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陳圓圓的媽媽死了
醫院是江邊中心醫院。漆黑的夜裏,這幾個字跟鬼火兒似得紅彤彤的亮著。
路上向陽一直問我怎麽了,
我讓他閉嘴,別說話。他終於安靜了。
我不是非要帶著他來,而是很多時候,有個人在身邊比較壯膽。
大廳裏身穿警服端著槍的警察圍了一圈,我帶著向陽快步走入大廳,上台階的時候拖鞋拌了一腳,向陽一把領起來我。一米七多的我就這樣被將近一米九的弟弟騰空領起來邁過了台階。
幾個警察見我倆進了大廳立刻圍過來。
我努力站定,軟塔塔的拖鞋讓後腳跟冰冷到疼。裹著羽絨服盯盯的看著警察說:“我,是我。”
“人已經在急救室搶救了。你們隨我到四樓等結果吧。”警察說完大步的往電梯走去。
“姐。”向陽急忙摟住幾乎軟在地的我。我攀著他的胳膊對他說:“上電梯。”
電梯的數字,閃爍,仿佛是在計時一般。
深夜的醫院的急診手術室居然除了值班護士台,都是空曠的。樓道空曠,燈光慘白,人影都不如存在,隻留下人孤零零的在過道走廊。
“我們已經封鎖了四樓手術室。”警察很快解釋了為什麽整個四樓都是空曠寂靜無人的。
“警察,到底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人好端端的怎麽就跳樓了呢?”我的聲音開始顫抖。因為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陣勢。我也不懂,這現在是什麽情況。
“你先冷靜下。”精瘦的警察立在我身邊,站的如碑一般威嚴。這種警察一看就不是什麽普通的派出所。
“你好,我們是國際緝毒小分隊的刑警,我是王國棟。”他站的筆直,有力的且標準的向我敬了一個軍禮。
我他媽哪裏受過這種陣仗,頓時腰彎如豆芽菜,一直鞠躬說:“你好,你好,我叫劉安利。”他望向我那高大健碩的弟弟似乎是在詢問。
“哦,這是我弟弟,他跟我一起住。就跟我一起過來了。”我繼續鞠躬道。
“你不必緊張,先坐下。”他指了指走廊過道冰冷的連椅,自己走到手術室的門口跟站崗一樣守著了。
向陽再次問我怎麽回事。他個傻子都被震懵了。我見他有些緊張,安慰他說:“沒事,不要緊張,我們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自己心裏不害怕。爸媽在天上會保佑我們的。”
我握住他緊緊攥成拳頭的手,輕輕撫摸。他反手握住我的手,額頭已經緊張的有層層細汗,他眼神堅定的看著我說:“姐,我護你。”
一句話讓我覺得想潸然淚下。關鍵時候,隻有親人讓你感覺心裏踏實有力量,即使他是個傻子。
急診的手術室門打開,手術床被推了出來,醫生也陸續走出來。我立刻從連椅上站起來快步迎上手術推床,這個被滿臉血汙已經看不出來人臉的模樣了,那一刹我在想是不是搞錯了?根本不是陳圓圓的媽媽,畢竟警察在電話裏向我確認的名字是陳蕭然。
急切的問護士,什麽情況。
護士隻簡單的對我說,再觀察。
病床被推進了隔壁的病房,我們被護士攔在了門外。
扒著門上的透明玻璃一直往裏看的時候,王警官走過來跟我講,我需要跟他回局裏做一個筆錄。
我問王警官她會不會醒來,王警官說醫生說了看個人意誌。
“王警官,能不能讓我朋友過來看她媽媽最後一眼?”說完我感覺自己的淚水要從眼眶流出來了。
“這個要向上麵申請。她是重犯。”王警官看了看病房裏躺著的人。
“等你們申請下來,人早沒了!”我的聲音在發抖。
“但製度不能改變。”
“要不這樣,不進去,就這樣隔著病房讓她看看可以麽?”我祈求到聲音顫抖。
“這可能是他們母女最後一次見麵了,她女兒也是重病要死了。”嗓子緊的我每次發生都如快要崩裂的皮筋。
王警官沉默了幾分鍾,說道:“你先隨我們去做筆錄。你把地址說一下,我派人去接她女兒。”
由於我的堅持,詢問在醫院裏進行了。醫生把值班室讓給了警察做詢問室。
三個警官,身後兩個持槍崗哨。門外,我知道還有警察。
警察隻讓我一個人進去,但是弟弟的傻勁兒又上來了,非要跟我一起進去。我怎麽安慰都不行。警察強行拉他,他嚎叫的如同受傷的猛獸一般,奮力掙紮的兩個警察都按不住。我怕警察傷了他,也加入了混戰。
最後我給王警官說我弟弟腦子有點問題,人傻,而且他對這件事絲毫不知情,我保證知道什麽就說什麽。
王警官最後算是通融,讓弟弟跟我一起進詢問事,不過要戴上手銬,蹲在室內牆角。
向陽如笨熊一般戴著手銬,蹲在牆角,雙手舉過頭頂,旁邊有警察看守。
我坐在一張簡單的就診椅上,與三位警官對望。心慌如鼓,亂如麻,疼若針紮。
“姓名”
“劉安利”
“籍貫”
“哈爾濱xx城xx縣xx村xx莊第二小隊。”我如實報出來出生地,我敢保證,這個地方荒誕的這仨警察都得懵逼的去翻文獻。否則他就算是把地圖扣爛都找不到這個地方。
“這個人見過麽?”一個警官舉起來一個照片。我坦白的說自己看不見,後麵的那個端槍的拿著走到我跟前給我舉著讓我看。
“認識。”
“你跟她什麽關係,根據我們偵查監控,她在國內這段時間,跟你聯係是最頻繁的。”
我一聽這話,激動的站了起來說:“警官大人,我什麽都不知道的!她是我朋友的媽媽,我朋友病了,然後她回國,我替朋友接待一下,就這個情況。而且她給我說她叫蔡霞,不是你們打電話時候問的陳蕭然。”
我一站起來,向陽也在身後站了起來,被警察大聲嗬斥蹲下!我也被大聲嗬斥坐下。我們木木然的又回歸了原位。
“這個人是在逃通緝犯,十幾年前最大國內最大的毒販頭子,人稱:毒母。我們追蹤了幾十年了,但她非常的狡猾,有很多的身份跟假名,前幾天我們得到消息,她回國了。我們一直密切關注,沒有輕舉妄動。但發現她啟用真名與美國醫院聯係,我們擔心她再次脫鉤,連夜調集兵力趕到。將她堵死在望江別墅,誰知道還是晚了一步,她跳樓了。”警察一連貫的將整個事態簡介的說完,我的腦子還是沒有轉過圈兒來。
陳圓圓的媽媽,是毒販,最大的在逃毒販。我看著這三個警察,仿佛自己其實在做夢一般不可思議。
“劉安利!”被猛的一嗬。仿佛冷水直接淋在頭上一般。
“到!”我條件反射的回到了一句,仿佛多年前又回到了體育隊的訓練賽場清晨點名一樣。
“你最好如實陳述,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我們會再行調查,如果發現你有隱瞞或者偽證,絕不姑息。”王警官的聲音洪亮如鍾一般回蕩在接診室裏。
“警官大人,我對這些事情真的是不知道,我知道的已經說過了,我跟她的關係就是她是我朋友的媽媽。”
“什麽朋友,叫什麽名字?”
“陳圓圓。就是你們要接過來那個人。”我說出來的時候,自己心裏都在打鼓,這到底是不是陳圓圓的真名?“她在醫院,艾滋病,快死了。然後她媽媽回國看她,望江別墅也是陳圓圓的房子,圓圓讓我把她媽媽安頓在望江別墅。她住院治療出不來的,我就留電話,讓她媽有什麽事就聯係我。”我慌張的說道。
詢問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我隔著病房聽見一聲淒厲的哭喊,這聲音泣如海嘯,哀如山風,伴隨著嗚咽的哭泣。
陳圓圓來了。
我瑟縮的從詢問椅子上站起來,淚如泉湧,泣不成聲的對王警官說:“我能不能出去看看她。”
走出值班室,站在門口。
慘白的地板磚上泛著冰冷的光澤,被封鎖的四樓空曠到讓人害怕,仿佛每個拐角都藏滿了端著槍支的警察。
那樣風華絕代,愛美如命的陳圓圓穿著病人服,沒有假發,沒有妝容,沒有任何準備的應付這突然而來的噩夢。
她扒著門框,矮小的個頭掂著腳尖才能從門上圓形的玻璃窗望到裏麵躺著的人。她依然哀嚎,扒著門框哀嚎。喊著媽媽。
她的媽媽再一次拋棄了她,在她14歲的時候,在她24歲的時候又回來拋棄她一次。
我的嗓子墜著一個巨大的石頭,堵的我隻能長大嘴巴才能呼吸,每次呼吸都帶著哽咽混著淚水。
走過去,走過去靠近這個曾經一頭茂密卷發妖豔的衝著男人拋媚眼的圓圓,靠近這個有著豐碩的乳房纖細的腰肢充滿欲望的圓圓,靠近在這個城市本來無意間認識,卻彼此深情以待的朋友圓圓。生病了也仍然大紅色的睡袍,戴著各種假發,塗著各色口紅永遠精致的女人。
她意識到有人靠近。猛的抬頭,看到了我。
化療吃掉了她所有的頭發,剃光了的頭皮有著斑駁的發塊兒冒著黑頭岔,迅速消瘦讓她的整個臉鬆弛慘白隻留下一雙大眼睛,顯得格外的大。幹癟的身體晃蕩在寬大的藍白相間的病服裏,脖子長的仿佛怪物,大頭突兀的杵在上麵,細到你懷疑它承受不了這頭的重量。
猩紅的眼睛卻流出晶瑩的淚珠,如溪流滋潤褶皺幹枯的土地一般,淚珠沿著肌膚鬆弛褶皺的痕跡,艱難而下。我想起來醫生說的,沒有必要再出國治療了。她時日不多了。
她看到我,沒站穩衝我走過來的時候,摔倒了地上,旁邊的警察扶起她,我快步將她攬入懷中。她輕的仿佛一根藤條。
她卻猛的推開我說:“你別碰我,我剛從醫院過來。”
“這是怎麽回事?蒂娜,不是讓你照顧好我媽麽?!她怎麽跳樓了!怎麽回事!”她哀怨的看著我,這種埋怨讓我心裏如刀入心窩。卻無力爭辯。
“對不起,對不起。”我嗚咽的說道。陳圓圓的耳光打在我的臉上的時候,其實不疼,她哪裏還有什麽力氣打人。
“我自己打,我自己打。”我抽著自己的臉,粘膩的鼻涕沾的滿臉都是。
“姐。”向陽走過來,紅著眼眶,將我的手攥在自己的大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