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旅程
半個月後,六月初二。
雪城火車站。
田齊站在月台上與田老板和二叔告別,兒行千裏,家人免不得多吩咐幾句。
“趕緊上去,別磨磨蹭蹭的。”送行的人,比出行的還要急,田老板一路上都在念叨,讓田齊聽話點兒,上車要注意安全,自己一個人要小心。
原本,田老板安排了一男一女兩個隨從跟著田齊去霧城,一路上好照顧她,二爺覺得不妥,讓同行的朋友照看便好。
人心隔肚皮,信得過的人走不開,能走開的又不一定對幫會忠心。
與其猜測一路,不如提前給各個站點的兄弟打聲招呼,讓他們多照顧些。
加上田齊自小就在外求學,自己照顧自己應該不成問題。
而且人在火車上,到了京城自會有人接應,田老板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二爺的想法。
但是……
“進了車廂你沒事就別出來,要什麽就讓茶房來跑腿,咱們不缺錢,知道啊。”
“娘,你讓我吃完這個果行不行。”田齊腿好了,她不是很急,作為暈車星人,她打算多讓雙腳貼合地麵久一點。
接下來可是要走兩天兩夜才到京城車站,想想都覺得難過。
田齊的悲傷那麽大,而田老板和二爺隻顧著趕鴨子進包廂,為了讓他們放心,她姑且就收起雙腳當一個不下樓的長發公主。
她關上門,躺在單人床上,火車還沒啟動,下了簾子的窗外還有餐車廚師大嗓門指揮人搬食材的吼聲,田齊聽著聽著就餓了,距離發車還有十五分鍾,田老板和二爺已經回去了,幫會的事情太多,最近又出了田齊誤打誤撞救人這檔子麻煩。
殺父之仇,平白無故被田齊打亂,也不是一句兩句解釋得清楚的。
對方身份也不簡單,田老板隔著幾層關係,去給田齊抹平這件事,好讓她以後在霧城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匠。
聽翠翠姐說,明天,買凶殺人的雇主就要到租界來,田老板和二爺欲設宴款待,所以,他們這幾天都很忙。
但,作為長輩,忙裏偷閑也沒少給田齊準備路上的零嘴。
她桌子上就擺了一盒桃酥,一盒米餅,兩盒風味肉幹,田齊手直接越過素食,寵信了風味肉幹,不得不說做得還真好吃。
再配一瓶紅酒,便完美了。
算了,出任務不宜飲酒,田齊枕著鵝絨枕,一隻腳疊在另一隻腳上,腳丫子翹在半空中晃悠,火車還沒有鳴笛,她看了一眼手表,還有十分鍾。
十分鍾後,過道裏突然喧鬧起來。
不知是哪個大人物上車了,田齊瞅了一眼門板,門鎖已經關上了,門外雜亂的腳步聲都不是練家子的,田齊不需要太緊張,可她依舊摸了摸褲管裏的匕首,冰冷的匕首貼在皮膚上,給了她一種無形的安全感。
“包廂在這邊,對就是這三個。”茶房和列車員交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不知道誰忽然撞了一下門,門板咚地晃了晃,連帶著鑲嵌在車體上的架子也晃晃悠悠。
田齊下意識就從床板上彈了起來,她迅速撩起褲管,抽出匕首,一雙眼睛盯著前方,沉聲問道:“怎麽回事。”
她一發問,門外的茶房便立刻低聲致歉:“田小姐,對不起,前麵幾個包廂客人的行禮有點兒多。”
行禮多?
能有幾多,難不成出趟門還把半個家都搬過來麽,田齊有點兒不信,她向來是多疑的,匕首握在手裏隨時準備出擊。
“客人您是要出來?通道上都是箱子,可能有點不方便。”茶房又說。
田齊想不出誰家坐火車的行禮多到能占道擺放的程度,她迅速來到門後,小心拉開一條門縫,她的包廂在倒數第二間,距離洗手間隔著一個包廂和一個洗漱台。
門縫外是茶房手足無措的身影,他極力把行禮往狹窄的過道一邊堆,而搬行李的人似乎和行李員、茶房之間有點兒溝通不暢。
“這是通道,按理說是不能擺放行禮的。”行李員為難的說,可能是其他客人也開始出來觀望,他臉色有點兒尷尬,田齊打開門的時候,行李員不知道正和誰道歉,道完歉又與搬行李的人商量。
能買頭等車廂票的客人都不差錢,行李員和茶房的小賬都依靠這幫人,對待金主他們說話都是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的。
誰都得罪不起。
“田小姐,你要出來嘛?”提著茶壺的茶房站在一堆行禮間,跟二裏地一獨苗似的。
“不用,我隻是睡著被吵醒了。”田齊淡淡道,她看了一眼兵荒馬亂的過道,又說:“開車之前,把過道整理好,我不想出去被絆倒。”
“好的,好的。”
田齊話剛說完,不知道是哪個包廂的乘客也跟著說:“對啊,我還帶著孩子呢,路這麽窄,撞到怎麽辦。”
有時候一旦有人開口,其他有意見的乘客便會跟風投訴,田齊這節車廂印證了人都是從眾的假設。
“就是,看時間都要發車了,列車延誤了也沒有來通知。”
“我頭疼,想要休息都不行,嘈嘈嚷嚷的。”
“對不住,實在對不住,103、104、105的客人還沒來。”行李員忍不住又抹了一把額頭。
“還沒上車,都到點發車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所有人等他們三個?”有個客人拔高了嗓門,顯然十分不滿發車被延誤,他開始擲地有聲的要求見鐵路公司的經理,並且告知行李員和茶房自己的身份是鐵路公司其中一位董事的弟弟。
果然,頭等車廂都是惹不起的主。
茶房和行李員把列車員找來,田齊聽到一串小心翼翼的腳步後麵跟著噠噠噠帶著不滿情緒的步伐。
她開著門,看了一眼正在給遲到的乘客整理包廂的男男女女,他們都不是列車上的人,衣著做派更像宅院裏出來的。
隨從們對乘客的議論不置一詞,隻管幹自己的事情。
“我看他們好像王府出來的。”101的乘客是一位年輕單身姑娘,纖細嬌小,著時髦的束腰洋裙,一頭波浪短發,飾以粉紫色的蕾絲鑲珍珠發帶,姑娘的五官被精細描繪過,細細如彎月的兩道眉毛,細粉敷麵,丹彩印唇。
她的打扮很是打眼,特別是一對黑珍珠耳襠,把圓潤的耳垂襯得異常漂亮,讓人不由地從她的耳朵順著俏麗可愛的發絲往下看去,加上她顧盼流連的多情眸,不少男士會為之神往吧,田齊這樣想。
“姑娘您認識王府的人?”看,一位年輕的男士出場了,穿著三接頭皮鞋,灰色西裝三件套,頭發每一絲都梳上去,服帖在頭頂,一派新式作風。
姑娘點了點頭,抬手掩住唇角,她一動做男子就自覺傾身往前靠做傾聽狀,男子靠近後姑娘才說:“我隻是見過幾次,覺得可能罷了,也不一定。”
男子點了點頭,煞有介事的摸著下巴:“嗯,我也覺得眼熟,待會兒我們等在這兒,就知道是不是王府的人了。”
“我可不等,這裏都是亂七八糟的行禮。”
“那我等,待會兒人來了我去叫你。”男子道。
“好啊。”姑娘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看,魚兒上鉤了,田齊沒想到還能看一出好戲,這年頭火車上的老千也不少,其中不乏利用姿色謀取錢財的人。
住101包廂,長得如同人畜無害小白兔似的姑娘,恐怕是各中好手啊。
至於她身上什麽地方露出破綻讓田齊察覺對方是個江湖騙子,就是白兔姑娘耳朵上的珍珠耳襠,珍珠確實是真的,隻是,這對珍珠耳襠和相配的胸針是隨葬品,田齊不認為富貴人家,哪怕是一夜暴富的人家會把隨葬品讓一個姑娘佩戴。
至於田齊為什麽知道是隨葬品,這和她之前一次任務有關,三顆黑珍珠其實是深孔雀綠色,原本並非耳襠和胸針,而是鑲嵌在一支金簪上,金簪主人十分喜愛它,死去後還別在發髻上,而田齊上一次任務就是追回被盜的隨葬品物歸原主。
三顆黑珍珠,她隻稍一眼就能認出來。
至於為什麽會再度被盜,這姑娘又如何從盜墓者手裏得到它,田齊不想打聽,隻是確定一件事,就是金簪主人是個十分篤信輪回邪說的女子,她命匠人在簪子背麵刻毒咒防止心愛之物落入他人手中,隻是她不知道毒咒並不能擋住人的利欲熏心。
能認識王府內宅仆人的人家,非富即貴,此等人家不至於連物件來處和物件身上的文字都不認識吧。
就算盜墓賊幾經轉手,也不能解釋另一個更直觀的問題,101號姑娘腳上的高跟鞋左右腳碼數不一致,左腳小了,右腳大了。
珍珠能弄錯,自己穿的鞋子也能弄錯,那就非常不可思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