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傾訴
對於突然出現的南之易,史美娜和戚婉眼裏帶著警惕。
這瘦瘦的男人看起來是隔壁鄰居,也似乎想要多管閑事了。
史美娜決定不再多生是非,麵上撐起笑,對他說:“不好意思,我們一時忘情,聲音太大了打擾到您。我們馬上就走,馬上就走。”
說完,拉起戚婉轉身。
“等等,”背後的南之易冷冷出聲,“兩個欺負一個,人都哭了也沒句抱歉嗎?”
本來要離開的戚婉忍不住出聲:“先動手的可是她!你怎麽不問問她是怎麽回事?”
說完,舉起腕子向南之易展示剛才爭執之中被淩俐抓紅了的痕跡。
南之易歪著頭打量了她幾眼,又看看旁邊的史美娜,說:“粉妹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如果不是你們欺人太甚,她怎麽會動手的?”
說完,他先前跨了一步,擋在三人之間,正好隔絕開淩俐與她們之間的距離。
史美娜微眯了眯眼睛,凝神了幾秒,忽而一笑,側著頭朝著淩俐的方向:“難怪看不上一百六十萬了。淩俐,我倒是小看你了,還以為你和你姐姐不一樣。”
她說完這句,毫不猶豫轉身進入電梯。
戚婉也笑了,滿臉的嘲諷:“也是,我們是女人自然沒辦法讓你開口的。別怪我沒提醒你,我們是一番好意你不接受,也許下次就是警察上門,那可就沒有什麽一百六十萬買份體檢報告的好事了。”
留下滿臉疑惑和一直垂著頭努力壓抑著情緒的淩俐。
史美娜最後的話無疑尖酸又刻薄,淩俐卻已經不在乎她那剮心窩子的話。
不管是史美娜上門來目的明確地要求她給出一份體檢報告,還是鍾卓雯之前小心謹慎地提出需要她的幫助,這些跡象讓淩俐知道,家裏人生病的事,隻怕是瞞不住。
祝錦川基於多年的情分還可能小心翼翼顧及她的感受,但如果警察真的上門要求她做那什麽基因測試呢?她又有沒有正當理由可以拒絕?
腦袋裏一團漿糊,南之易帶著疑惑的聲音響起:“一百六十萬?體檢報告?粉妹,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難道說你有人要花巨款買你的基因變異?”
才剛說完,他就有些後悔。
明明看著人情緒不對還是忍不住嘴賤打趣,隻怕粉妹不會給他好果子吃。
想到她那能劈山救母的力氣,南之易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
淩俐卻依然低著頭,似乎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南之易終於嚴肅起來:“怎麽了?到底她們來做什麽的?”
淩俐垂眸,看似沒有反應,內心狂風駭浪。
來做什麽?不就是來一層層撕開她的洋蔥皮,想要把她所有的偽裝和堅強都剝掉,讓她沒辦法坦然麵對過去,讓她再陷入自我否定與掙紮痛苦的漩渦。
害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淚下,淩俐不管不顧南之易的問題,轉身關門上鎖。
她動作很快,南之易的視線裏,隻留下一個蕭索纖瘦的背影。
靠在門背上,淩俐隻覺得背後厚重防盜門金屬帶來的感覺,冰涼又刺骨,透過薄薄的襯衫,讓她脊背上的皮膚也一點點冷了下來。
雖然難受了些,腦子總算冷靜了下來,不再手足無措、也不再狼狽不堪。
史美娜是想用錢買她的妥協,戚婉是來看作為淩伶妹妹的她的笑話,唯一一個還可以說帶著點善意的鍾卓雯,同樣站在她的對立麵。
淩俐慢步踱到沙發前,對身後防盜門方向傳來的敲門聲置若罔聞。
她知道那是南之易在敲門。
他沒有按會叮咚叮咚響的門鈴,而是輕輕叩著門,那聲音輕緩速度也很慢,似乎怕驚到她一般。
可是她現在卻不想放他闖進來。
他已經有了歸屬,哪怕單純地作為朋友,她也不想和他有更多的交集。
更何況,不管是自欺欺人也好,沒有勇氣麵對選擇逃避也好,她已經不想讓他再看到自己崩潰、哭泣的糟糕模樣,也不想再要他的憐憫。
那輕緩的敲門聲持續了幾分鍾,終於在得不到回應後停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漸漸消失的腳步聲。
門外再沒了動靜。
淩俐隻覺得全身發冷,哪怕剛才心情再決絕,這時候卻無法忍住眼淚淌下來。
恍然之間,那種天地之間唯她一人的孤寂感,再一次襲來。
耳朵裏一片嗡嗡亂叫,眼前的場景也變得模糊起來。
我是誰?我為什麽在這裏?這世界是真實的,還是我身在誰的回憶裏?會不會某一天會發現,原來一切痛苦和快樂都是虛幻的,我不過是做了一場夢而已……
腦袋裏亂七八糟的問題閃過,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等她怔怔地從那刻骨的孤寂裏醒來的時候,卻看到眼前立著個熟悉的身影。
“粉妹,你到底怎麽了?怎麽跟入定一樣?”南之易手插在褲袋裏,微眯的眼裏清晰可見是好奇的神色。
淩俐眨了眨眼,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就那樣定定地看著他。
直到南之易拿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最後又在她頭頂上拍了兩下,她才終於發覺眼前這個是真人。
“你怎麽……”她剛開口說了三個字,就再說不下去。
眼淚、鼻涕、因抽泣亂掉的呼吸,已經讓她無法問出想問的問題。
“我有備用鑰匙。”南之易無奈地晃了晃手裏的鑰匙,“你記性真是不好。”
淩俐無心和他爭辯,隻是把頭扭向窗戶的方向,看著遠處高樓上一閃一滅的燈光,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南之易看她這模樣,接著說:“要不要緊?到底什麽事?能告訴我嗎?”
淩俐說不出話,隻倔強地搖了搖頭。
微不可聞的一聲歎氣聲後,一張紙巾遞到她麵前。
“再哭又成桃子了,”他帶著點戲謔的聲音,“好了,別強了,你要是不肯跟我說,我幫你找老田好了,說教他最在行了,隨時可以化身知心小姐姐給你灌雞湯。”
淩俐依舊不看他,對他這一番威脅加不正經的話置若罔聞。
然而他還真就掏了電話出來,手指輕劃屏幕。
淩俐拿眼角餘光考到他還真的點出田正言的電話,生怕他真的撥打出去,忙叫道:“不要!”
帶著濃重鼻音的兩個字都出去了,淩俐才發現他眼睛微眯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忍不住一陣無名火起來。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人還來胡攪蠻纏,真是很過分!
還有剛才看她都要哭出來了,他還有心思打趣!
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淩俐怒火中燒,咬著後槽牙:“你滾。”
“我不!”他順勢也坐下,支起二郎腿,開始碎碎念,“我本來不想那麽八婆的,但是顯然你現在再沒人說說話會憋爆炸的。你要有什麽想吐槽的,想抱怨的,想譴責的,把我當樹洞好了,我保證明早就忘,什麽都不記得。”
淩俐剛想再說讓他快走的話,南之易轉過臉一笑:“看你現在生氣了,注意力已轉移也就不記得哭了。好了說吧,從現在開始本樹洞隻剩耳朵了。”
說完話,他捏著食指拇指,沿著嘴角劃拉著,似乎在模擬拉上拉鏈的動作。
一瞬間,他剛才漫不經心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起來。
她本想垂下頭的,這時候卻忍不住地盯著他的眼睛看,想要知道他在想什麽。
可隻覺得那眸子黝黑又透明,似乎什麽都沒幹淨通透,又似乎隱藏著她看不清的萬般情緒。
隻是短短幾秒,可時間卻又那麽綿長起來,長到似乎到了天涯海角,轉瞬間就能耗盡短短一生。
她還在不知所措,耳邊又響起他低低的聲音:“我是真的很擔心你。”
這一句話,擊穿了淩俐自以為堅強的防線,終於在幾個呼吸後,用帶著點顫抖的聲音說:“我家的那件案子,現在所有人都說人是我爸殺的,是他生病了想不開做出的極端選擇。”
接下來的傾訴似乎就順理成章了。
淩俐的思維異乎尋常地清晰起來,將關於案子裏南之易所有不知道的新發現和新線索,一件件地說了出來。
南之易安安靜靜聽著,保持著一言不發,表情卻漸漸凝重起來,直到她說完所有的事。
“他們都說是我爸做的,包括警察,可是我不信。”淩俐咬著唇說出最後一句。
南之易沒有回話,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態。
淩俐有些緊張地等待他開口,忽然意外地發現,她的心情似乎真的輕鬆了些,心口都不再那麽煩悶。
看來,垃圾情緒果然要找垃圾桶倒掉才行,倒掉以後沒那麽難受了,才能有精力做正事。
淩俐又偷偷瞟了眼南之易。
他沉默不語,臉上不帶笑也沒有什麽古怪的表情,坐得端端正正,微垂眸子盯著玻璃茶幾上映著的吊燈的光影,顯然還在思考著剛才淩俐說過的話。
那模樣甚至讓淩俐產生了“可靠”與“冷靜”的錯覺。
她搖了搖頭,把剛才跑偏的想法趕出腦海。
“所以今天來找你的女人,是要你配合警方調查,給現在他們的傾向性結論添磚加瓦?”
幾分鍾後,他終於打破了沉默。
淩俐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又說道:“你不用安慰我的,我知道該怎麽辦。”
南之易愣了愣:“誰說我要安慰你的,你需要安慰嗎?”
淩俐啞口無言,腦袋裏警鈴大作。
南之易這從來不看場合天生嘴賤的人,接下來隻怕又是什麽嘲諷的話吧。
他卻停了下來,視線定定地集中在她的臉上,看得淩俐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臉上有什麽髒東西。
下意識舉起手在臉頰上撓了撓,又看了看幹幹淨淨的指尖,心裏疑惑更甚。
南之易終於收回視線,輕鬆地縮進沙發靠背,嘴角揚起一絲笑:“你現在隻是需要有人說相信你的判斷,不是嗎?”
淩俐再次瞪大眼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