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蓮花生
劍客打了個酒嗝，認真的端詳已被凍僵的遊光鬥。左眼的眼罩已被紮破，露出其內幽黑的空洞，好似深不可測泉眼。嘴角微揚的痕跡還保持著生前的偏激和自負，卻絲毫不見隱忍的痛苦。
他沒想到最後一次的見麵會是這樣，但這死法很小師弟。
師傅的三個弟子都很出色，但各有所長，隻是最終的命運早已成了注定。
他們都無意反抗，因為身為宮主的師傅也沒讓自己例外，這是入世行走一脈的宿命，門內那些脾氣硬得跟石頭一樣的老家夥們何嚐又沒被被命運之輪碾過？不夠硬，早就被壓成齏塵。
一個風姿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院內，無聲無息，但劍客並不意外。他知道，太虛觀必然還在關注這裏，但他還是來了。
躲是躲不掉的！如今的小月界，大國師關注的東西猶如掌上觀紋，如何行藏！
“玄冥劍客，我家老爺對那天的玄磁極光很有興趣。”鳳無泣冷峻的臉上麵無表情道：“他說不想去叨擾你們的山門，你什麽時候把功法送來？”
“現在。”劍客似乎早有預料，從懷中拿出三冊善本道：“這是玄磁神光劍和極夜寶典和五極元磁仙光術，正本。”
“嗬嗬，”玄冥劍客的識趣讓鳳無泣一陣冷笑，不是嘲笑他的服軟，而是證實了這裏發生的事情顯然是極夜宮早有的安排！
“若非老爺性子隨和，極夜宮，哼！”鳳無泣冷哼道：“東西給齊了吧？要是落下什麽，到時候我們會親自去取！”
“都在。”玄冥劍客淡淡道，他不在意鳳無泣的威脅，以大國師的身份隻要沒有當場殺上極夜宮，事後基本不屑再追究。
至於鳳無泣口中的不滿，他也能理解，太虛五怪和寶樹真人乃是一榮俱榮的生死之契，五位大先生名為奴仆實際卻早已成了親友。這種語氣絕不是他仗勢欺人之言，而是從心的維護，已經算很克製了。
鳳無泣很快消失在院中。玄冥劍客坐在遊光鬥對麵，久久不曾離開。
宗長青拿過極夜宮的秘籍，最先翻開的是五極元磁仙光術。
這是一本道修法門。
在上古道修的法門一般不會抄錄在皮紙之上，因為修士的年月很長，千年萬年不過尋常。紙質或者普通的皮質都不能承受歲月的風化。而且修士的力量太強，普通材質很容易被折損。
更加重要的是，道法修習都要有意境代入，但皮紙顯然無法承載這些東西。
上古的道法傳承一般用玉簡或者法寶。其中玉簡是主流，玉簡並不是玉製的，而是帶有靈氣的靈石煉製而成。
修士可以把所學功法刻錄其上，甚至可以帶有自身的修行意境和感悟。
這種玉簡可大可小，但存儲信息卻不受大小限製
，耐久便攜，而且可以設置禁製和閱讀門檻，傳說有些特殊的玉簡甚至能當法寶使用，有著奇妙的功用。
但末法之後絕大部分玉簡便從這方世界消失了，上古修士帶走了絕大部分，留存下來的因為天地規則的變化，內中的靈氣經過三千年的逸散早已成了普通的石頭，再也不能被讀取。
在宗長青看來，玉簡就像夢中地球上的優盤，雖然功能強大優點很多，但限製也頗多，對普通人極不友好。
五極元磁仙光術是一門傳承自上古修道門派星極宗的功法。這一脈修的是星辰之道，大異於普通的陰陽五行宗派。他們擅長從九天之上接引星河之輝用以修煉。因此星辰門派的山門大多在人跡罕至的南北之極或者高原之巔，這樣才更接近天外，更方便修煉。
極夜宮就是得了星極宗的傳承，而且比起其他的武林門派，他們保留了更多的上古隱秘，也因此才知道忌諱界識不願入世。這點哪怕是以詭秘著稱的月輪山密宗也有不及。
五極元磁仙光術在上古也是一門極為了得的道法。書序中有提到，這部道法乃是一道神通的修煉步驟之一，來頭極大。
這部功法有兩種修煉方式，第一種是星極宗的功法吐納星辰極光，孕育元磁之力，而後再找尋天下間最極致的五行之材，納入體內使其相生相克，最後達到微妙的平衡。以此蘊生出仙光。
這是最正統也是最費時費力的修煉之法。
第二種則是取巧，修士煉化體內五行之屬，然後不斷采攫外界的元磁極光，慢慢滲透體內，兩者相輔相成在平衡中漸漸提升，達到一定的極致，仙光自成。
比起第一種修煉之法，後者除了仙光威力有所差別，修行的過程也極為痛苦。因為元磁之力乃是五行克星，體內若是孕育元磁之力，則不怕五行之力入侵，但若是外界的元磁之力侵入體內，消耗和自身本命相連的五行之力，那對身體的傷害很大，痛苦不言而喻。
五氣逆元殉刀禁術就是第二種修煉之法，遊光鬥苦修二十年，雖未入門可承受的痛苦卻未絲毫減少，連眼睛都祭獻了一隻，絕非常人可以忍受。
這也是他兩位師兄心疼他的原因。
比起第二種修煉方式最終的威力有限，前者的威力最重要的是取決於融入體內的五種五行天材。這五種五行之屬的天才地寶越珍貴高級，五極元磁仙光的威力自然越大。
宗長青皺了皺眉，老實說著個功法對他來說好像並沒什麽用，因為武功修為強如現在的他也沒辦法修煉元磁仙光。第二種禁術倒是可以一試，但沒那個必要。
“難怪極夜宮毫不猶豫就上交了這部道法。”宗長青暗想，他現在很有想去一趟極夜宮宗門翻查
他們道藏的念頭，但剛剛跟人家說不想去山門叨擾，轉眼又巴巴跑去豈不是食言而肥！
“算了，大概也是翻不出什麽。若是有什麽不得了的東西以小月界的界識也不可能容忍它安然留存到現在。”宗長青自我安慰，終究沒有成行。
西南麵，月輪山上的垂天雲雀法相開始移動，緩緩的飛向大月上京。
蓮花生一路並沒有耽擱，他穿山過水，沒有理會信民的朝拜，也沒有理會月民的詫異指點。很快便步行過近萬裏之遙，來到上京太虛觀前。
這時元宵剛過，京師剛從狂歡的氣氛中降溫，百姓漸漸恢複就業，一派欣欣向榮。
太虛觀外，除了守門的弟子，依舊是鳳無泣在迎接。
鳳無泣不是第一次見蓮花生，但每次見蓮花生他都有一種被奇怪的感覺。這位最有可能成為第四位浮屠供座的密宗大德仿佛一位謫落人間的仙佛，俯視眾生而纖塵不染，比自家的老爺更像個天人。
如他所見，密宗的其他三位活佛在世間修行是並不介意沾染人間煙火的，哪怕月輪山深處的大輪寺那位班禪，也以祥和慈悲平易近人稱著。
高坐雲端向來不是佛門修行之法，眾生平等才是，但蓮花生似乎是個例外。
“老爺在靜虛宮，蓮座請隨我來！”鳳如泣道。
蓮花生豎掌頷首，不緊不慢的跟著鳳無泣。鳳無泣沒有炫耀他的輕功身法，隻是保持較快的速度向三慎山行去，不和路人交涉。
蓮花生是在偏殿慎言堂見到大月國師寶樹真人。
這是蓮花生第三次見到寶樹真人，但兩人從未交過手。
耶律齊對蓮花生的評價是智若星河，深不可測。以狼煙右賢王的閱曆和識人之明基本就是定論。
見到宗長青，先開口的是修二十三年閉口禪的蓮花生。
他的第一句話是：“我願相告啟九令之法共離此界。”
說完神色如常看著宗長青。
宗長青也看著蓮花生沒有言語。
大殿之中，除了右首的靈蟬道人，其他人紛紛臉色大變，麵麵相覷，最後無言望向寶樹真人。
有人猜測蓮花生入京可能會以積修的二十三年禪和大國師交手。
也有人猜測蓮花生會攜雀魂令代表密宗來向大國師投誠。
舍此之外，世上之人很難再猜測蓮花生還會做什麽選擇。
因為麵對大月國師，世人的選擇並不多。
雖然宗長青從不是個霸道的人。
但沒人猜到他會給大月國師一個選擇。
閉口禪乃是佛門古老的修行之法，閉言閉心，在修行界、武修界都有出現，甚至道門也有。但這種修煉之法極為艱難，有很多避無可避的禁忌，稍有不慎前功盡棄，甚至有命隕之險。
二十三年禪
忌諱更多。不言，不武，不嗔，不妄，三問之緣等等都是它的忌諱，觸之則潰。
而它還有一個鮮有人知的規矩，破禪的第一句，須是赤子之言，菩提從心。
必須是發乎內心的真話，否則禪境盡毀，修煉越深，反噬越大。
蓮花生修煉二十三年禪已經很久了，甚至超過了二十三年，以他的天賦恐怕早已大成。
而蓮花生一直精修不輟，除了加深禪境和威力，恐怕也是為了這一天。
因為二十三年禪破禪的第一句話還有個威能：言出法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