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你說過，要陪我到地老天荒
薄璟涼同手同腳走出司令部，手中緊緊的攥住晏上將遞給他的通訊密文，密文在他的手心裏被汗水浸泡，揉皺成一團垃圾。
副官走在薄璟涼的後側，臉色同樣好不到哪兒去，他不敢相信老首長的話，不敢相信軍中神話晏中校在這一次任務中為國捐軀。
說不定是個誤會呢？他在內心安慰道。
薄璟涼的軍靴踩中了一塊沒化的雪塊，步子踉蹌了下，他朝前走了兩步，扶住一株梧桐樹的蒼老樹幹，他的手握成拳，放在嘴下，咳了咳。
許是他的咳嗽聲一直不中斷，咳得撕心裂肺，副官回過神來，連忙走上前去，問：“少將，你還好嗎？”
副官才看清楚情形，就被薄璟涼此刻的樣子嚇了一跳。
原本俊朗的麵容此刻宛若枯枝敗葉，毫無血色，隻剩下一片慘白，慘白中猶數那染了血的薄唇殷紅萬分，大片的汙血染紅了他的唇瓣，模樣看得人是觸目驚心。
“少……少將……”副官連忙將口袋裏的白色手帕遞過去，臉上浮現擔憂的神色。
薄璟涼接過副官遞來的白色手帕，慢條斯理的擦拭掉嘴上以及手上沾染的大片汙血，仔細看，還能發現他看似優雅擦拭嘴角汙血的動作中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跟老首長申請，我要趕赴中東，一探究竟。”薄璟涼吩咐道。
副官愣了片刻，才訥訥的答道：“可是……少將，這種級別的任務根本用不著你前去執行，何況中東局勢未明，司令部怕是不想再折損一名高級軍官……”
副官的言下之意是老首長怕是不會輕易的首肯他的意願。
“先去辦，老首長不同意後再來和我回報。”
“是，”副官隻得執行長官的命令。
今年冬天的雪來得又急又大，窗外的雪在三天前化了。
蘇夏天終於在考完試後的一個星期內見到了意濃濃。
那一天，是雪後的一個晴朗天氣。
瑪利亞康複中心。
草地的長椅上，意濃濃穿著鵝黃色的牛角扣呢子大衣，下身是一條格子短裙，搭上深咖啡色的打底褲，頭上戴著毛線帽，毛線帽垂下兩個毛茸茸的小球遮擋住她的大半蒼白臉色，且不說她的臉上還戴著一個超級大的墨鏡。
“濃濃，你還好嗎？”蘇夏天站在意濃濃的身前約莫三十秒了，才鼓起勇氣開口和她說話。
意濃濃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她摘下超級大的墨鏡，掛在鼻梁，眼皮往上，瞳孔往下移動，看了一眼蘇夏天，語氣柔和的說：“哇哦，是夏天，你好啊，我……大概好吧？”
意濃濃喝醉的那一晚，被邵延接了回去，第二日她就在她的小舅舅家看見了久違的母親。
母親摸著她蒼白的麵頰，坐在她的床畔，柔聲問：“濃濃，你舅舅說你離家出走，我和你爸爸聽到這消息後都很擔心，你怎麽了？還好嗎？”
意濃濃看著母親保養得宜的柔美麵容，聽著她如沐春風的關懷語氣，這兩天受的委屈湧了上來，她搖了搖頭，撲入她的懷抱，失聲痛哭道：“不……好，濃濃過得不好……嗚嗚嗚……”
哭夠了，意濃濃才從母親的懷抱裏出來，母親幫她梳理秀發，將碎發梳到耳後去。
“早上想吃什麽，我讓你小舅舅幫你做？”母親點了點她的小鼻尖，寵溺道。
意濃濃張了張嘴，有那麽一瞬間她想吐露全部的實情，將自己內心的苦悶娓娓道來，可是……她還沒說話，門口處已經傳來了邵延清冷的聲音。
“姐，濃濃醒來了嗎？早餐已經讓人準備好了……”話語傳達的一瞬間，邵延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
意濃濃抬眸，和邵延對視了一眼，想起那一天邵延的話，內心的哀傷湧了上來，眼眶瞬間盈滿了淚水，她受不了，率先扭過頭，別開視線。
邵延清冷的麵容上神情不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睛，聲音盡量放柔和，說：“濃濃醒了，想吃些什麽，告訴小舅舅就好。”
意濃濃聽著他完全沒有變化的語氣，看著他淡漠的臉色，鼻子抽搭了下，淚水沒控製住落下，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接著一滴滾落。
母親正在和邵延說話，等說完話發現她的不對勁之處，便皺著細眉，神色擔憂的擦掉她的淚水，一邊擦拭一邊不解的說：“濃濃這丫頭怎麽回事。阿延，你知道濃濃這情況的原因嗎？”
意濃濃嚇得立馬收住了淚眼，她偷偷的看了一眼邵延，見他神色不變的和她偷偷的對視一眼，心口處好似呼吸不過來，像是被人剜掉了心髒，那兒一片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邵延沉默了半響，才悶聲道：“姐，我怎麽會知道呢。”
“也是，”母親歎了一口氣，轉身安撫意濃濃。
意濃濃不知道邵延用了什麽理由將母親哄騙過來，她猜得到，他一定沒敢說實話。
騙子，大騙子！
意濃濃萌生自殺的念頭時，她在心裏如是道。
她搞到了安眠藥。
她將浴缸放滿了熱水，將所有的門窗鎖死。
她脫掉全身的衣服，站在一人高的鏡子前，從鏡子裏看見了自己身上消退的曖昧紅痕，想起了那一晚他的熱情，她苦笑了一聲，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他不要她，那麽她也不要他了！
熱水浸泡肌膚，她將一頭青絲鬆散了下來，任由熱水打濕。
她取出一包裝了二十一粒安眠藥的小袋子，一粒一粒的將安眠藥放入嘴中。
藥很苦澀，淚水同樣苦澀，可是她的心更痛。
她害怕母親發現她和邵延的不倫關係，害怕邵延疏遠她，甚至和其他人在一起。
與其這樣，還不如早早的去了，一了百了。
她取來放置在洗浴架上的綠色玩具小水槍，將水噴入嘴中，緩緩的咽下藥。
藥粒滑過喉嚨的時候，意濃濃曾經想將它吐出來，可惜……她的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她將綠色的玩具水槍丟棄在一旁，緩緩的沉入熱水中。
被熱水環繞的滋味很好，這感覺就像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裏，暖暖的，很有安全感。
浴缸裏出現氣泡，窒息的感覺很不好受，但很快的，她就失去了意思。
再見了，小舅舅……意識模糊前，意濃濃的嘴角露出一抹解脫的弧度。
後來，邵延發現了意濃濃的不對勁，他踹開了浴室的門，將她從熱水裏抱了出來，並及時就醫。
邵延和意夫人在急救室的門前，邵延坐在走廊的凳子上，一聲不吭。
意夫人驚訝的發現他和意濃濃之前的微妙關係，但是她沒太在意。
隻是此時，意濃濃竟然自殺，這不得不引起她的注意。
邵延有什麽瞞著她，濃濃有事情瞞著她，而他們誰都不告訴她。
意夫人唰的一下站了起來，走到邵延身前，高跟鞋摩擦在醫院走廊的地麵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邵延被一片陰影籠罩住，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意夫人問：“阿延，你有事情瞞著我，關於濃濃的，到底是什麽，告訴我？”
邵延垂下的睫毛動了動，他摘下自己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許久才啞著嗓音說：“姐，我不知道，你別問了，行不行。”
意夫人站在他的身前許久，她雙手環胸，目光咄咄逼人。
便是在此時，急救室的燈滅了。
戴著口罩的醫生走出來，問：“誰是病人家屬？”
意夫人放棄了盤問邵延實情，立馬走到醫生的身前，說：“我是。我女兒的情況怎麽樣了？”
邵延放在膝蓋的大手動了動，他的大手握成拳，等聽見醫生告訴意夫人意濃濃轉危為安的好消息時，他才鬆了一口氣。
邵延從來沒有覺得死亡離他的距離，竟然是如此的近。
意濃濃蘇醒後，不肯進食，醫院隻得強製性輸入營養液，因此她的身體漸漸的孱弱。
等身體好一點後，她出院了。
出院後意夫人和邵延輪流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即便是這樣，她也患上了厭食症，不肯進食。
眼見她的身子越發削瘦，邵延隻得聯係人，將她送入瑪利亞康複中心，一家專門治療心理疾病的醫院。
院長跟邵延說，意濃濃拒絕進食的原因是因為她對食物有心理方麵的障礙。
正是如此，才會有開頭蘇夏天在醫院草地的長椅上看見臉色蒼白的意濃濃這一幕。
蘇夏天在意濃濃的身側坐了下來，她輕聲道：“你自殺那一晚發的隻言片語的訊息，我看到了……”
她很抱歉，她沒能在第一時間陪在她的身邊，關懷她，以至於令她患上抑鬱。
“哇哦，是嗎？”
“我很抱歉。”蘇夏天主動道歉：“我一直不知道你……”
蘇夏天不知如何啟齒。
意濃濃幫她把接下去的話說完，“不知道我喜歡邵延，我的小舅舅是嗎？”
“他其實不是我的小舅舅，不，他是……”意濃濃失笑，說道：“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我的小舅舅，是不是我外公的親生兒子，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他始終是我名義上的長輩，我的舅舅。”
“濃濃，你……”蘇夏天咬了咬牙，狠心道：“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