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死都不會慣著你
我開口,‘你’字之後,所有的話卡在嗓子眼,如鯁在喉。
電話那頭童蕭似乎正在外應付一場飯局,聽著像是酒過三巡,童蕭邊接電話跟我說話,邊跟電話那頭一起吃飯的客戶碎念。
——“喝啊!我一個女人都接連喝三瓶白的了,你們幾個男人養魚呢!”
——“咱們可是事先說好的,如果你們幾位今天酒量不如我,你們幾位公司快遞運輸塊的業務都得交給我們昌運。”
——“放心,放心,給各位的絕對是最低折扣價,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我童蕭這個人,在商業場上市最講究誠信的。”
童蕭豪氣雲天的說,幾句話下來,電話那頭的幾個男人開始恭維附和。
童蕭跟幾個男人吹噓一番後,終於想起跟我接通的電話還未掛,扯著嗓子跟那群人說了句‘等我放水回來,一定把你們幾個殺得片甲不留’,說完,隨著一聲房門關閉的‘咣當’聲,童蕭清嗓子衝著手機開口,“嗯?蘇沫,你剛才說什麽?那群孫子太狗了,幾個男人合起來坑我一個……”
童蕭碎碎念念的說著今晚簽合同的時,我剛才打電話的那刹那衝動勁,忽然就收斂了,腦子從渾漿變得清明。
“喝酒呢?”我明知故問,話出口,嗓子不自覺的啞了下,嗓子眼開始莫名冒煙。
“嗯,怎麽了?今天下班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今兒晚上有幾個客戶要陪。”童蕭反問。
“沒什麽,我就是想起來你要陪客戶,所以給你打電話問問,怕你喝多。”我在電話這頭強裝語調輕快。
聽到我的話,童蕭‘嗬’了一聲,“你會有這麽好心?從公司創立到現在,我出來陪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怎麽不見你這麽好心?”
“現在這不是今時不同往日嗎?現在你是可是老謝家的人,雖然隔著姓氏,但好歹也是我嬸子。”我嘴上調侃,心擰巴的難受。
“哼!”童蕭冷哼,聲音壓低,“你那邊什麽情況?”
“沒什麽情況啊?特和平共處,人家廖名禮說壓根就沒想要跟你複合,就是閑來無事來白城溜達溜達。”我揶揄回話,說完,佯裝鄙夷的吧嗒了兩下嘴,“童蕭,你這個自戀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改?嘖嘖嘖……”
“滾蛋吧你!”童蕭惱羞成怒的回話,倏地掛斷了電話。
聽到童蕭掛斷電話,我心裏莫名有種放鬆的感覺,把握著的手機挪到麵前,看著黑掉的手機屏長籲了口氣。
合上手機返回包廂,廖名禮正起身半俯著身子盛湯,聽到房門響動,抬頭,“蘇沫姐,要喝點湯嗎?味道很好。”
有了剛才那幾盤菜的前車之鑒,我心底下意識的騰起一抹抗拒感,“不喝了,我今天在來的路上吃了塊麵包,其實不太餓。”
我話落,廖名禮‘嗯’了一聲算是回答,盛了碗湯,坐下來自顧自的喝。
碗裏的湯喝了一大半,廖名禮抬頭看我,“蘇沫姐,我的病,你會跟童蕭說嗎?”
“不會!”我篤定回應,邊應聲,邊落眼在他身上,有些殘忍的繼續說:“名禮,你的病,我不會跟童蕭說,一個字都不會提。”
我說完,廖名禮衝我笑了笑,低頭,繼續喝了一口勺子裏的湯,“我早猜到會這樣,但是親耳聽到從你嘴裏說出來,還是會覺得難受。”
我,“……”
是挺難受,這個時候,我也覺得自己特不是個玩意兒!
包廂內的氣氛隨著廖名禮話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廖名禮埋頭喝湯,我端正著坐姿,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攥緊。
跟廖名禮的這頓晚餐,是我近幾年來吃的最憋屈的一頓,食難下咽。
晚餐過後,我跟廖名禮並肩走出酒店外,廖名禮從兜裏掏出一盒煙,彈出一根點燃,隔著稀薄的煙霧緩緩開口,“蘇沫姐,我明天接受第一次化療。”
我沉默,一聲‘哦’,從嗓子眼艱難擠出來。
“我在白城這個地方,沒什麽朋友,除了你跟童蕭,再沒有其他認識的人……”廖名禮深吸一口香煙,籲一口煙卷,“蘇沫姐,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為了讓你同情我,我……想求您件事。”
“什麽事?”我反問,雙手插在兜裏,指甲深深的掐入掌心。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死了的話,你能不能幫我收一下骨灰。”廖名禮一字一句的說,說完之後放下夾著香煙的手,一瞬不瞬的看我,清清淺淺的笑。
一個正當年的男人,事業順遂,內心到底是經曆了怎樣的絕望,才會把生生死死看的如此淡然。
“是去喂魚嗎?還是給你埋了?”我接話,視線落在馬路川流不息的車輛上。
“都行。”聽到我的話,廖名禮笑出聲,“喂魚的話,您能把我撒向大海嗎?最起碼把我喂給那種深海魚,小魚小蝦的,我不太喜歡。”
“人都死了,喂什麽生物都一樣。”我回應,把頭轉了下,看向廖名禮,“或許,我會直接把你喂霍宅那條大黃也不一定。”
我話畢,廖名禮臉上浮現出真心實意的笑,“蘇沫姐,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順著我點嗎?”
“說的好像我不會死似的?人活一輩子,誰不會死?早早晚晚的事,我憑什麽順著你?”我斜他一眼,說完,衝他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時間不早了,我還回家帶孩子,你明天早上幾點去化療,我陪你去。”
我話落,廖名禮沒回答,直直盯著我看了會兒,才溫吞的回了句,“明早九點。”
廖名禮前腳話音落,後腳就哽咽了,我深吸一口氣,避開他的視線,故作恣意懶散的開口,“用我送你回去嗎?還是你自己回去?”
“我自己打車就好。”廖名禮承認,邁著步子走到我跟前,“蘇沫姐,謝謝你。”
我揚手,‘啪’的一聲在廖名禮頭上拍了一巴掌,輕呲應聲,“別跟我來這套啊!我最不吃這套,打今兒起不準再喝酒了,好好配合治療,還想讓我拿著你的骨灰去喂魚,我跟你說,門都沒有,知道耽誤我一天時間是多少錢嗎?”
我喃喃的說,廖名禮站著不動衝著我笑,我碎念到最後,自己語塞了下,轉過身,“好了,我得走了,明兒見!”
從酒店到停車場,不足二百米的距離,我足足走了十多分鍾,脊背打直,每走一步都像是注了鉛。
抵達停車場,我打開車門上車,在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再也控製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老實說,我跟廖名禮之間沒多大的情分,對於他,最多也隻能算是同情,但是我對童蕭有感情啊!我根本沒辦法想象,如果讓她知道廖名禮得了這樣的病,她會如何……
會不會瘋。
會不會癲狂。
會不會歇斯底裏。
我正在方向盤上趴著抽噎,車窗突然被從外敲響,我起身歪腦袋,霍衍一臉笑意的站著車窗外,修長的手指維持著剛輕敲過車窗的姿勢。
幾乎是一瞬的,我打開車門跳下車,徑直撲進霍衍懷裏,霍衍險些被車門拍到,向後大退一步,看到迎麵撲上來的我時,無奈又寵溺的笑,“蘇總,你這是準備謀殺親夫?”
“廖名禮……癌症……癌症晚期!”我痛哭哽咽,霍衍身子僵了下,伸手環住我腰身,溫暖寬厚的手掌輕撫我後背,“我知道,這件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