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安葬
陷入沉默的兩個人想起來剛才發的火氣,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尼克,抱歉,我最近遇到很多事,壓力有些大。剛才,我不是故意的。你說的對,誰都並不容易。”歎口氣,看著他。將床頭的抽紙巾遞給他一張。
他接過,擦了下鼻涕,聲音發緊:“你不是問我跟陳圓圓怎麽認識的麽?”
他看看我,將鼻涕擰在衛生紙上,扔到了地上繼續說道:“我認識陳圓圓是在俱樂部,就是那種供給給有錢人玩樂的俱樂部。陳圓圓被扯進來聽說是因為她媽媽販毒得罪了老大。”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仿佛在忍耐巨大的痛苦繼續說道:“很多事情我們也是後來才知道。我們····我們···能活著,不容易,安利,比你更不容易。”
他哽咽了好幾次,最後才說出來一句這樣的話。眼睛紅紅的像兔子。
“尼克,算了,別說了。”我看他一直喘氣,仿佛在努力壓抑痛苦。
“不,不,這是我進行心理治療的課程,真實的麵對過去。”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說:“我叫王鐵河,我出生與孤兒院,我被運到幼童俱樂部做孌童。即使如此我仍然堅強的活著,我熱愛生活,熱愛自己。我的未來會越來越好。我要用自己最大的努力給身邊人帶去幸福快樂,我不懼怕任何黑暗勢力,我擁有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自由。”尼克像是朗誦一樣!鏗鏘有力的將這樣驚愕世俗的東西念出來。
驚呆的是我。
我瞪大眼睛看著尼克。感覺這麽多年來的底線跟三觀都在翻江倒海。
尼克看著我說:“這城市裏不光有紅燈綠酒的誘惑,還有下肮髒老鼠的下水道。他們比你們村裏刨洞生活的老鼠更辛苦。”
“尼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隻是···”我自己都給自己找不到借口跟理由。他早就提醒過我,有時候知道的多了對自己不是什麽好事。
很多人都是這樣,刨根問底的知道真相,猛烈的像個勇士一般朝著真相出發!到頭來被真相打的體無完膚,獨自舔傷口。回頭望那些曾經阻撓自己知道真相的人,都是真心的,怕你受傷。
“沒關係,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生活的很好。我有我自己熱愛的工作。我獲得了自由。”尼克激動的說著。
“尼克。”我起身跪在床上,抱住越來越激動狂躁的他。他僵硬的身體在我的懷裏逐漸變得柔軟,最後將雙臂緊緊的也摟住了我的背脊。
“真的,人性能肮髒到什麽地步,不是人能想象的到的。”他哀傷的趴在我的肩膀哽咽的呢喃。
“別說了,尼克。別說了。”我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後腦勺,淚從眼角滑落微涼一路鑽進脖頸。
尼克疲倦在我床上趴了一會兒,就走了。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這種事情完全在我的生活之外。完全在我的人性心理的承受之外。讓我感覺人性是個無底洞,可以無限度的墜下去。
陳圓圓的媽媽因販毒暴露,老大為自保迅速把陳蕭然引渡出國。為控製陳蕭然,先控製了陳圓圓。我想起來陳圓圓掐著腰站在台階上風情萬種豪情萬丈的說那句,老娘14歲出來賣,整條街的男人都睡過!現在想起來竟然那麽心酸,潸然的恨不得留下淚來。
就像尼克說的,他們活的比我更不容易。比我這個從貧困的小山村逃出來覓食的田鼠更不容易,他們是無法選擇的從開始就在下水道裏掙紮生存。從這個城市的最髒的角落試圖站在陽光下。
我最終沒有繼續追問,老爺子是誰,艾滋男是誰。我承受不了。
這件事又教給我一個生活的經驗,那就是別人不想說的事,你不要去問。你想盡把法知道了,也多半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結果。人們把有利的事,漂亮的借口擺在明麵上來,是有道理的。一顆美麗的植物,無論開出來多麽美麗的話來,結出多麽豐碩的果實都掩蓋不了,它的根莖在黑暗的泥土裏忙內幕的摸索著,能否得到養料與水分全憑運氣。你要做的就是尊重根莖,欣賞鮮花和果實,刨的太深,一無所有。啥都完蛋。
身體的不適讓我想不了那麽多,昏沉的睡去。
就這麽挺屍似得躺了一個星期。下體的猩紅終於算是沒有了。幹淨了。就這樣,一個生命沒有了。
醫生建議我臥床一個月,我做不到,我相信所有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小白領都他媽做不到,真把自己當少奶奶了,還臥床一個月,做月子。
一周後,我去醫院見了陳圓圓,她徹底的不行了,如骷髏一般躺在床上,滿身插的都是管子,食物需要從氣管裏打進去。身體的皮膚開始大麵積的潰爛,脫掉的頭發,跟眉毛,斑駁不均勻的皮膚讓她看起來像鬼。
生不如死。大概就是這樣,看到她這個樣子,我有些期望她早些死去,這樣或者是受罪。如果她真的有意識,我想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一定會決定去死。那麽愛美麗的她,現在如此,也是造化弄人。
陳圓圓此生掙來的錢全部都花在了治療上,走到這一步,已經所剩無幾。醫院治療卡上的費用,她媽媽替她續交了兩次。
她的別墅,仍然是這個城市裏最豪華的望江別墅,是人們此生這輩子都不敢奢望的別墅,她的豪車鎖在車庫裏,自從生病以後就再也沒有開過。
陳圓圓的艾滋病,從發現到擴散發展的異常迅猛,甚至都沒有什麽潛伏緩和期。醫生說跟她常年的不規律的生活有關,身體素質本身就差。
我給醫生表示我想進去看看她,醫生拒絕了,皮膚的潰爛會讓血漬沾到不知道的地方,很危險。在我的堅持下,醫生給我穿了一套隔離服。我走了進去。
喚她好幾聲,她才睜開眼睛。這雙眼睛眼簾的睫毛都已經脫落,空洞的隻剩下了黑色的瞳孔,呆滯的看著天花板。
母親的死對她來說,是最後的打擊。少女時代被拋棄的疼痛,再次將她打倒。我簡單的說了一下她母親的事。
“把我跟我媽放一起。”這是陳圓圓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我把她媽媽送下去不到一周,陳圓圓就走了。
墓地是我跟尼克挑選的。陳圓圓名下的錢已經空空如也全部用來治病了。我跟尼克一人出了一半的錢,將她和她媽媽埋葬在了青鬆公墓。
碑上要貼照片,這可難壞了我們,哪裏去找她媽的照片呢。我們在望江別墅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後來尼克突然想起來什麽似得,去翻了陳圓圓的遺物,當時她的其他東西都燒掉了,遺物被裝在盒子裏等待家屬來取。忙著入土為安的事情,這個事倒是忘記了。
尼克翻出來她的錢包,在放身份證的夾層裏有一張桃心形狀的照片。一個燙著卷發笑的溫暖的女人跟一個紮著羊角辮笑的女孩子。
尼克說這原本是一個桃心項鏈裏夾的小照片,在陳圓圓被拖進俱樂部的小黑屋裏,她給他看的。為了安慰哭泣的他,告訴他這個是她媽媽,她媽媽會救他們出去的。尼克說他那個時候特別羨慕她,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她有媽媽。他們兩個在小黑屋裏期待著被解救。
等來的是爛掉的人心。被拖出去輪奸的陳圓圓撕心裂肺的吼叫,尼克隔著門,聽的異常清晰,他那個時候就握著陳圓圓給他看到桃心項鏈。
後來,尼克機緣巧合的被販賣出來,至於陳圓圓怎麽出來又怎麽成了賣肉婊子的頭兒他不知道,隻記得當初意外相遇,彼此認出彼此,卻心照不宣的不提往事,不鹹不淡的交集著,後來尼克將這個照片還給了陳圓圓。
她一直夾在錢包的夾縫裏。
這張模糊的照片我找周自橫翻拍又高度還原了一下。貼在了她們的墓碑上。
陳圓圓終於此生可以與她媽媽長眠於此了,再也不用顛沛流離,苦苦掙紮
周清這邊兒的工作算是保住了。她說的倒是很明了,說:“我們場外是朋友,場內是上下級,我是個工作認真,正在創業的老板,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創業,你就來,如果不行,咱們好聚好散,我這裏養不起閑人,錢不夠。”
我點頭應允她,以後絕對能做到,這次主要是急性闌尾炎犯了,突然做了手術。她皺著眉頭不說話,我知道她的工作作風就是,錯了就是錯了,所有的借口都是狡辯。所以又立刻補上一句,以後工作中絕不會有類似事件,如果有扣半數工資。
另外我對她表達了感謝之情,就是感謝她能在創業的時候還能想到我這個三流模特,感謝她顧念舊情,拉一把我。講到這個周清剛才僵硬的表情緩和了些,有些不自然的說:“不是我想起來的你,是我們需要專職模特,周自橫推薦了你,說你的肌肉線條清晰,人鏡頭感好,感情到位,很適合做這個雜誌。”
聽到這個解釋,我的表情也有點不自然的僵到了臉上,不過我向來喜歡自嘲,哈哈的打馬虎過去了。周清也輕鬆很多。她是個做事認真一板一眼的人,有時候需要我這樣的人來調解氣氛。
顧澤西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將一些大事全部塵埃落定了,心裏也算是舒了口氣。那天晚上他突然過來。
掂了很多的禮物。
距離我流產已經快一個月了,我也真的要出月子了。
“來都來吧,還掂這麽多東西幹嘛。真把自己當外人兒了啊!東西都沒搬走呢,就忘記自己在這裏住過啦?”我酸不溜秋的調侃他。
“快過年了。現在去哪裏你不得掂點禮物啊!顯得喜慶。”他把東西放下,摘下圍巾掛門口的衣服架子上。向陽在沙發上看動畫片,他走過去拍一下向陽的肩膀說,又長高了!然後嘿嘿的笑。
看來今天他心情不錯。
脫掉大衣的他裏麵穿了一件略為寬鬆的灰色羊絨衫,下麵穿了一條西裝褲和一雙看起來價值不菲的皮鞋。
我敏銳的嗅到了一些不同的東西,但是又說不上來。女人的直覺可以用來研究,這樣國家刑警隊的破案幾率肯定會上升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