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圈套
五年前,華易高科剛剛創辦,其中的一個創辦人,是南之易的師兄,也就是已經移民海外的股東牟誠華。
對於牟誠華這個人,南之易其實是很有些好感的。
在他記憶裏,這位年長他近四十歲的師兄,嚴謹、沉穩、有條理。雖然少了點創造力不那麽適合搞科研,不過確實有兄長的風範。
哪怕後來因為理念不合兩人分道揚鑣,南之易也從沒覺得他有哪裏不對,反而一直很尊重他。
所以,當田正言說出是牟誠華暗算他時,南之易一直不肯相信。直到證據和事實全部擺在他的麵前,這才心服口服,還罕見地消沉了小半個小時。
牟誠華拉了南之易入夥,不用出錢隻用出技術,就算南之易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還給了他很優厚的實驗條件。
當年南之易還不是長江學者,沒有農業大省學術帶頭人的江湖地位,在帝都人才濟濟的環境中也僅僅是暫露頭角的一頭小牛,第一次帶領團隊,對他而言是個不小的誘惑。
公司成立後,一開始,牟誠華不管召開大大小小的會議,都要拉上南之易,經常打斷他進行得如火如荼的實驗,讓他煩不勝煩。
過了不久,牟誠華說因為公司經營期間需要很多手續,又怕打攪他太多以致於科研進展緩慢,於是要走了他幾張簽名。
最早幾張簽名確實變成了正規的文件回到了南之易的手裏,而有了之前的鋪墊,後來南之易的簽名,更加容易地到了牟誠華手裏。
而這些有著簽名的紙,用途各不相同。
有些帶著指印的,成了欠條,證明南之易個人財務和公司財務混同,給了對方破除有限責任公司這一保護殼的借口。
不帶指印的,又巧妙地被做成了會議紀要,那幾份會議紀要的內容,是南之易知道“品優千號”高溫狀態下易感瘟的特性。
而還有一份,被製作成了南之易保證“品優千號”無重大缺陷、同意開始走申報程序投入市場的協議。
田正言一推算,罕見地有些懊惱,牟誠華做手腳的那段時間,恰巧是他回了阜南忙著結婚生子的時間段。
顯而易見的,牟誠華對南之易的性格、背景、社會關係打聽得一清二楚,早就設好的圈套等著南之易鑽。
田正言回老家結婚,牟誠華馬上動手,趁著南之易身邊沒有個老媽子一樣什麽都管的他,狠狠算計了南之易。
田正言聲音裏都是恨鐵不成鋼:“讓你簽字摁手印你就照做,十幾份空白簽名交到對方手上,被人汙蔑轉移公司財產。你是海綿寶寶嗎?天生沒有大腦啊?”
南之易則嘿嘿怪笑肆無忌憚地跑題:“別說得你好像有大腦一樣,我要是海綿寶寶,你就是派大星了,一樣的無脊椎動物,一樣的沒腦子。”
淩俐忙抱起自己放在桌麵上的小本本,以免這兩人再次吵起來禍及無辜。都神遊了好一陣子,結果這兩人還在吵。
她偷偷翻了個白眼,自顧自走出書房,開始準備起晚餐。
一邊把卷心菜切成絲,一邊想著案情,心裏也有些煩悶起來。
雖然對這個案子的一些細節部分還不怎麽看得清楚,可是淩俐知道,確如田正言所說,這是一個局。
對方是有備而來的,而且從一開始背後就有高人指點。隻做了一個項目就消失的公司、莫名其妙減產的種子、一步步套取的南之易簽名、前後花費了五年時間,請君入甕一般。
至於這番行為究竟要達成什麽目的,淩俐一邊切菜,一邊推演著,卻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要說南之易因為一門心思做學問得罪了誰,也不是不可能,可山崎種業一家上市公司,要搬動這樣的力量來對付一個書呆子,光律師費就是千萬,更別提還有訴訟費,未免太小題大做了。
而要說南之易直接得罪了山崎種業,那更加不可能。
正如他之前所說的,南北稻種公司涇渭分明,南之易這些年的研究方向在秈稻,北方的山崎種業經營著粳稻,除了因為“品優千號”這個絕無僅有的秈稻粳稻雜交種子能把兩者聯係起來,基本上沒有交集,更談不上動了對方鍋裏的肉。
而知曉前因後果的人,除了在山崎種業的那一方,就剩下已經移民到澳洲的牟誠華了。
盡管田正言已經著手從山崎種業內部打探消息,以及找海外的朋友探聽牟誠華的下落,可顯而易見的,既然能聯手做局打壓南之易,想從他們嘴裏掏出有用的信息,可能性基本為零。
淩俐有些沮喪起來,一時沒留意手上一滑,刀切得過了點,眼看就要切到手指了。還好她手指抽得快,隻切在了指甲上,但之後因為驚慌沒握好菜刀,刀落在案板上哐當一聲巨響,驚到了書房裏的田正言。
他走過來一把推開了淩俐,說著:“去跟海綿寶寶玩貪吃蛇吧,做菜這種高端的事不適合你。”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無事可做的淩俐,還真的在客廳守著智障兒童玩遊戲,一直傻傻地看著屏幕上那條五彩斑斕的蛇吃到快走不動路,記錄上顯示三十幾萬分。
終於被一條小蛇碰翻了船,南之易氣惱地把手機摔在沙發上,淩俐則活動著有些發僵的脖子,一轉頭,正好看見田大廚站在飯廳淡淡的一句:“吃飯了”。
南之易嗷嗚一聲撲上去,嘴裏嚷著:“在大帝都吃了幾天上仙的手藝,感覺每天都被喂了十顆八顆豹胎易筋丸,還敢怒不敢言。”
之後,便端端正正坐到桌前一副口水滴答等待投喂的模樣。
田正言解下身上田園風帶蕾絲花邊的圍裙,淡定地坐下,輕輕一句:“伯母最近有空管你,你不是該幸甚至哉嗎?”
淩俐看著桌麵上整齊擺盤的食物,讚歎著在家裏也能吃上如此像模像樣的日式料理。
與舅舅家飯店靠家常風味取勝不一樣,田正言走的是高端大氣名媛風,不管西餐日料還是中餐都能做出來,而且必然用料講究擺盤精致,比大飯店裏都不差的。
桌上三個釉下彩的盤子,分別盛著一模一樣的三份食物,那是三隻炸蝦,兩塊炸豬排,以及一小撮泡菜。
盤子旁邊還擺著碗味增湯,半透明的醬色,碗底有細細小小的蛤蜊。切成細絲的卷心菜泛著水靈靈的光澤,堆放在桌子中央的竹籃裏,旁邊是調製好的沙拉醬。
南之易仔細端詳了一番,抬頭衝著田正言,一臉的鄙視:“炸物吃得多,死後下油鍋。你不是一直鼓吹健康飲食的嗎?怎麽一時興起做了霸王龍最愛的豬排飯?這是欲求不滿、睹豬思人?”
田正言顯然對他滿嘴跑火車的風格習以為常,淡定地挾了筷子卷心菜絲,加上沙拉醬拌好,挑進嘴裏嚼著,好一會兒悠然一句:“你可以選擇隻吃卷心菜,預防老年癡呆和糖尿病,很適合你。”
說完,他作勢要端走南之易麵前的盤子,卻被南之易陪著笑按住肩膀:“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田大廚的手藝,我當然要捧場。”
看著眼前兩個三十來歲的男人跟中二少年一般鬥嘴的模樣,淩俐忍了好久才沒笑出來,接著端起味增湯喝了一口,又夾了塊豬排蘸醬咬下去,隻覺得滿口的酥香脆嫩。
豬排炸得剛剛好,外麵酥脆,內裏肉香滿滿,蘸著梅子醬一口口吃完,滿嘴都是酸甜酥香的味道,說不出的幸福感。
吃完一塊炸豬排,她配著微酸的沙拉醬吃了一小卷卷心菜絲,清爽可口的滋味很解膩。
再挾一小塊醬菜放進嘴裏,爽脆微鹹,彌補了之前幾樣食物略淡的口感,真是忍不住要讚一句好吃。
把被人詬病的油炸食品,用簡單的食材搭配出科學又完美的組合,真不愧是田大廚,難怪南之易對失去蹭飯機會這一點耿耿於懷。
想到這裏,淩俐又側眸看了看吃著炸蝦的南之易,再次確定了他仿佛沒有受到家長的體罰,一副安然無恙的模樣,終於放下心來。
正月裏就消失的南之易,前天終於重新出現在人間。
據說他被父母拎回帝都耳提麵命教育了整整五天,被放出來也是因為春節長假完了,南家父母又要天南海北飛來飛去沉迷工作,身為孽子的他才被刑滿釋放。
淩俐一時間有些失神,忽然看到麵前飄過一隻手,夾著半塊炸豬裏脊扔到她麵前的盤子裏,又順帶夾走了裏麵的一隻大蝦,迅雷不及掩耳盜鈴的氣勢。
她側頭一看,原來是南之易吃完自己的炸蝦,問都沒問一聲就擅自用豬排換了她的一隻蝦。
她目瞪口呆說不出話,田正言卻語氣恨恨打抱不平:“南之易,你能不能要點臉?跟小姑娘搶吃的,你的節操呢?”
南之易嘴裏嚼著大蝦,含糊說著:“大概早就碎掉了吧。”
等他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口湯,抬起頭對著田正言一笑:“田總管,人家粉妹都沒有反對,你瞎嚷嚷什麽。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田正言陰沉著臉:“你動作這麽快給人家反應的機會了嗎?”
淩俐忙出來打圓場:“沒關係沒關係,我反正也不愛吃蝦,豬排挺好。”
南之易對她的上道很滿意,衝她眨眨眼,又低頭繼續吃起來,絲毫不顧田正言刀子一樣的眼神。
見南之易死皮賴臉毫無反應,田正言有些嗔怪的眼神掃過她,之後無奈地說:“你就慣著他吧!這一身的臭毛病,以後找不到老婆,你負責給他養老送終嗎?”
淩俐嘴角一抽,怎麽覺得話風有點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