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閑事
首都機場T3航站樓,南之易坐在Buger King的卡座上,若有所思盯著坐他對麵的男人。
那人三十來歲的年紀,留著二八偏分的短發,戴著金絲邊眼鏡,模樣清俊斯文,卻不顧形象大口吃著手裏的熏肉牛堡。
他兩隻眼睛完全離不開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敲著字,一副資深網癮患者的模樣。
南之易有些不耐煩起來,輕敲著桌麵:“別聊了啊,你們都老夫老妻了,有什麽好聊?”
男人堅持打完長長一段話才抬頭,放下吃了一大半的漢堡,拿起濕巾仔仔細細擦了手,又悠閑自在地端起水杯喝了口。
他支起二郎腿,嫌棄地瞥一眼南之易扔在桌麵上的藍屏手機,說:“你就不能換個智能的嗎?這破玩意快進博物館了。”
南之易樂嗬嗬一笑:“我就等著它哪天成了古董升值。”
男人慢悠悠回答:“沒有微信沒有QQ沒有女朋友,我怕你先它一步退出曆史的舞台。”
南之易坐直身體換上嚴肅臉:“田正言,你搞清楚,我有女朋友的時候,你還是旱了三十年的單身漢。”
田正言雙手交疊在身前,勾起嘴角輕笑:“你那叫‘有過’女朋友。而且,現在旱了三十多年的是你,我可是家庭事業雙豐收的成功人士。”
扯到個人問題,還用前女友來將他的軍,南之易摸了摸鼻子,竟有些不自在,忙不迭轉移話題:“呈達律師事務所,你聽說過嗎?”
田正言輕蹙著眉頭:“知道這麽個所,不過沒怎麽打過交道。印象裏這個所的主任不是好相與的,當年還狠狠耍過檢察院一次,氣得昌山州某位檢察長鼻子都歪了。”
他端起水杯喝了口,抬眼望向對麵的南之易,有些疑惑地問道:“你怎麽突然提起這個?是惹上官司了?”
南之易撫著下巴慢悠悠說:“幫我遛狗的那小姑娘,跟那所裏發生了什麽矛盾辭職了。聽她說起辭職時聲音裏也都是憋屈,好像是被誰欺負了。”
他的話讓田正言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那小粉紅啊。”
南之易拍著桌子強調:“是粉妹,不是粉紅。你能不能專業一點?番茄品種都能弄錯?”
對麵的田正言微眯起眼睛,嘴角泓著一彎淺笑:“番茄妹一言不合就揍得你眼歪嘴斜的,我本來以為應該是脾氣暴躁力大無窮那種,結果那天一見,蔫頭蔫腦的。就那模樣,不被一個個精明似鬼的合夥人壓榨到骨頭渣都不剩就怪了。”
南之易嘿嘿怪笑兩聲:“說得好像你不是精明似鬼、不是剝削別人勞動力的資本家一樣。還有,所謂的脾氣暴躁力大無窮,不正是你家霸王龍?”
聽到霸王龍這個詞,田正言氣不打一處來,不滿地敲敲桌麵:“越界了啊,看來你被番茄妹揍得還不夠,又來惹我家晚露生氣。”
“晚露!哈哈哈解晚露……”南之易一聽這名字就笑得毫無形象:“非要取個橘子品種的名字,以後我不叫她霸王龍了,叫她橘子妹可好?
他笑了一陣,看到田正言臉色沉下來,終於收起滿臉討人嫌的笑,摸了摸鼻子:“粉妹好像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工作,大白天都在幫我遛狗。你要有閑心,幫忙問問哪個所缺人?”
田正言先是一愣,接著是了悟的輕笑:“難怪這些天白天都聽不到狗叫了,原來是有打工小妹帶那兩隻小祖宗出去玩了。”
說完,又抱著膀子一臉的戲謔:“你南大神不是一向閑雲野鶴不問世事嗎?這次出了趟不要錢的庭、挨了場莫名其妙的揍、廢掉我一套衣服不說,還管起這種雞毛蒜皮的閑事了?”
南之易一臉鄙視地回瞪他:“管毛線的閑事,那粉妹丟了工作心神恍惚,萬一米粒古麗被她弄丟可就糟糕。”
又皺了皺眉頭,一臉的擔心:“你去看了霸王龍就趕快回家幫我看著點,千萬別停留太久,縱欲過度可對身體不好。”
隻一句話就讓剛才還笑嘻嘻的田正言沉下了臉,眼睛裏都是警告:“南之易,你這張無事生非的嘴是又癢癢了是吧?還沒挨夠揍是吧?還要不要我幫你那小粉紅找工作了?”
南之易沒有接他的話,隻是把杯子裏的可樂喝完,又把吸管咬得扁扁的,好一會兒才出聲:“找不找工作我不關心,反正低級生物自生自滅也是進化的途徑。不過,米粒和古麗不能丟。”
看他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樣,田正言忽然來了興致,身體前傾拉近和他的距離:“真要管的話也不是不行,不過,我隻能讓那小粉紅找個混日子的地方而已,要說政法係統有話語權的人,非我師兄莫屬。如果有他一句話……”
聽到他提起那個人,南之易麵色微沉,屈起手指重重叩著桌麵打斷他的話:“你別越界,否則我們的朋友關係到此結束。”
田正言卻滿不在乎地冷哼一聲,慢悠悠坐直身體:“我求求你趕快斷絕關係不要和我來往好嗎?你個菟絲子哪來的立場跟我做朋友?明明是寄生在我身上的好不好?”
南之易前一秒還一臉嚴肅正襟危坐的,後一秒就笑得直打跌:“雖然你在羞辱我,不過菟絲子這個比喻用得真不錯。可惜,你說什麽都沒用,我就明擺著賴上你這棵大樹了,這輩子隻管一心一意吸幹你的血。”
看他沒皮沒臉又沒心沒肺的模樣,田正言終於認命地歎了口氣,隻覺得一口心頭血哽在喉嚨裏。
他搖頭苦笑起來,南之易這個自理能力為負數的家夥,從十年前就死皮賴臉闖進他的生活不走,他去哪裏這小子就跟到哪裏。
不管他發火講道理還是動手打人,這二貨都油鹽不進不管不理不聽的,就兩個字:耍賴。
哪怕他從帝都回到阜南任教,以為終於甩掉狗皮膏藥。結果沒過到一年的時間,南之易居然又跟來了。
作為一個科學怪人,南之易可以輕易記住普通人眼裏難以區分的各種基因片段,卻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哪些衣服可穿、鞋子是多大碼、怎麽把被子套進被套裏、髒衣服扔進洗衣機後該怎麽設置程序等等各種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生活常識問題。
就算把他家裏收拾得再幹淨,不出三天又是亂糟糟的一團,而且經常亂出新風格髒出新水平,以至於電腦主機箱裏會出現半截拖鞋,換下的髒衣服被扔進冰箱冷凍室……
搬到雒都後,果然和在帝都時候的情況一樣,南之易半年不到就成為方圓十裏所有家政拒絕服務的黑名單用戶。最離譜的是,這貨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敢弄兩條狗在家添亂,也是沒誰了。
田正言很有些感歎,當初腦袋打結居然答應跟他做鄰居,被迫綁上這麽個定時炸彈,真是自己這輩子最失敗的投資。
比如說這次,本來他可以從阜南直飛目的地,卻被南之易這廝賴上,非要讓他送份所謂讓別人送不放心的絕密資料,害得他國際航班退票重訂麻煩得要死,還得換港出境,行程硬生生多出三小時。
隻不過,這個腦回路異常除了自己關注的領域,對別的人別的事都視而不見的怪人,竟然好幾次在他麵前提起“粉妹”這個樣貌普通又沒啥個性可言的小律師。
要知道,再大的美女,在他眼裏就是“靈長目人科人屬”的雌性物種,全都長一個樣。
田正言蹙起眉頭若有所思盯著對麵的南之易。
這個和全人類生長規律背道而馳的家夥,因為某件事、某個人,腦袋裏的某個部件一直沉睡不醒。可這忽如其來的轉變……
難不成,那小番茄一頓打,竟揍得這貨開竅了?
他越想越覺得有趣,最後竟抿起嘴角輕笑起來。
南之易卻對田正言異常的表情和豐富的內心沒有絲毫察覺,吃完盒子裏的薯條,抬腕看看手表:“還有一小時,你該登機了。”
田正言收起發散開的思維,站起身來收拾著手邊的幾件物品。他的行李辦了托運,現在一身輕鬆。
檢了票安檢完畢,田正言拿回自己的機票和證件,忽然聽到南之易尖著嗓子在他背後喊著:“小言言,人家要吃白色戀人,你記得多買點回來。”
南之易抽風的聲音讓他動作一滯,眼角也忍不住一抖。
不用看也知道,這貨肯定翹著蘭花指,裝出一副基佬的模樣想要整蠱他。
田正言目不斜視,淡定地忽略掉地勤妹紙極力忍住笑的模樣,假裝不知道小言言是誰,加快腳步混進人群,一轉彎就再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