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回京
兩小時後,淩俐坐在會議桌邊,時不時想起晨光裏南之易清俊的側臉和澄澈的眸子,想起被她一瞪就乖乖低頭吃那並不怎麽美味的早餐,心裏的滿足感無可比擬。
“淩俐?淩俐!”
忽然,耳邊是誰嚴肅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淩俐回過神,一抬眸就對上祝錦川陰沉的臉。
“啊?”她不由得有些慌亂。
“我在問你手裏的案子進展如何。”他說。
“我……”她翻開了筆記本,話到嘴邊,卻忽然一陣慌張,磕磕絆絆說不出幾個字。
祝錦川眸色微沉,下一秒,手裏的鋼筆敲了敲桌麵:“算了,別浪費大家的時間,例會結束後,你到我辦公室裏專門說說案子。”
淩俐低頭,輕輕哦了一聲。
他說的是例會結束,不過臨近中午祝錦川才有時間管這件事。
淩俐把之前祝錦川交給她的案子的辦理情況,事無巨細全部匯報了一遍。
這是個故意傷害致死案件。犯罪嫌疑人是個無業遊民,居無定所在城市裏充當著所謂的治安不穩定因素。
案件的起因是四個青年深夜從KTV出來,多看了蹲在路邊的無業遊民兩眼,起了口角打了起來。
按理說人多的一方肯定占優,但手無寸鐵的青年們,和手上有三棱刀的遊民開打,人多的一方竟然被攆得到處跑。
無業遊民也沒怎麽認真,沒真下狠手——可能他最開始的目的,也就是嚇嚇他們而已。
後來還是打出了火氣,遊民追上一個,按倒在地,那刀劃那人的膝蓋——這也是輕傷而已。
壞就壞在有講義氣的青年回去救助同伴,拉住遊民的背向後拖。
犯罪嫌疑人情急之下順手向後一刀——偏偏,這反手的一捅,捅進了背後青年的心髒,沒幾分鍾就死亡。
從主觀方麵來說,應該算是故意傷害致死,但目前檢方可能會以故意殺人的罪名提起公訴。這也說得通,臨時起意的犯罪,很多時候都是以犯罪後果來定罪名,而且罪名的不同對最後量刑的輕重,也不會有大的影響。
所以說,這案子比起秦興海、曲佳之類的案子來,沒有那麽重;不過比起之前祝錦川交給淩俐那四個小案子,又算重的--基本上,可以確定這案子的一審是在中院了。
淩俐匯報的時候,祝錦川一直在低頭看著其他的東西,淩俐以為他沒在聽,不過隻要她一停下來或者還在組織語言的時候,他就會抬眼麵帶詢問,讓淩俐知道他其實沒放過她說的每一個小細節。
一心二用,確實是忙如祝大狀這種需要三頭六臂的人的必備技能。
“你有什麽辯護思路?”聽完淩俐關於辦理案件的進展,祝錦川不露聲色地問她。
“對方是四個人,他隻有一個人,拿出刀具防身也是不得已為之,除了反手的那一刀是致命傷,其他人身上的傷,都不是傷在要害部位,可見他出手時候是控製了力度的。”
“你要注意到,他身上是有管製刀具的。不管他是不是有致死的故意,隻這一點,就足以讓法院認定他有放任危害結果的發生。你趕緊走程序,最好再去看守所見一見犯罪嫌疑人。這個案子是他父親委托給我們的,老人得了癌症,怕是捱不過多久了,能早點開庭見一麵兒子,也算我們做善事了。”
就案件的具體辦理思路討論了一陣子,祝錦川也沒多說什麽,揮手讓她出去。
淩俐輕輕籲出一口氣,心口間的惴惴不安稍去。
看來例會時候的走神,總算被她混了過去。
卻不料臨近出門的時候,又被祝錦川叫住。
“淩俐,”他並沒有抬頭,聲音也聽不出起伏,“你最近的狀態讓我不是太放心,我知道你大概是感情生活有了變化。”
淩俐腳步一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看來,她一直想要瞞住祝錦川的事,還是被他知道了。
身後,他的聲音還在繼續:“討嫌的話我不想多說,我也沒有立場對你的生活指手畫腳,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始終要認清楚你自己安身立命的基礎,不要為別人,迷失了你自己。”
淩俐,腦子裏突然跳出之前祝錦川在南之易受傷前,和她說過的一番話。
那時候他說:“我出於自己的義務所在,有必要提醒你,最好能離南之易遠一些。他,不簡單,也不是太適合你。”
直到下班時分,淩俐還有些心悸。
最近,她總是有些莫名的不安,除了一直不見蹤影的錢陽,還有就是祝錦川之前這番告誡的話了。
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把錢陽和祝錦川的話,幾乎放在相提並論的位置,也不知道自己的不安到底來自於何方。
總覺得有一絲絲陰霾從心底向四肢浸潤開去,明明初秋的天,卻從心底發冷。
她有些出神,忽然手機響起,將她拉回現實。
淩俐穩了穩心緒,看到屏幕上閃爍的是南之易的來電。
“還不下來?我已經在樓下等你了。”他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溫潤帶著笑意的聲音,一瞬間讓她溫暖起來。
收拾好東西匆忙下樓後,她看到停在街邊深灰色熟悉的車,幾步跑上去,拉開副駕的門坐進車裏。
“晚上吃什麽?”他問,笑得眉眼彎彎。
“你今天上課還順利嗎?”淩俐卻擔心起他休息一個月後是否能迅速進入工作狀態。
“瞧你問的什麽傻問題,上課順不順利不該問老師,你問問學生聽不聽得懂才對,尤其是你這種智商不在線的。”
淩俐微瞪著眼睛,左手攀上他手臂,作勢就要掐下去。
南之易毫不在意她的威脅,放下手刹踩下油門:“你不說吃什麽,那我就做主了。”
灰色越野絕塵而去,兩人都沒注意到百揚大廈的停車場出口,有一輛同樣型號的深色汽車駛出來,朝著和他們相反方向,緩緩開動。
早在淩俐上車的時候,祝錦川就發現了他們。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們確實是在一起了——自從南之易為了淩俐受了那碗湯的罪,他就知道,誰都攔不住淩俐往那坑裏跳了。
祝錦川搖了搖頭,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受。
既然她有了男朋友,那麽他這個師父的角色,是不是該審視一下自己的定位,不要老是把目光放在她的私生活上,隻做好工作上的指導就可以?
但撒手不管的話,她又會不會義無反顧地為了那人,犧牲太多?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漸漸壓不住心底的一絲浮躁。
始終還是放心不下,也無法對她的義無反顧視而不見。
看來,有些以他的立場不好說的話,隻好通過呂瀟瀟傳達了。
——
城南的日式料理店,南之易和淩俐吃著壽喜鍋。
他難得一次肯將就她吃些清淡的,不過,他選飯店的眼光一直是很毒的。
品質上乘的雪花肥牛和牛舌,切成半透明極薄的一片片,在壽喜鍋略帶甜味的湯裏涮幾秒,趁熱蘸上特製的柚子醋加芝麻醬的蘸料,或者在生雞蛋液裏
不知道這吃法算不算正宗,但淩俐確實吃到停不下口,最後吃完肉食又照著菜單的指引做了壽喜鍋雞蛋燜飯,一直吃到胃再也裝不下。
“好好吃!”她摸摸肚子,伸了個懶腰,“上一次吃到這麽撐大概是在我高中的時候了,我媽做的銅鍋燜飯,也和這個很像。”
南之易神色微動,並沒有接她的話,眼裏有些擔心的神色。
淩俐說完幾秒,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提起了往事--還是那段她曾經不願意輕易提及的往事。
忽然間又想起陰魂不散的錢陽。
關於那天在小巷裏看到錢陽的事,淩俐也告訴南之易了,事後他陪她去了警局。經過調取當天地鐵站沿途的監控,幾乎沒有什麽有用的信息,隻是在一個商店的監控裏,發現了一個像是他的背影。
如果當天錢陽真的出現過,隻能說他的反偵察意識和技巧,已經遠遠超過淩俐的想象。
南之易見她表情的淡下來,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他安慰道:“別怕,家裏的門窗都加固了,攝像頭也都裝好,一有什麽不對馬上會被我們發現的。再說,我們還有米粒古麗,不是嗎?”
淩俐抬眼,點了點頭,接著輕輕咬了咬唇,問:“鍾卓雯的情況,怎麽樣?我好像看到過你和醫生聯係。”
南之易歎了口氣。
還是被她看到了啊,他這些天時不時會通過微信和學校腦外科那邊的錢教授溝通,詢問鍾卓雯的狀況。
本來不想讓她知道,結果,還是被心細的她發現。
“情況還算平穩,看得出來,這孩子還在努力,想要醒過來。不要太擔心,一切都有我的。”他握了握她的手,滿是安慰的語氣。
感受到他手心幹燥溫暖的溫度,淩俐壓在心頭的重量稍去,勉強一笑。
看到她有些低沉的情緒,南之易微抿著唇,決定找個話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明天定兩張機票,周末跟我回去。”
淩俐抬起頭:“回去?哪裏去?”
他一揚眉:“你說呢?我家在帝都,還能回哪裏?正巧我爸媽最近都在家。”
淩俐差點被噎到,一臉的驚懼:“我不要,我們才一個月,就要見家長?”
南之易笑笑,握住她的手:“不回去不行了,我怕奶奶再也等不起了。”
淩俐眼皮一跳:“什麽?”
“你忘記我說過,帝都有人等我的事了嗎?我奶奶之前查出肺部有腫瘤,因為年事已高不敢做活檢,所以無法確定是良性還是惡性。不過,醫生高度懷疑是惡性,所以……”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眼裏有一絲哀傷。
淩俐心裏一陣難受:“你怎麽不早說?我還以為你不做那個什麽項目,就不用回去了。”
他輕輕歎氣:“我隻是有點舍不得現在這樣平靜安逸的日子。你要知道,一旦被我爸媽知道你的存在,隻怕會有四麵八方好奇的目光投向你。”
淩俐看他表情認真不像說謊,也有些發怵,皺起眉頭問:“那麽誇張?”
南之易煞有介事地點頭:“我媽還好說,最多用球麵射電望遠鏡分析你,我爸呢,這些年大數據研究是他的方向,我不知道他會不會公器私用拿什麽係統分析你,要知道,最怕有人暗中觀察。另外他們的那些學生和狗腿們,常年給我介紹相親對象的事兒媽們,會不會結對組團來參觀你,也不好說。”
淩俐目瞪口呆,不知道回些什麽話。
“但是呢,這一關遲早要過的,晚過不如早過,你雖然現在醜了點,不過總好過一拖再拖人老珠黃的那天。走啊,跟我回家,見見公婆吧。”
他忽然搖頭晃腦起來,眼裏的嚴肅不再。
淩俐這才知道他在說笑,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擰住他的嘴:“我就知道你這狗嘴吐不出象牙。南之易,把剛才那句話給我吃回去!”
他笑著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說:“好了不鬧了,我就想奶奶見到你,也許她一高興,病就好了呢?她後年的百歲大壽,我想,她應該可以堅持到的。”
“嗯!”淩俐重重點頭,又重重地回握他的手。
“一定可以的,” 她眼睛晶亮,似乎要給他打氣一般,“我們一起回去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