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雪是天上寄，天人也孤獨
正在校場上觀戰的耶律齊忽有所感，便見身後車輦帷幔中，一抹清亮若流星倒掛，劃向高空中的噬鯤虛影腹中。
幔簾微張，露出兩雙碧湖般深邃的眸子，不知所措。
得到星金令的噬鯤虛影一口吸噬掉龍卷風暴，和古樹虛影，代替國師的背影化為遮天巨獸。
李玄策氣息暴漲，手中的風刀入鞘般又插入遊光鬥眼罩之中，而後迅速拔刀。
又是一道五彩的虹光，但這次的虹光還沒來得及散開，李玄策連人帶刀被天空之上的噬鯤張嘴吞噬，它甚至還不知足，大嘴掠過，京師夢幻般的霓虹之色被他一掃吞噬殆盡。
隨後噬鯤雙翼一振，便出現在太虛觀上空，朝龜蛇鵬鳳法相壓下。
五色的元磁極光從噬鯤口中噴出，五行之屬的龜蛇火鳳法相如煙消而滅，即使雷鵬法相也隻是稍微抵抗一下，便被極光掩蓋過去。
以禁術五氣逆元殉刀所孕育出的五極元磁仙光趕在最後一息由李玄策帶到寶樹真人身前。
月落星沉，這方世界仿佛都失去了顏色，隻剩下眼前的五彩光亮。
隻是一瞬間，從噬鯤體內迸出來的李玄策仿佛被五極磁光溶解，化成純粹的五彩人影，來到宗長青身前三尺之地，一如剛剛李元霸的那一劍。
這一次李玄策多走了一步，光影入侵到宗長青身前兩尺之地，而後被宗長青伸出的雙手揉成一團五色光球，慢慢搓成糖果大小，現出鯤瞑珠最本源的樣子，樸實無華。
天空中的無邊噬鯤一下子煙消雲散，枯枝、短刀和黑石落在宗長青身前被他一袖掃走。
“梅開香暗渡，難覓才自負，雪是天上寄，天人也孤獨！”
眼見飛升九令既得其八，宗長青卻不由蔚然長歎。
大月國師的無上虛影再次籠罩京師上空，猶如高坐雲端的神明，巍然守護這方天地!
仿佛是對李玄策的惋惜，雪又開始飄揚而下。
京師的太和殿內傳出一連串已經嘶啞的鴨嗓子聲：“過癮!真特麽過癮！朕當賞三年之賦……”
京城的這場萬眾目睹的驚天之戰很快天下皆知。
有傳聞是北齊白馬寺高手針對大國師的刺殺。
也有傳聞，這是北境唐國公聯合北齊叛國謀逆。
更有傳聞白帝城和狼煙國也參與其中。
各種流言蜚語小道消息瘋一般在民間流傳，一時大月上下義憤填膺，民意沸騰。
但得到消息的各大聖地寂靜無聲，也無辯駁。
狼煙國的樓蘭族公主賀蘭珊當晚入住靜虛宮。
白帝城的人也在太虛觀安排下進入知客院。
唐國公在北齊攻城略地的進度沒有絲毫停滯。
所有有資格了解真相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西南邊陲，月輪山脈的方向。
天下聖地，不管投誠還是反抗都作出了自己的決定，唯有月輪山上的吐蕃密宗至今沒有表態。
若是沒有合理的解釋，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這可比向自己挑戰還罪不可赦，因為這是無視。
無視任何一個強者，都要付出代價！
如今的大月國是強者，大國師更是最強者！
一場草蛇灰線，鋪墊了幾十年的挑戰，祭獻了數位絕頂高手，拉上了上界的轉世星君，依舊沒能給寶樹真人帶來任何麻煩，甚至連他的底牌都沒有逼出來。
出關後的大國師顯然更強了，強得沒有道理。
但，還是有人對密宗保存希望——製衡大月國師的希望！
因為那是月輪山脈，那裏還有個蓮花生！
大昭寺的鍾聲悠揚遠播，念經和朝聖的牧民從四麵八方抬頭向大雪山頂看去。
正午時分可沒有晨鍾暮鼓之禮，大昭寺已經很多年沒有在不定的時辰響起這樣浩大的鍾聲了。
上一次鍾聲徹響還是在二十年前，那時候還是蓮花生上師從狼煙國北巡而歸。
鍾響之後是擂鼓，犛牛皮製的大鼓低沉而震撼，整個高原仿佛都在被喚醒，熱血沸騰。
一個清瘦俊秀的金裟喇嘛從無量光佛殿中走出。門口，階梯以及轉經廊中的僧俗見到時無不五體投地，匍匐跪拜。
金裟喇嘛緩緩穿過大雄寶殿，走出大昭寺。
十六管拖地長號瘋狂吹呐，法螺銅鈸伴奏，大雪山之頂猶如佛國盛典。
這是密宗最盛大的歡送之儀，當世之中，除了那三位浮屠供座，隻有蓮花生才有資格受用。
“蓮師欲何往？”通往山下的石階旁，寶光大喇嘛和另外一位紅衣大喇嘛躬身而立。
密宗目前有十二位大法師，在吐蕃被稱為呼圖克圖，乃是信民與供座的天聽之人。而今效力於蓮花生座下的有兩位，另一位是卜征大喇嘛。
兩位蓮花生座下的大法師，乃是其手足延伸，見禮時並不需要五陽接地。
蓮花生澄淨的目光向東北望去。
寶光喇嘛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問：
“蓮師可要我追隨？”
蓮花生緩緩搖頭。
“蓮師何時歸？”寶光又問。
蓮花生的眸子倒映著高原最深邃蔚藍的天穹，依舊搖頭。
寶光麵露焦色，可終究沒有再問。
因為蓮花生修的二十三年禪有三問之緣，三問之後對方不能再提問，修煉者也不會再回答。
蓮花生寬袖一揮，飄然而下。
卜征大喇嘛突然開口道：“臨行三問兩搖首，不寧方來，有命無咎。”
寶光看著孤身遠去的蓮座，眉頭緊鎖。
末法曆三千一百三十三年，正月初五，宜安葬。
塵囂遠盛，年末的諸事讓這個年變得
非常熱鬧，當日驚世對戰現場之一的菡萏苑依舊一片寂靜。國公府外的公門武者早已被遣散。國公府內老管家李忠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般依舊兢兢業業打理國公府的瑣事，但還是不讓人靠近菡萏苑。
雪泥鴻爪，菡萏苑中少了李玄策的身影，但其他三人依舊保持著數天前的樣子，仿佛栩栩如生的冰雕。
一個玄衫白發劍客忽然出現在菡萏苑的石桌前。
這是個鼻目高深中年模樣的男子。高挺的鼻梁讓他消瘦的臉看起來有些陰騭，但他的目光很平和。他背著一把長劍，骨架粗大卻又高又瘦。
劍客拿起酒壺，仰頭對著壺嘴深吸一口，便見壺中冰凍屠蘇化作溫熱的烈酒灌入口中，剩下的小半瓶很快被他喝的一滴不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