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雨欲來
禦書房內,看著麵前堆積如山的奏折,劉景心中一陣無名火起,隨手抓起身邊價值連城的澄泥硯,用力的擲在地上。
外麵候著的小太監聽到屋中的響聲,急忙邁著細碎的步伐跑了進來。
“皇上,您沒事吧?”他半跪著拾起地上的硯台,輕輕的放回了桌上。
“朕能有什麽事?出去!”劉景擺了擺手,示意他離開。
新帝登基後,宮裏的老人兒幾乎被換了個幹淨,小太監入宮不久,有些毛燥也在所難免。因此,劉景並沒有怪罪他的莽撞。
“小時候見父皇統率文武百官,心裏那叫一個羨慕。唉,現在當我親自坐在這個位子上,才明白其中的不足為外人道也。”年輕的皇帝輕聲言語。
再次看了看這堆奏折,劉景揉了揉眉心,實在是打不起精神來批閱。糾結了一番,決定放到明天再說,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對於自己的憊懶,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天生就不是皇帝的命。
在隨意的把手中的狼毫丟在硯台旁邊後,劉景起身來走向屋外。嘎吱一聲,門被輕輕推開。小太監見皇上出來,正要宣告起駕回宮時,他再次擺了擺手。即將脫口而出的喊聲被孩子咽了回去,站在原地等待陛下的旨意。
“朕想獨自待會兒,你先回去吧。”劉景幽幽開口,聲音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年幼的內官聽了之後垂下頭向後退去。
夜空璀璨,繁星滿天,劉景在宮內緩緩而行,清冷的月光下他一個人顯得格外孤獨。
自己繼位也有段日子了,不過,以皇帝的身份,似乎還是首次仔細瀏覽這座宮殿,想到這裏,他頓時概慨萬千。
也不知道邊境如何了,自從昨日得知那小家夥被擄走後,他便心亂如麻,對把宋濤送到玄錦關這一決定,後悔不已。
“陛下,夜晚濕氣大,龍體要緊,還是早些回宮吧。”身後傳來了嘶啞的聲音,年邁的老宦官雙手捧了大氅,小心翼翼地把它披在了劉景的雙肩之上。
“徐公公,你怎麽知道朕在這兒?”劉景疑惑道。
“陛下:就在剛才,國師大人進宮請求麵聖。這麽晚了,咱家猜測定是有那要緊的事,估摸著您應該在禦書房,正要去時遇到了來福,一問才知您來了興致,讓他先回去。咱家便來這裏尋您了。”老宦官姓徐,單字名博,先帝在位時便是宮中的總管,也是為數不多留下來的老人兒之一。
“你是說國師來了?快帶朕去!”一聽此話,皇帝陛下緊皺的眉毛舒展開來,臉上流露出驚喜,絲毫沒有深夜被打攪的氣惱。
養心殿中,長明燈下,李瑞達摩挲著腰間的玉佩,臉上無喜無悲。
宮女們對這位神州詭謀避而遠之,唯恐一個不慎便惹來殺身之
禍。
半晌之後,徐博邁步走入殿中,徑直來到年輕男子身邊,低聲耳語了一番,大意為皇帝陛下即刻就會到達。
李瑞達依舊摩挲著那顆瑩潤的美玉,對老宦官的話無動於衷。
“國師為我齊國日夜操勞,深夜前來定有要事,讓朕猜一猜,可否是前線傳來消息了?”劉景大袖一揮,朗聲笑道。
“陛下,我剛剛得知,夏國拒絕交換。”年輕男子見皇帝到來僅僅一拱手,並無其他動作,亦是不自稱臣。若換了他人,僭越之罪在所難逃。
劉景看著麵前的男子,思緒回到了他剛即位的那段時間。
那一天,劉景初等帝位,心中自然豪情萬丈,認為自己定能青史留名,成就一番霸業。可當他真正地坐在龍椅上,感受著下方文武百官的躁動,雄心壯誌霎那間煙消雲散。一句“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宣示著新帝第一次早朝的落幕。
諸多臣子議論紛紛,不希望劉景登基的人不在少數,首次上朝就如此如此草率,更坐實了他昏君的形象。
眾人逐漸散去,吏部尚書卻緩步攔住了同樣準備離去的年輕國師。
“有事?”從二品官員對其他人來說是一尊大佛,對李瑞達來說卻無足輕重。麵上略帶慍色,沉聲開口道。
“李大人,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新皇即位,我們這些前朝遺老可是惶恐的很啊!下官鬥膽挑個頭,想請您替我們問上一問:飛鳥盡良弓藏這典故,想必不會應驗在我們身上吧?”已是不惑之年的老尚書話裏有話。
“我憑什麽要幫你們?”李瑞達眉頭一皺,似是沒聽出弦外之音。“你們如何,與我何幹?”
“你當真要如此行事?”話已至此,尚書大人連表麵功夫也懶得去做了,已然撕破臉皮。
年輕國師一把推開麵前的老人,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句話:“古人誠不欺我,老而不死是為賊,好一個老而不死是為賊!”
老尚書艴然不悅,麵色青紫,雙拳驟然發力,手中用來養氣的兩顆悶尖獅子頭嘎吱作響。
當天日昳時分,以四部尚書,殿閣大學士,光祿寺卿等人為首,朝中過半數者紛紛遞交辭表,齊國官場地坼天崩。
銅雀台,相傳是開國皇帝定都燕京之後,為彰顯其平定四海之功,大興土木,由此建造。李瑞達拎了壺酒,緩緩登台,一人獨飲。
“掐了掐時辰,應該要到了。”他眼神迷離,已是有些醉意。
頃刻,一襲青衫攜風雷之勢,自城外滾滾而來!徑直闖上高台,無人能阻其半步。
“那庭,不是我說,你來就來,非鬧這麽大動靜。”年輕國師對來者的恃物無睹不以為意,揮了揮手,將聞訊而動的大齊侍衛遣散。
被稱為
那庭的男子沒有做聲,將所佩銘有‘淩霄攬勝,浩氣長存’的長劍緩緩摘下放於案上。抬手取過另一隻酒杯,斟滿後一飲而盡。
“以一國氣運養龍,如此大手筆,真不愧為詭謀。”杯酒入腹,平複了些許氣機後,來人方才開口。
“和你這位劍仙相比,終究是差了一籌啊!”李瑞達袖袍激蕩,手中握著的玉佩泛起陣陣漣漪,內裏似有活物騰挪。
“齊國前些時日的變故,怎不見你豢養的那群雀兒?”那庭鈺琦開口詢問。
“不見?光憑那四十八個蓬萊後生,你當真認為能擋住三千禦林軍?”李瑞達笑容和煦,認真回答道。
端坐於對麵的人沒有接話,再次斟滿杯中酒。觥籌交錯間,條案上的長劍震顫不已,三起三伏,甚是玄妙。
“叫我來什麽事?”直至壺中滴酒不剩,那庭鈺琦再度開口。
“小魚小蝦們不長記性,都想趁著這個契機魚躍龍門,既然他們一心求死,那就怪不得我了。那幾隻千年老王八,蟄伏了這麽久,還是得麻煩你,替他們翻個身。”
“第二次。”那庭鈺琦點了點頭,留下一句話後,提起長劍直掠而去,聲勢浩大,更勝來時。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酩酊人間事,從此不倥傯。還憶浴罷描眉,夢回攜手,踏碎花間月。漫道胸前懷豆蔻,今日總成虛設。桃葉津頭,莫愁湖畔,遠樹雲煙疊。寒燈旅邸,熒熒與誰閑說?”
李瑞達口中喃喃細語,驀然起身,有節奏的拍打起拍子。內中韻味無人知曉,兩行清淚染透衣襟。
翌日,一襲青衫天下知,請辭為首六人皆被其一劍折腰,銅雀台傾巢而出,附議上辭表者盡數暴卒,齊國官場屍骸蔽野。
事後,預料中的龍顏大怒不曾出現,新桃換舊符,年輕國師親自上書,所有職位人選赫然在目。劉景並不全用,也未不用,他本人雷厲風行敲定了小半,連同奏折上的諸多士子一起,迅速填補了官職空缺。至此,無人敢對新帝言語,同樣,世人皆知國師詭謀之名絕非沽名鈞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