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錢陽
淩霜側頭看過去,和錢陽對視一兩秒,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你同事嗎?好年輕,不滿二十吧?”
錢陽坐直身體,回應她:“淩霜姐?我是錢陽,您不記得我了吧?”
淩霜回憶了起碼半分鍾,才終於把名字和人對上號,眼裏恍然大悟:“你就是錢陽?住橋頭那小平房裏,你媽……”
她說了一半,就不好再說下去。畢竟,錢陽有個當年拋下他們母子的沒良心的爸,還有個瘋瘋癲癲的媽,這都是人家的瘡疤,這樣一下子被揭開,似乎有些殘忍。
錢陽確是渾不在意,咧咧嘴,笑說:“可不就是我嗎?自從搬遷,好些年沒見過霜姐了。”
說到這裏,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也好些年,沒吃過霜姐的烤地瓜了。”
說起往事,本來還有些陌生和尷尬的氣氛消失無蹤。
故人重逢,淩霜拉著錢陽問東問西,倒把他這些年的經曆,問得清清楚楚。
淩俐在一旁默默聽著,好一陣唏噓。
簡而言之,錢陽是各命苦的孩子,一路磕磕絆絆長大,讀書不怎樣,家裏瘋媽也死了,現在是無牽無掛,可未來的著落在哪裏,看起來他也挺迷茫。
淩霜似乎也有相同的感歎,隻是以她現在自身尚且難保的境地,也難以伸出援手。
她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些什麽,可一垂眼看到錢陽麵前空空的茶幾,一拍自己腦袋:“看我,剛才緊張小俐去了,都沒給你倒水。你坐坐,我去趟廚房就來。”
說完,一陣風似地快步走進廚房,行動之間絲毫沒有孕婦的遲緩。
淩俐看著淩霜忙忙碌碌的背影,心裏微暖。
從那日祝錦川允許她接淩霜的案子以後,她斟酌了好一陣子,決定讓淩霜搬過來,和她一起住。
一來,淩霜的那個老公,絕對想不到淩霜會有其他落腳的地方,再加上這小區好歹也算高檔小區,安保挺嚴格,淩霜姐那渣男老公就算知道了地址,也是混不進來的。
二來,自從呂瀟瀟的孩子掉了後,淩俐不知道怎麽的,就總會擔心淩霜的寶寶,有時候忍不住往壞了想。畢竟,呂瀟瀟還能再有,淩霜很可能隻有這最後一次做母親的機會了。
所以,不管淩霜是回南溪,還是在雒都寄宿在親戚家,淩俐都不是那麽放心,基本上要時時刻刻能看到她,知道她是安全的,一顆懸著的心才能落了地。
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她也是狠下了決心的,畢竟她也是占著田正言的便宜,這下子又拖一個人進來,像什麽話?
不過還是死皮賴臉地跑去征得了田正言和田螺夫人的同意,終於讓淩霜搬進了1802,就住在她隔壁的另一間客房。
想到這裏,淩俐有些遲疑。這幾個月住下來,她似乎越來越習慣在這裏的日子。隻不過,鳩占鵲巢始終是要還的,她現在手裏攥著四十萬,雖然還有為小寶留些治療資金的意思,不過總算不像以前那樣緊巴巴。
所以,是不是應該考慮換個地方住了?
淩俐出著神,淩霜端了杯菊花茶,拿小碟子盛了枸杞和冰糖,放在了錢陽麵前。
錢陽似乎真的渴了,道了聲謝就端起杯子,不顧還有些冒煙的水,咕嚕嚕一陣就喝完,
淩霜添了一次水,之後,似乎知道淩俐和錢陽有話要說,囑咐了幾句,就回了自己房間。
淩俐臉色還有些發白,看著窗外若有所思,等聽到淩霜關門的哢噠聲,才轉過頭來看錢陽。
錢陽揚起臉對著淩俐微笑:“姐,我回家才聽鄰居說,你上次去了南溪找我?”
淩俐點點頭,看著錢陽笑得燦爛的臉,忽然間想起了當年的小旻。
青紫的皮膚和緊閉的雙眼,以及唇角黑紅的血跡,將她最心愛的弟弟,永遠冰凍在了十二歲的那年。
錢陽的年紀和小旻差不多,卻是鎮子上數一數二的苦孩子。
沒有爸爸,媽媽瘋了,全靠街坊鄰居救濟才能長大,和當年被捧在全家人手心上肆意野蠻生長的小旻完全是天上地下的兩個人。
可現在,命運反轉,錢陽雖然命運多舛卻還活著,成了小個子卻滿臉陽光的大男孩,她的弟弟小旻,卻走失在了歲月裏,再也不會說話,也不會笑了。
為了案子,她曾經一度很想要找到錢陽,想要驗證案件裏一些細節問題,隻是三番四次的反複糾纏,她現在這門心思也就淡了。
其實,她想要從錢陽這裏知道的東西,南之易已經通過警方那邊給她搞到手了,她不認為自己能問出些什麽更深刻的。
現在,又該說些什麽好呢?
想到這裏,她掩去剛才的神色,微笑著回望他:“因為我家裏的案子重新開始調查,我看到了你的名字,忽然想起當年你和小旻的一些事,所以很想見見你長成什麽樣子了。”
錢陽笑得眉眼彎彎,又帶著點男孩子稚嫩的靦腆,不好意思撓撓頭:“我還是那樣,就是大叔大嬸們說我跟吹氣球似的,就知道橫著長,不知道往上衝。”
錢陽隻有一米六五左右,和淩俐略高一點點,在男生裏麵確實算矮的。
淩俐怕他心裏不自在,忙安慰:“你還小呢,有些男孩二十歲了也還在長高。”
“姐你不用安慰我,我沒有往心裏去。”他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讓淩俐心生好感。
剛才淩霜問了一陣,再加上之前她手上的紙麵材料,淩俐知道,錢陽這些年的日子,並不是那麽好。
說起來,自己沒了全家人,但至少還有個舅舅能倚靠,而錢陽,真的是舉目無親,唯一一個瘋媽,還需要他照顧,所以小小年紀就開始發愁家裏生計的問題。
能在艱苦的生活中,保持這樣一口幹淨整齊的牙,必定是有良好的衛生習慣的。
努力、上進、良好的習慣,這樣的孩子,以後不會差的。
“我也沒糾結了,男子漢嘛,高矮都一樣,不見得我就比高個子差。”錢陽繼續說著對身高的看法。
淩俐抿嘴,笑著附和:“是啊,又不是換電燈泡,長成根竹竿幹嘛。”
錢陽點頭,又一次咧嘴笑開,之後又給自己倒了杯菊花茶,咕咚咚灌下去。
他看起來很渴,也難怪。淩俐就是出入幾次溫差大的環境就搞得要中暑,錢陽之前不知道在門口等了她多久,要說渴和累,隻怕他感覺更甚。
淩俐有些懊惱自己現在這傲嬌的體質。
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不過是脫離溫飽線的掙紮半年,就養成了沒有空調過不得的毛病,真是體質虛到有些矯情。
“那你以後有什麽打算?”淩俐說起了正事。
錢陽微微歎了口氣,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我也不是讀書的料,又沒力氣幹重活,之前去工地,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沒幾天就被人趕出來。想做技術活,比如開挖掘機吊車什麽的,又找不到師父帶我,去技校也沒那本錢。不過,肯幹活總不會餓死,我認路還算不錯,平時也能送送快遞什麽的。等攢夠錢,我就去學門手藝,總歸能養活自己。”
淩俐聽到他說的一番話,忽然間心念一動,問:“你真想開挖機?”
錢陽點點頭,眼裏是向往的目光:“工地上機會多,不過我能幹下來的沒幾樣。聽說開挖機隻要肯吃苦,還是能學到東西的。要是有機會,我真想試一試的。”
淩俐有些猶豫起來。
她當年也是一路磕磕絆絆過來的,深知關鍵時刻別人不經意的拉一把,會讓她多感激和溫暖。
她現在雖然說不上多有能力,但如果錢陽想去工地上學點東西,她似乎還真認識人能幫他一把的。
不就是謝柯爾嗎?
可是,之前好容易才擺脫的讓她坐立不安的追求,如果因為一次聯係又再度沾上身,以後又該怎麽收場?
她糾結了好一陣子,終於還是一咬牙,對著錢陽說:“你等等,我幫你問問。”
之後,拿著電話去了樓上。
十幾分鍾後,淩俐下樓回到客廳,看著滿眼期待的錢陽,微微點了點頭。
謝柯爾答應讓錢陽去試一試了,這也算了了一件事。
隻是,淩俐卻有些笑不出來。
她看到沙發上自己剛才亂放的包,因為沒有扣上扣子散落一地的資料和筆記本,皺了皺眉,忙收拾了起來。
實在是有些亂。
錢陽看著她憋著一口似地不做完手裏的事就停不下來,又笑了:“小俐姐,你還是和當年一樣,看不得一點點亂的。剛才我本來想幫著收拾的,又想著那是你的東西我不好動,所以才……”
淩俐點頭表示理解,在歸攏好所有雜物後,坐到錢陽對麵。
她鄭重其事地說:“師父給你找好了,食宿工地包,學挖掘機技術的錢,以後等你工作了從工資裏扣,如果學得好順利拿到證,工作也能順帶著解決。不過,那工地有些遠,離雒都三四百公裏,和南溪也不在一個方向。荒郊野嶺的,進一趟城也不容易,可能網絡信號都成問題。這些提前讓你知道,免得你到了那裏叫苦連天的。”
錢陽有些期待又忐忑的表情散去,如釋重負地笑了,嘴裏有些語無倫次:“謝謝姐,謝謝,您的恩情我永不忘的。”
台詞老套地跟狗血劇一般。
錢陽有些期待又忐忑的表情散去,如釋重負地笑了,嘴裏有些語無倫次:“謝謝姐,謝謝,您的恩情我永不忘的。”
台詞老套地跟狗血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