就學什麽。”


  “我教你識字。”她豁然從床上跳下地,神了個懶腰,拉起車窗的簾子,午後的陽光從車窗照進來,亮堂堂的,不止有包廂還有她的臉,田齊整個人都在陽光裏,細微的塵埃在四周浮動,她不自知的撓了撓臉蛋,靜謐又愜意。


  讓藺卿稚一下就看入迷的,是她的不經意的溫柔一笑,在那雙平時冷冷淡淡的眼裏,他看到了別樣的光,似乎,暖暖的,和窗外的陽光一樣,照在人身上,不分貴賤。


  “教你看手表,怎麽樣,從數字開始,一到十很簡單的。”她拿出來紙筆,擺在桌子上。


  田齊現在紙上寫了十個數字,阿拉伯數字對照羅馬數字,在對照漢語大寫,三排整整齊齊落在紙上。


  藺卿稚認得幾個字,他學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很快就上手,到了阿拉伯數字也不慢,羅馬數字的時候,就有點難。


  田齊也不催他,讓他自己對著多寫幾次,反正閑著總要找點有意義的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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