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眼角眉梢都似笑
清越的歌聲飄蕩在這條略顯空蕩的山道上。
周湄一邊推著秦震瀾，一邊唱著這首從幾千年前周王朝流傳下來的曲子，心境突然就平和了起來。她唱的調子和現代的不一樣，節奏裏有很突兀的起伏，初初聽著好像很怪異，可凝神一聽，卻總覺得那種矛盾突兀中潛藏著諧調，莫名的引人心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剛剛放晴，還有點潮濕的緣故，或者是考慮到夏天的氣溫不宜出行，今天平頂山山道上並沒有人，靜悄悄的，偶爾甚至能夠聽到風水樹葉的沙沙聲。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無論是唱腔還是發音，都帶著一種不加修飾的感覺，像是常年裸露在蒼天曠野之下，幕天席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滄桑，仿佛亙古傳來的古老之音，又像是帶著別致的雅韻，被風卷過，回蕩在這片山脈裏。
秦震瀾靜靜地聽著周湄的歌聲，他被她推著，看著那條山道，竟然有種好像會一起走到地老天荒的錯覺。
周湄年少的時候，就一直生活在這片山上，她日出而起，她習文、斷字、練武、學醫，她的生活看似清貧，卻沒有人知道她的生活有多幸福。日出的時候，她常常在山頂上吐納呼吸，那時候，她覺得好像這片山脈都在和她呼應。
當時的她沒有想太多，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她這是在和一條龍脈一起吞吐氣息啊！
而周湄同樣沒有料到的是，正是她這幾年裏的生活，有些不一樣的東西沾染在她骨子裏，就好比她曲子裏的那種自然流暢的蒼茫，就好像是她與生俱來懂得的。
秦震瀾輕輕敲擊著輪椅扶手，迎合著她調子的節拍，眼眸深深，不知道此刻在思考著什麽。
而在兩人看不見的另一處，有個人聽到這樣的歌聲，也忍不住昂起頭，異彩連連。
李宗剛慢慢的爬著山，本來還心中有些遺憾，他一路上山竟然沒碰上剛才那一對頗有意思的男女，正和身邊的一位中途碰見的人聊天，結果就聽到了頭頂飄來的清越歌聲，連剛才想說的話都給忘了。
歌聲在風中飄過來，聽上去有些不真切，但是李宗剛卻一下子被那歌聲中的渺渺茫茫給吸引住了。
他這大半輩子，走過不少地方，見過很多的人，他知道，這樣的歌聲難得，歌聲裏的那種隱隱胸懷更難得！
李宗剛不由升起了一種好奇，到底什麽人在這雲深不知處放聲高歌？又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曆讓她唱出這樣的歌曲？在這片蒼山之上，竟恍惚有種神仙中人在此高歌一曲的錯覺！
其實連周湄自己都不知道，她剛剛窺破了自己師父前世十餘年前的舉動，見識到了那片隱隱金光繚繞的地脈，以及那九天之上比照羅列的燦爛辰星，胸中正有一股大氣，隨著她的歌聲激蕩而起。
周湄是個什麽樣的人？從狹義上來說，周湄是個普通人，她自私，刻薄，睚眥必報，獨愛秦震瀾一個，愛之欲其生；但是從廣義上來說，周湄卻是一個擁有廣博慈愛之心的人。她的師父教導過她，身為玄門子弟，尤其是為他們這個流傳已久的門派，心胸必然不能狹窄，必然要有著對這片土地的熱愛。
如果連基本的熱愛都沒有，又談何以“大”行世間？
不過也不是誰都能夠聽懂周湄的歌聲的，李宗剛身邊站著一個賠笑的男人。
男人四十歲上下，發際線迷人，身材有些發福，一看就知道不是經常出來鍛煉的，況且身上還穿著西裝，正抹著額頭的汗水，和這裏格格不入。
“……李老，看在我父親和您同鄉同族的份上，您就幫幫忙吧，我公司的事情，隻要您一句話啊！不然我李大富白手起家的家業就全賠進去了！李老！李老！”
李大富心中暗暗怨懟，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嗎，這個族叔就是死咬著不肯發話，連見個麵都不肯。這還是他堵了好幾次才碰運氣等到的。可他還沒說幾句話呢，就不知道哪裏飄來的歌聲，完全吸引走了自己這個族叔的注意力！
李大富心中真是嘔死了！真不知道是真的被吸走了注意力，還是壓根不想理自己！這樣想著，他連帶著將那唱歌的人都遷怒了起來！什麽時候唱不好？偏偏要這個時候唱！
周湄自然不知道自己連這樣都會被遷怒，當然，就算是知道了，她恐怕也不會太將人放在眼裏就是了。
她現在的心情別提多好了。
她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這樣放鬆自在過了？心愛的男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還有什麽能夠讓她不開心的？
這個時候的她，那個曾經臉上常年看不出悲喜的人，臉上帶著再明顯不過的笑意，唇角勾著彎淺的笑意。她的眼中有著這兒的山，也有著——他！
秦震瀾猝然回首，她的神情一點不落的收入眼中，深深的看了眼周湄，這才轉頭。
真是的，怎麽笑的這麽好看，他不過才給了一點點回應，她就表現的那麽高興，怎麽一點點都不知道矜持。要是他以後給了更多的回應，豈不是要樂成花了？
不過秦震瀾怎麽想都覺得周湄的笑容好看，那勾人的小眼神，彎起的唇角，微微泛紅的白玉耳垂，真是像極了一直柔軟無害的兔子，真是恨不得讓她一直都這麽快樂，那雙眼睛也隻要黏住他一個人就好。
在很多年以後，秦震瀾身邊的人都覺得秦某人真的很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隻為博美人一笑的潛力，雖然秦某人一再反駁，但是壓根就沒人理他。秦震瀾就不明白了，明明是周湄愛的他要死要活，他也就給了她一些東西，滿足她一些微不足道的要求，怎麽別人都這樣誤會他呢！？
那些人一定沒有見過周湄眼角眉梢都帶笑的樣子！那個時候的她真的是太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