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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風高放火天

  清虛觀東南,吉祥街。


  正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條街離著清虛觀不遠,自然也便以經營香燭供品為主——原本是喚作集香街的,可後來也不知怎麽的,就被叫成吉祥街了。


  哐、哐、哐、哐。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嘍!”


  四更將至,更夫趙老實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敲著掛在手肘上的銅鑼,嗓音裏卻不禁透出些慌亂來。


  蓋因平常路過十字路口時,就算撞不見同行馬三,至少也能彼此呼應一下,可今兒他喊完幾遍,四下裏卻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的回應。


  這馬三莫不是遇上賊人了吧?


  剛想到這兒,旁邊小巷裏忽然撲出兩條黑影,不由分說便趙老實摁倒在地。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趙老實忙閉上眼睛,叫道:“規矩小人都清楚,您要什麽盡管拿去,小人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到!”


  “特娘的!”


  卻聽其中一人笑罵道:“什麽都看不到聽不見,還要你們這些更夫有屁用?”


  “是是是!”


  趙老實仍是閉著眼睛叫道:“小人還不如屁呢,求好漢爺抬舉抬舉小人,就把小人當個屁給放了吧!”


  “你這廝……”


  “跟他廢什麽話!”


  那笑罵之人還待說些什麽,旁邊的同夥卻不耐煩起來,伸手扒開趙老實的眼皮,順勢把個黑黝黝的物事,杵到了他麵前。


  “龍……龍禁衛?!”


  趙老實雖然不識字,可做身為一名更夫,對官差的腰牌卻並不陌生,急忙改口道:“小人有眼無珠,竟把官爺當成了……”


  “閉嘴!”


  王振把腰牌收入囊中,從地上扯起趙老實,惡狠狠的威脅道:“老子正在督辦欽命大案,你若敢亂嚷驚動了賊人,小心老子滅了你全家老小!”


  趙老實忙閉緊了嘴巴,乖乖的跟著王振,進到了旁邊兒的巷子裏。


  隻是到了巷子裏,借著那朦朧的星光,瞧清楚為首之人的相貌時,他卻又忍不住驚呼起來:“青……青天大老爺?!”


  “你特娘……”


  “趙老實對吧?”


  孫紹宗抬手阻止了王振的喝罵,和煦的笑道:“上次查案的時候,咱們應該是見過兩麵。”


  見孫紹宗竟還記得自己的賤名,趙老三直激動的鼻涕泡都出來了,正要誠惶誠恐的叩頭拜見。


  卻聽孫紹宗又道:“如今事態緊急,本官也不就不跟你敘舊了——我請你們幾個過來,是想讓你等助我捉拿白蓮教的賊人。”


  趙老實這才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馬三和如意坊的更夫王鐵柱,也都在不遠處站著。


  而聽說是要幫著捉拿白蓮教的賊人,三個更夫皆是麵如土色、兩股顫顫,既不敢應下、又不敢拒絕。


  “放心,本官斷不會讓你們以身犯險,你們隻需躲在遠處賣些力氣就成。”


  孫紹宗寬慰了三人幾句,等他們的恐懼感稍稍漸退,這才讓趙老實帶路,到了吉祥路上,一家緊挨著岔河的油坊門前。


  眼見趙老實奉命上前叫門,王振在一旁緊攥著單刀,卻忍不住質疑道:“大人,這油坊雖然不小,可要想藏下二十幾個賊人,怕是……”


  “誰說賊人在油坊裏了?”


  孫紹宗反問了一句,眼見那油坊已然大門洞開,便徑自邁步闖了進去。


  “哎,你這人……”


  “噓!別嚷!”


  “你瞎啊?連順天府的‘神斷’孫青天都認不出來!”


  開門的店夥計正待阻攔,卻早被三個更夫作聲作色的攔住了。


  孫紹宗暢通無阻的到了院裏,大約辨認了一下方向,又引著王振等人直奔後門而去,下了門閂,將那門板左右推開,指著河對麵一處燈火輝煌的所在道:“哪裏才是賊人藏身的所在。”


  王振手搭涼棚張望了幾眼,忽然脫口道:“相濡以沫?!怪不得能容下二十幾個賊人,卻連一點風聲都沒傳出!”


  這‘相濡以沫’四字。


  於夫妻是為不離不棄,於兄弟是為守望相助。


  可若是在清虛觀左近提起這四個字,卻必然指的是岔河邊兒上,那家大名鼎鼎的象姑館。


  傳說這‘相濡以沫’的東家李姑婆,生就一雙慧眼,在街上隔著兩層棉褲,都能瞧出男人本錢如何,因而旗下多有天賦異稟之輩。


  再加上請了兩名密宗大喇嘛做槍棒教頭,旗下象姑可說是內外兼修,‘吹拉彈嚐’無一不精。


  而這‘相濡以沫’又分為前後兩個院落,外麵同別家沒什麽區別,敞開門招待八方男客,做些槍來棒往的營生。


  那內院,卻是專為豪門怨婦所設。


  鑒於女人逛妓館,難免會有各方麵的顧忌與壓力,所以這‘相濡以沫’象姑館,特地建在了三麵環水的半島上。


  每到夜間,就會有五六艘柳葉烏篷船,在那兩丈寬的河麵上往來穿梭,接引前來光顧的女客進館。


  除了少數特立獨行的,女客們多以紗巾、麵具遮臉,輕舟小船一夜翩翩,可說是既相濡以沫,又相忘於江湖。


  也正因此,這相濡以沫的後院,素來是神秘所在,非是熟客介紹,外人難以一窺究竟。


  卻說這夜四更剛過。


  象姑館後院一棟僻靜的小樓內,大名鼎鼎的李姑婆來回踱著步子,直晃的那燭台都躁動起來。


  “李香主。”


  角落裏有人看不過眼,忍不住開口道:“真要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不妨現在就把尊者請回來。”


  “不不不!”


  那李姑婆忙擺手道:“好容易遇見個合適的婦人,能讓他老人家消遣消遣,怎好這時候去打攪?”


  “哼!”


  斜下裏又有人嗤鼻一聲,舒展開狗熊也似的身子,擎著拳頭獰笑道:“依我看,就是老姐姐你在京城待久了,連怎麽教訓下麵人都忘了——這要是在陝北,有哪個教眾敢如此目無尊長,我劉駿保非活撕了他不可!”


  李姑婆聞言苦笑一聲,卻並未搭他的話茬,隻是支起脖子,一個勁兒的往外麵張望。


  那劉駿保諢號‘隻手托天’,靠一身勇力縱橫西北綠林,乃是白蓮教旗下頭號悍將,原本他就沒將這等女流之輩放在眼裏,此時見李姑婆對自己不理不睬,心下登時便惱了。


  “老姐姐。”


  就聽他冷笑道:“不如你把那人的身份告訴我,兄弟替你管教管教如何?”


  這卻犯了李姑婆的忌諱,那人雖有些難以轄製,卻是她手下的王牌,豈容別人窺伺?


  她將臉一沉,正待用言語敲打劉駿保幾句,好讓他曉得這裏究竟是誰的地盤,卻聽門外有人嗬斥道:“放肆!這事兒也是你能問的?!”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清瘦的老者邁步走了進來,麵沉似水的嗬斥道:“‘丙三’的身份是教中機密,將來更是要大用的——莫說是你,除了教主和李香主之外,就連老夫都不得過問他的身份!”


  那劉駿保雖是桀驁不馴,在這老者麵前卻軟了脊梁,乖乖的聽他教訓完了,這才賠笑道:“師父,我……”


  老者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又轉頭望向了李姑婆,鄭重道:“李香主,這麽晚了你把大夥召集起來,可是得了什麽要緊的消息?”


  這人正是白蓮教的副教主葛譫,因德高望重不在教主之下,因而眾人多以尊者稱之。


  “啟稟尊者。”


  李姑婆小心翼翼的道:“丙三那裏傳了話來,說是希望進京的兄弟們小心行事,最好能暫時停止活動,至少等他將懷孕的妻子送走了,再……再……”


  眼見葛譫麵色越來越陰沉,她連忙收住了下麵的話頭,屈膝跪地道:“都是屬下無能,才縱容的丙三如此狂悖無禮!”


  “不關你的事。”


  葛譫緩緩的搖了搖頭,正色道:“古語有雲‘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下麵人有些自己的小算盤,也是無可厚非。”


  頓了頓,他又道:“這樣吧,你替我傳話給他,尋找聖女的事兒一天都耽擱不得,但本尊可以安排教中兄弟,先護送他的妻子離開京城。”


  這分明是要拿對方的妻子做人質!


  李姑婆心下暗暗叫苦,卻不敢違背葛譫的吩咐,正待硬著頭皮領命,忽見有人飛奔而來,到近前躬身稟報道:“啟稟尊者,河對岸一家油坊走水了……”


  葛譫正在心煩,聽得連這等雞毛蒜皮的事兒,也跑來想自己稟報,不由嗬斥道:“荒唐!河對岸著火,與咱們有什麽相幹?”


  來人忙解釋道:“那店家把著火的油甕,一股腦都倒進了河裏,眼下那河麵上也燒紅了半邊,咱們巡河的兩個暗哨,都嚇的棄船逃到了岸上。”


  “王香主覺得那火有些蹊蹺,這才讓小的請示尊者,可要派人去對岸瞧個究竟?”


  葛譫眉頭皺的更深了,幾步搶到外麵,卻見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外麵大半邊天都被火光給染紅了。


  果然有些蹊蹺!


  今夜不過是微風拂麵,即便是燒著了油坊,也不該蔓延的如此迅速。


  “劉駿保!”


  葛譫當即下令道:“我先去後門瞧個究竟,你留在這裏把人都召集起來!”


  不等劉駿保應下,他已然大踏步的向著後門行去。


  李姑婆等人見狀,忙都尾隨了過去。


  眼見到了近前,忽有數人倉惶的迎了上來,為首的一人正是那王香主,就聽他也顧不得避諱什麽,直接扯著嗓子嚷道:“尊者,這火怕是衝著咱們來的!對麵幾家油坊都在往河裏倒油,還扔了許多被褥、家具下去……”


  葛譫麵色愈發陰沉,一言不發的越過王香主等人,到門外搭眼觀瞧,卻隻見那兩丈寬的河麵,幾乎都被熊熊烈焰給占滿了,整個象姑館就像是被一條舞動的火龍圍在了當中。


  哐、哐、哐……


  又聽得對麵打更的銅鑼敲個不停,喊的卻不是走水救火的口號,而是:“治中老爺有令,今夜所損物事,皆給予兩倍賠償——若有藏私者,以通賊論處!”


  果然是被那些鷹抓孫找上門來了!


  葛譫心下不由暗暗叫苦,原本他率眾躲進這象姑館裏,一是抱著燈下黑的念頭,覺得官府不會想到自己有膽量留在附近。


  二來麽,便是貪圖著這裏三麵臨河,又可以名正言順的布置崗哨,既便於屏蔽官府的哨探,又便於隨時借河水隱遁。


  哪曾想朝廷鷹犬竟然這般狠辣,直接用桐油引火,將十來丈長的河段都給封鎖住了!

  也是這李姑婆不會選地方,挨著哪裏不好,偏要挨著吉祥街,那街上經營燈油香油的商鋪,足有七八間之多……


  “尊者。”


  這時王香主追了過來,麵如土色的道:“您看咱們如今該如何是好?這也不知是哪個走漏了風聲……”


  “事到如今,還說這些作甚?!”


  葛譫回頭怒道:“讓所有人服下‘請神丹’,隨我殺出去!”


  說著,轉身又向小樓原路折回。


  李姑婆、王香主等人聽了‘請神擔’三字,麵上都有些惶恐,卻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各懷心思的綴在後麵。


  眼見到了小樓左近,那劉駿保已經帶著人明火持杖的迎了上來,擎著柄半丈長的樸刀,獰笑道:“師父,什麽都別說了,徒兒在前麵開路,保管護著……”


  說話間,一對兒受到驚擾的野鴛鴦推門出來,見到這幅場景,嚇的轉身便要縮回院裏,卻被劉駿保一個健步趕上,手起刀落便將兩人斬做了四段!


  他輕輕一抖手,把刀上的血甩去,這才繼續道:“保管護著師父您殺出去!”


  “好!”


  葛譫接過手下人拋來的單刀,眼見徒弟如此,也是豪氣頓生,揚聲道:“你我師徒今日,便在這京城之內大開殺……”


  轟~!


  ‘戒’字還未出口,先是二道門左近傳出一陣轟然巨響,緊接著又是一陣炸雷也似的狂吼:“順天府孫紹宗奉命緝拿白蓮叛黨,所有人留在原地不得妄動,違者格殺勿論!”


  在京城這許久,葛譫自然也聽說過孫紹宗的名頭,心下更知今日難以善。


  他又哪曾想到,孫紹宗身邊隻有四名手下留了兩個在對岸,因而忙下令眾人服下丹藥,又取了酒水行藥,然後振臂高呼道:“彌勒降生、明王出世!”


  “彌勒降生、明王出世!”


  “彌勒降生、明王出世!”


  眾同黨皆振臂呼應,隻幾句嘶吼的功夫,人人臉上便生出些赤紅血色。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葛譫使了個眼色,劉駿保嗷嘮一嗓子:“殺狗官、享太平啊!”


  便擎起樸刀,率眾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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