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恍然
淩俐有些無語起來,她就在樓上住,現在的位置和自己房間直線距離不到十米。
自己已經在家門口,還有什麽送不送的?南之易就算要表達友好,也應該有點常識啊!
隻不過,淩俐巴不得能趕快送走這尊坐了好久的大神,於是好一陣敷衍:“好好好,送就送。”
兩人走過樓前的綠化帶,淩俐發現前一天還掛著樹葉的梧桐樹,現在枝丫已經光禿禿的,幾乎沒了葉子。
這次這股來自西伯利亞的強冷空氣,雖然被秦嶺削弱了南下的勢頭,但還是帶來了一場寒雨,還有整晚的狂風大作,
從十月就陸續落葉的高大梧桐,終於褪下枯黃的手掌樣的葉子,掉下一地鈴鐺樣的圓形小果實。
看到滿地卷黃的落葉,淩俐忍不住跨進去踩了一腳。然而樹葉還沾著潮氣,她沒有聽到預想裏枯葉折裂的清脆響聲。
“唉!”她歎了口氣:“不好玩,不如公園那邊的梧桐葉子可以踩響。”
南之易飛快地瞄了眼腳下的枯葉堆,眯起眼睛,慢條斯理一句:“你是蝙蝠嗎?”
聽到他的這一句慣用句式,淩俐內心毫無波動,等著他用某種動物的特征來吐槽她。
果然,南之易下一句就是:“眼神可真不好,建議你練練回聲定位。”
說完,他蹲下身子撿起一片樹葉,在她眼前晃晃:“看清楚了,這哪是梧桐?這叫懸鈴木,古稱鳩摩羅什樹,也叫祛汗樹,雙子葉綱薔薇目,真正的梧桐可是錦葵目的,又叫油桐、青桐,跟這完全是兩樣好嗎?”
淩俐聽他毫不留情指出自己的錯誤,歎了口氣,給自己的話打著補丁:“那這是法國梧桐。”
他卻還是嘲諷的表情:“法國梧桐是枝頭墜著三顆球果的,你看這地上掉的都是兩顆一簇的,明明是英國懸鈴木,俗稱英國梧桐的,你有點常識好嗎?”
淩俐一陣氣悶,忍了一晚上他的莫名其妙,這時候終於憋不住說:“南老師,你說的不叫常識,髒衣服扔進洗衣機而不是冰箱,幹淨衣服掛進衣櫃而不是鋪在狗窩裏,這些才是常識。”
南之易張了張嘴似要反駁,忽然又是拚命憋住話的模樣:“好好好,你有理,你說了算,你高興就好。”
淩俐悄悄撇了撇嘴,也不再想和他爭這些沒有營養的話題。
幾步就上了樓,她拿出鑰匙,朝左扭了三圈後打開房門,又轉過身說:“好了,我到家了,謝謝你送我回家。”
南之易撓撓頭,無視淩俐慢走不送的語氣:“你怎麽不開燈呢?黑燈瞎火的,有壞人怎麽辦?”
淩俐忽然有些不耐煩起來,皮笑肉不笑:“節約用電。”
其實,因為之前沒休息好,她今天有些犯懶,起床後沒收拾房間,客廳裏也亂糟糟的,她之前和桃杏理直氣壯地嘲笑過南之易髒亂差,當然不想開燈被他看到自己家裏的一團淩亂。
見淩俐沒有被嚇到,也沒有請他進去坐一坐的意思,南之易皺起了眉頭,眼珠轉了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他這副模樣,淩俐也不好再裝傻下去,隻好小心翼翼問:“南老師,您到底是有什麽事想和我說的?我看您一晚上都好怪。”
南之易站在原地,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臉:“這麽明顯嗎?我還以為我掩飾地很好。”
“你說呢……”淩俐苦笑起來。
她雖然遲鈍,可南之易一向直來直去又怕麻煩的性格,怎麽會突然跑來沒事找事、浪費一個晚上的時間跟她周旋?
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被淩俐說中,南之易站在原地思忖了好一會兒,終於開了口:“之前,我說你欠的我人情,如果你想還……”
一聽到這開場白,淩俐忽然間恍然大悟,匆匆轉身從玄關掛著的一幅畫後摸出一個信封,說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這個,上次的出庭費。”
南之易呆呆看著淩俐的動作,一臉的茫然,好一會兒才感歎:“我去,你這藏錢的地方可夠隱秘的。”
又低頭看了看信封,卻不肯接過來,隻問道:“這是多少錢?”
淩俐報出數目:“九千。”
生怕他嫌少,她急著補充:“當初我不知道您的身價,這錢確實少了點,不過,還請您收下。”
南之易眯起眼睛搖搖頭,淡淡說道:“粉妹,我不是說過了嗎,這錢你自己留著。而且,我並沒有指這個。”
淩俐有些呆了:“您一直提醒我欠你人情來著,難道不是說的這個?”
他卻是滿臉毫不掩飾的鄙視:“請你不要瞎猜,我的征途可是星辰大海,腦子裏怎麽會裝錢這麽庸俗的事?”
這話說得淩俐再次皺起眉頭,心裏好一陣嘀咕。
不是為了出庭費,又是為了什麽?難不成,南之易要出爾反爾,重新追究她打人以及弄髒他衣服的舊賬?
呃,以他清奇的腦回路,也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兩人沉默一陣,終於,南之易帶著幾分忸怩地說:“我今天回家,發現房子變了很多,看了看你整理的圖書,感覺比圖書館的分類還精準。那些都是專業書,你又不是學植物的,怎麽也能做到這樣好的?”
這一番誇獎讓淩俐覺得他話裏有話,不過仍舊老老實實回答:“我是沒學過的,不過總會百度吧?按圖索驥的事,也不是那麽難。”
南之易恍然大悟一般,又接著說:“剛才吃飯時候,我好好想了想,確實家裏整潔的時候住起來比較舒服。”
淩俐滿腦袋黑線,又很想翻一翻白眼的,不過,到底沒好意思拚命甩臉色給他看,隻是在心底暗自感歎了一番這還用想?
南之易又沉默了好一陣,終於說出自己的目的:“你每周抽點時間幫我整理一次屋子,可以嗎?”
淩俐恍然大悟,嘴巴成O字點了點頭,這才對勁嘛,原來他好言好語一晚上,就是想讓她幫忙整理屋子?
但是,自己為什麽要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以南之易的邋遢,絕對能在她見識過的人裏排第一,給他收拾屋子不是件輕鬆的事。
再說了,雖然職業沒有貴賤之分,可她就算再沒用再弱雞,好歹也是律師一枚,南之易竟無視她的專業,把她定位成清潔工?
雖然知道他沒有惡意,可這還是讓淩俐心底有些不舒服。
見淩俐皺著眉頭沒回話,南之易連忙補充:“你隻管每周整理一次。你手裏的出庭費,就當是報酬吧。要不,你先試著幹幹?”
雖然有些不甘心,也打定主意堅決不幹這事,可他小心翼翼的語氣,讓淩俐不忍心一口回絕。
斟酌了半天,她隻好說:“好,我考慮一下,盡快給你回話。”
她違心的話讓南之易好像辦成了多大一件事情,如釋重負地一番感歎,表情也輕鬆了幾分。
不過,任淩俐怎麽勸說,他都不肯收走她手裏的出庭費:“我很怕你拒絕我,還是放你這裏我心裏踏實些。”
淩俐拗不過他,同意把錢暫時寄存在她這裏。
南之易放下心中大事,說了再見就毫不猶豫轉身下樓,腳步輕快。
淩俐轉過身掩上門,順手將門鎖扭到反鎖,之後靜靜立在原地,在一片黑暗中側耳傾聽他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這人很古怪,說不清該怎麽形容他,但是和淩俐印象裏的學者大牛們,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不清高,不傲嬌,不世故,性子純粹,直來直去,但也絕對說不上平易近人,還不講信用,以及很怕麻煩。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是個簡單的人。
有人說,心思純淨的人才適合搞學術。以前淩俐對這個觀點不是那麽認同,然而通過和南之易不多的接觸,倒是認同起來。
八麵玲瓏的學術販子們,把學術當權術,把學場當官場,也許可以過得很滋潤瀟灑,可早已沒了讀書人的風骨。
而南之易這樣的,不在乎外物不計較得失,真正沉浸到自己專注的一片小天地,一顆澄澈的赤子之心摒棄了一切外物和雜念的幹擾,再加上老天爺賞飯吃腦瓜子好用,很容易取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成就。
而且,這樣的人多半也不受世俗的觀念束縛,雖然有些時候讓人受不了,可是,也是難得的閃光點。
燈塔國的物理學天才霍金如此,大天朝的雜交水稻之父如此,南之易,仿佛也是如此。
她想得出神,都好一陣了才想起目擊證人已經離開,她不用黑燈瞎火掩飾自己一時偷懶的行為。
往客廳的位置走了幾步,她越過臥室的房門,轉身伸手按向壁上的吊燈開關。
然而手還沒來得及按下去,忽然腦後一陣冷風撲來。
衣物摩擦的細碎聲音,以及身體快過大腦滿身汗毛直立的本能反應,隻一刹那她就明白了,這屋子裏不隻她一個人。
而且,這多出來的一個,正在她背後!
感受到危險近在咫尺,淩俐驟然間身體緊繃起來,以最快的速度轉身,卻隻看到眼前有團黑影一閃而過。
還來不及再反應,就有雙手從身後扳住她的肩膀,狠狠向後一拉,接著脛骨上一陣疼痛,好像有人大力踢在上麵,猝不及防的襲擊讓她瞬間失去平衡,身體重重摔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