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故地
南之易那晚上說,他相信淩俐的推斷,並且會把他相信她的證據找給她看。
他果然不是敷衍她的。
第二天,他竟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警方當時取過證的證人名錄,急急地敲開她的門,說周末帶著她去詢問一番。
淩俐當時就哭笑不得。
且不說他們沒有取證的權力,就算是警方出馬,也沒權力一而再再而三糾纏已經取證完畢的證人。
南之易對她前怕狼後怕虎的作風很是不屑,基本上又是半強迫地逼著她答應了。
他又讓她加快手裏工作進度,務必保證周末不用加班,方便他周五下午下班後帶她去南溪,利用周六和周日兩天時間,先走訪一下周慶春自殺前曾經詢問過的四位證人。
雖然已經時隔幾個月,淩俐還清楚地記得那幾個人姓誰名誰住在哪裏,猶豫了一番,也就答應了南之易的方案。
祝錦川進了電梯,淩俐偷偷跑到窗前,幾分鍾後看到他的車從地下停車場駛出後向著城外的方向去了,淩俐趕緊收拾了桌麵準備溜號。
剛下了樓,她就看見大樓出口處停著的那輛牌照熟悉的深灰色越野車。
玻璃半開,駕駛室裏他的側臉似剪影一般,模糊又清晰。
淩俐深吸一口氣,終於穿越人行橫道,走上前去敲了敲窗。
南之易聽到動靜降下車窗,側過臉對她:“趕快走吧,今天可是星期堵,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城。”
淩俐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冷不防後座的玻璃也降了下來,從裏麵探出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Hi,淩姐姐。”鍾卓雯笑得沒心沒肺,“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麵了。”
———
雒都的“星期堵”果然名不虛傳,南之易根據導航實時路況選的最不堵的試圖從繞城上高速的路線,結果因為一環堵到三環實在堵得水泄不通,萬不得已換成了穿城而過。
等車開上雒南高速,後座的鍾卓雯已經不顧形象地躺在座椅上呼呼大睡。
X5後座其實蠻寬大,可鍾卓雯手長腳長的,就那樣蜷著身體縮在座椅上,連帶著脖子都縮成一團。
趁著她睡著,從上車就沉默不語的淩俐終於說了第一句話:“她怎麽來了?”
南之易並沒有回答,精力集中在眼前弧度不小的彎道上。
他在進彎前輕點了點刹車降低車速,等彎過了一半又踩了踩油門,僅僅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卻也耍得無比順滑。
淩俐皺了皺眉,又抱怨:“一隻手握方向盤,太危險了。”
“那不如你來開?”南之易出聲,眼角的餘光瞟到淩俐嘟著嘴的模樣,輕聲笑道,“你要是困了就睡會,還有好幾個小時才到南溪。”
他明顯是對鍾卓雯出現避而不談的態度。
她想知道南之易究竟是怎麽找到鍾卓雯,以及為什麽要找鍾卓雯介入這次她看來效果不會太好的調查取證,可惜他不配合。
淩俐撇了撇嘴。
拋開這個讓她不爽又糾結的問題,還有一個多小時之前那聲“淩姐姐”。
從鍾卓雯第一次不請自來開始,她就一直對淩俐直呼其名的,結果從上一次她有些過分的有求而來開始,鍾卓雯就開始改口喊淩姐姐了。
這似乎,讓她的輩分降低了一輩,心裏有些不舒服。
可要讓鍾卓雯叫自己阿姨,淩俐更加不願意。
她還沒那麽老呢。
胡思亂想了一陣,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
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除了南之易剛剛打開的汽車大燈,視野裏就隻剩灰色高速路和路邊各種反光的路標。
真是非常催眠。
她眼睛越來越澀,眼皮也越來越重,快要撐不住。
終於在耳旁某人念咒語一般的“睡會兒吧”的呢喃中,放下了渾身的戒備,歪著頭睡了過去。
等車停穩的時候,淩俐瞬間醒了過來。
“到了。”
她側過頭,便看到南之易有些疲憊的神色。
鍾卓雯倒是精神奕奕地首先下車,站在科技園的宿舍樓前,滿臉的興奮。
“五月份,大概有車厘子可以吃?我可是知道南溪的車厘子產量占阜南全省的一半以上。”她滿懷期待地搓著手,帶著討好的笑看著南之易。
“你倒是門清,”南之易好笑地瞥她一眼,接著說:“不幹活,就什麽都沒得吃。”
之後,他下了車,活動著有些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又側眸看著還有些迷迷瞪瞪的淩俐,“走吧,帶你故地重遊。”
淩俐沒料到自己在車上睡了三小時,居然到了南溪後,一沾枕頭再次睡得人事不省。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隻覺得神清氣爽狀態很好,連帶著都快忘記南之易不經過她的同意,擅自讓鍾卓雯來南溪的不高興。
直到在餐桌上看到跟荀姨談笑風生的某長腿少女。
南之易早就吃過了早飯,悠閑地坐在窗邊翻著手裏的雜誌,聽到淩俐進來的動靜,隻抬眸看了眼,又垂下頭去。
荀姨最喜歡女孩子,有了新歡後倒也沒有忘記淩俐,招呼她吃早飯。
淩俐坐下後,拿起碗筷吃著熬得稠稠的稀飯和幾樣小菜,卻始終覺得很別扭。
對麵的鍾卓雯自從她進來就換了個人似的,不說也不笑了,就托著腮目不轉睛盯著淩俐看,讓淩俐如坐針氈食不下咽。
幾分鍾後,淩俐趁著荀姨去廚房裏熱饅頭,放下筷子視線對上鍾卓雯:“你怎麽來了?你到底是要怎樣?”
“終於肯和我說話了。”鍾卓雯臉上表情誇張,“我等了一整天了啊喂!”
南之易抬起眼,下巴朝著鍾卓雯的方向,帶著點威脅的聲音:“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鍾卓雯本來還在眉飛色舞的,聽到他的話馬上老老實實閉嘴,似乎咽下了很長一段話。
她拍了拍心口裝作被噎住一般,之後悻悻然說:“我明白,既然答應了,我當然要講信用的。”
“知道就好。”南之易抿嘴一笑,看樣子是放了心。
這兩人打啞謎一樣的對話,讓淩俐摸不著頭腦。
這顯然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她的,可這一大一小兩個都不是她能鬥過的,他們要是不想說,淩俐再怎麽費勁也是白搭。
她還有要緊事要做,又不是無事可做來這裏度假摘水果的,也就不做這些無用功。
早飯後出發的第一站,是離南溪基地最近的一位證人,也就是和淩俐還有幾分親戚關係的淩家成。
淩俐料到鍾卓雯跟著來必定是和取證有關,果不其然,鍾卓雯狗皮膏藥一樣跟來。
汽車七拐八拐地在南溪市區西麵的城鄉結合部行駛,在上午十點的時段,終於找到了快十年沒見的淩家成。
他頭發幾乎全部白了,戴著副老花鏡,坐在房前的葡萄架下曬著太陽抽著老煙鬥。
淩俐愣了愣,還有些不敢認眼前這似乎有些眼熟的老人。
她印象裏,與淩家成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麵都是在鄉裏鄉親的聚會上,他的臉依稀還記得,印象最深的大概是家成叔的大嗓門。
果然,得知他們來意以後,淩家成一開口就是聲如洪鍾:“二妹啊,好些年沒看到你,結果都這麽大了,還這樣水靈,比你姐都不差的。”
他有些渾濁的眼裏帶著些欣慰的笑意,淩俐卻有些受不住這明顯誇大其詞的誇獎。
之後淩家成向淩俐說了幾個月前周慶春取證的經過。
對於在當年案件中淩家成的證言,警察也是曾經詢問過的,隻不過從來沒有作為重點。
也確實沒什麽重要的,不過就是淩家戍在案發當天去了一趟祖墳、打翻了一瓶酒而已,對破案沒什麽幫助。
淩家成向淩俐敘述的,和她在李果那裏看到的幾乎一樣。淩家戍中午拎著酒瓶子往老君山下淩家的祖墳去,走到半路瓶子跌了酒沒了,又折返回來拿酒,途中遇到當年淩家成,打了個招呼。
淩家成聞到濃濃的酒味,也就順便問了一聲。
淩家成多年未見淩俐,講完自己知道的案情後,又拉著淩俐絮絮叨叨了好一陣子,直到一個多小時候,他們才問完離去。
與平時嘰嘰喳喳鴰噪到不行相比,被南之易下了禁言令,一路上鍾卓雯都非常安靜,就像個擺設一般,除非有人問她,否則絕對不說話。
跟淩家成告別後回到車上,淩俐終於忍不住問她:“你究竟來做什麽的?你們倆在搞什麽鬼?”
駕駛室和車後廂的一大一小對視一眼,繼續保持著沉默。
半小時後,淩俐找到了當年在她家對麵住的雜貨店老板。
老板姓朱,早在淩俐要來之前已經電話聯絡過了。
他也是這些年還和淩俐時不時通話保持聯係的為數不多的故人之一。
淩俐到的時候接近中午,他竟然已經準備好了飯菜,拉著他們一起吃了頓簡單的午飯,之後才說起正題。
與淩家成相比,朱老板雖然並不姓淩,但是因為是兩對門的鄰居,與淩家戍的接觸比較多。
案發當天,他與淩家最直接的交往就是關於那幾斤白酒的事。淩家戍打翻了為上墳準備的白酒,中午張守玉上門買酒,被朱老板看到了手臂上新鮮的傷痕。
這也能跟淩家成的證言互相印證,以及與後來的驗屍報告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