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相信
淩俐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又說道:“我沒事的,我知道該怎麽辦,謝謝您了。”
南之易愣了愣:“誰說我要安慰你的,你難道需要安慰嗎?”
淩俐啞口無言,腦袋裏警鈴大作。
南之易這從來不看場合天生嘴賤的人,接下來隻怕又是什麽嘲諷的話吧。
他卻停了下來,視線定定地集中在她的臉上,看得淩俐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臉上有什麽髒東西。
下意識舉起手在臉頰上撓了撓,又看了看幹幹淨淨的指尖,心裏疑惑更甚。
南之易終於收回視線,輕鬆地縮進沙發靠背,嘴角揚起一絲笑:“你現在隻是需要有人說相信你,不是嗎?”
淩俐再次瞪大眼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他說對了,她確實不要什麽安慰的話,她隻需要有人肯定她的推斷和想法,哪怕沒有真憑實據,甚至和所有人的判斷相悖甚遠,也想得到肯定和支持。
僅此而已。
似乎隻要有一個人相信,她就能確信自己不是孤單一人,就能得到戰鬥下去的力量一樣。
以前八年都那樣一個人走了過來,現在卻是這樣一副明明希望別人的理解、相信和支持,卻礙口識羞言不由衷,真是沒出息到極致。
“粉妹,”南之易忽然收起臉上的笑,聲音清朗又柔和,“如果我說我信你,你信不信?”
淩俐好幾秒鍾才明白過來他繞來繞去的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謝謝你南老師,”她吸了吸鼻子,又低下了頭,“真的謝謝你。”
下意識回避了到底信不信他這個問題。
因為其實她自己也知道,就憑亨廷頓這一病症與父親過世前幾年的狀態,已經構成了一條清晰的作案動機與作案方式的連接線。
固然無法達到刑法上定罪的標準,卻已經能讓大多數人相信。
所以她的推斷,在旁人看來可以用十六個字來總結:邏輯混亂,主觀性強,自說自話,狗屁不通。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回應她感謝的,是南之易漫不經心的語氣,以及似乎能看穿她心事的目光。
“剛才我就說了,你不需要安慰。我說信你就是信你,還有上百頁的項目計劃等著我把關,我可沒時間和你周旋。”
淩俐愣了愣,發覺自己真的隻能無言以對。
“看來你還在懷疑,”南之易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我說信你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你等著吧,我會把證據找給你看的。”
淩俐緊咬著唇,麵色發白,緊緊盯著南之易的表情,似乎想要看清楚他說的是真是假。
可一顆心卻漸漸平緩下來,甚至再次湧起好久都未有過的感激。
也罷,已經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事態向那個方向發展已經不受她的控製。就算不能坐以待斃,她也不慌於主動去尋求真相。
既然他說相信她,哪怕是他隨便說說過眼就忘的,也暫時允許她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讓她不用在這場驚濤駭浪中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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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下午總是容易讓人產生倦怠感,勞模如祝錦川,也會時不時有這樣的感覺。
他從厚厚的一摞書稿裏抬起頭,活動活動有些僵的脖子,目光被窗外燦爛的陽光和清澈碧藍的天空吸引。
和總是霧霾沉沉的秋冬相比,雒都一到夏天就進入多雨多風的季節,空氣對流強烈,藍天白雲幾乎天天可見。
尤其是上午才下過一場大雨,天空澄澈如洗。
“已經夏天了啊。”他喃喃自語,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長袖襯衫,想要結束工作來一場陽光浴的念頭蠢蠢欲動。
接著,視線又從半開的辦公室門裏,看到已經保持一個下午不動彈的淩俐身上。
從她那天開誠布公跟他談了關於體檢的事,關於亨廷頓的事,關於八年前那場慘案的事以後,祝錦川就一直處於準備的狀態。
準備淩俐隨時來向他求助,他也好繼續從好的方向引導她。
可淩俐幾乎和以前的狀態一樣,每天埋頭工作著,似乎那天的那通談話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唐傲雪案件上,不僅翻來覆去看著所有案卷資料,想要抽絲剝繭找出能夠利用的線索,而據呂瀟瀟的通風報信,她又約見過唐傲雪的母親。
祝錦川有些捉摸不定起來。
究竟什麽時候開始淩家二妹的有了如此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的?他滿以為她會痛哭幾場後才振作起來,可是這幾天他仔細觀察過,眼圈沒有微腫,眼球也沒有血絲,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之中,任何時候看她,臉上都是認真與專注,絲毫看不出來遭受煎熬與折磨的跡象。
難道她是真的不在意了,抑或是強行把那些負麵情緒都封存?
祝錦川想的有些出神,視線裏纖弱的女孩忽然站了起來,抱著筆記本朝他的方向走來。
直到淩俐立在辦公桌前,祝錦川才醒過神。
“怎麽了?”他收拾起有些意外的心情,沉著嗓子問道,“有什麽事?”
“之前提過的那本小說我已經看完了。”淩俐緊皺著眉頭回答,“我相信唐傲雪確實談了戀愛,陳蓉說的沒錯。”
“你確定?”聽到這結果,祝錦川倒是有了一絲興趣。
淩俐點著頭,回答:“幾乎可以肯定了,所有出現在唐傲雪朋友圈和微博裏關於這本書的摘抄節選的話,都是關於書裏主角的禁忌之戀,牽涉到兩個種族的恩怨和仇恨,徹頭徹尾的悲劇。”
她停了幾秒,眼裏有些猶豫,不過終於還是說:“我還注意到,那段時間出現在她朋友圈的,還有一段話不是出於這本書的,是來源於另一本書。”
祝錦川微側著頭,等待她念出來。
“如果愛情是真的,那有什麽不能被原諒?”淩俐看著窗外,聲音輕且緩。
祝錦川有些不解:“這又代表什麽?聽起來挺平常的。”
淩俐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情緒:“這句話出自於女孩子們耳熟能詳的一本書,我姐姐當年曾經親口跟我說過的。她當時,是用這句話來形容過她和鍾承衡之間的事。”
被猝不及防提及了淩伶,祝錦川有一時的愣怔,短短幾秒鍾他就整理好情緒不至於失態,平靜地等待淩俐的結論。
淩俐繼續說:“我認為這段話也不是沒來由的。我相信,唐傲雪是借著這些源自於書裏的話,來宣泄她心裏的一些不敢對人傾訴的情緒。目前能看出來的事禁忌之戀和需要原諒兩個線索,所以我認為她經曆的應該是一段不為大眾所接受的感情。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和鄭啟傑有關,隻是被害人應當談婚論嫁的年齡藏起來自己的戀情,被告人明明是高學曆精英卻默默無聞蟄伏在不起眼的職位,這兩件事都很反常。”
祝錦川不置可否,聲音和神色都很沉靜:“既然你內心確信,那麽就順著這個方向查下去。如果你的猜想方向正確,這件事和鄭啟傑有關,那麽被提起唐傲雪的這些事,他必然不會無動於衷。如果不是他,愛人失蹤這麽多年默默隱藏在背後不聲張還能不被查出來的,也必定有不為人知的緣由。”
說到這裏,他轉頭望了眼窗外的藍天,忽然說道:“周末了,也不要老是埋頭工作,今天天氣不錯的,不如出去走一走?南河邊有一家會所不錯,吃的也很精致,恰好那裏老板給了張Vip卡,要不然你跟我去放鬆一下吧?”
淩俐有些詫異,似乎想不到祝錦川會向她發出這樣的邀約。
不過隻一秒她就開口說:“不了師父,我還想多點時間想想案子。”
祝錦川有些意外,不過接著點了點頭:“好,你忙你的。”
淩俐答了聲是,轉身掩門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祝錦川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說話,任由她離去。
他本想問問淩俐最近情況如何,心情怎樣之類的,不過看她似乎很淡然,想要繼續深問下去的念頭終究被壓了下去。
既然她現在一心一意辦著案子,他又何必再提起那些讓她痛苦不堪的過往?
他最開始把這疑點重重的案子交到淩俐手上,一方麵的確是有想要轉移她注意力的原因,讓她在高難度案件帶來的壓力之下,暫時把關於她家人的那些沉重到幾乎沒有人可以承受的負麵情緒封存起來。
另一方麵,也未嚐沒有存了希望她真能一鳴驚人、讓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的心思。
現在看來,其中一個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畫蛇添足。
至於案子能不能贏,能不能讓鄭啟傑入罪,那已經不是他關心的事了。
祝錦川沒有約到淩俐也沒在意,看了會案子打了幾個電話,不到五點就下班離去。
聽著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淩俐剛才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
她萬萬沒想到祝錦川會一時興起要帶她去什麽會所的,也幸好她隻草草敷衍了一個理由,他就沒有深究下去,要不然真怕穿幫。
她知道祝錦川目前還很在意亨廷頓這個結果給她帶來的影響,但是目前什麽都處於未知的狀態,前方一團迷霧,她暫時還沒有心情回應他的關心。
而且,今天下班後,南之易還約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