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體麵
鬱結在她心裏凝成火山，“轟”的一聲就山崩地裂的炸開來，委屈和憤怒在她眼裏快速結成霧，她淚眼朦朧的甩開她的手，說話的聲音克製不住的高了一個度，“媽媽，這樣的話我隻說一遍，請你聽清楚！”
“我是你的女兒，不管你遇到了怎樣的困難我都會盡力幫你解決，表姐是我的親人，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也會盡力幫她，這是我應盡的責任，可程然他隻是我的男朋友，他沒有義務來代我履行責任，請你們……不要一遇到困難，就把心思轉到他身上！”
“曾經他在你眼裏有多麽不堪，就請你現在也堅守著你的立場！他隻是我的男朋友，不是我的提款機！”
她幾乎說得聲嘶力竭，就這麽看著媽媽的臉色隨著她的話氣得清白交錯，她的心很疼，卻一點也不想軟下態度。
那麽多年她都忍過來了，她曾經擅作主張讓她失望過，她有愧於她，她始終都記得那天從學校回來後她們抱頭痛哭，媽媽告訴她不希望她活成自己的樣子，直至今日，那個泛了黃的畫麵也依然在提醒著她，她要活得體麵，她要讓媽媽變回原來那個總是昂首挺胸走路的驕傲女人。
所以她盡了自己一切的努力，她希望她的努力能被她看到，希望她能重新回到過去那個能夠帶給她榮耀的林玖月，她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
可她今天忽然發現她錯了，她似乎一直理解錯了一些事。
媽媽眼裏的“體麵”和“榮耀”好像與她這個人無關，隻與她能夠帶來多少利益有關。
媽媽是個要強的人，這些利益可以為她的“要強”買單，這或許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這個認知讓她痛徹心扉，她覺得它褻瀆了“母愛”二字，她不願意麵對“偉大的母愛”背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真相，她一直以為自己活成體麵的樣子才是對母親最大的孝順。
現在看來，全然不是。
她從未放棄過從平凡生活裏跳脫出來的心，她要做“平凡生活”圈子裏“最不平凡”的人，她要所有人都抬起頭仰視著她，以仰望的姿態臣服在她腳下。
這才是她要的“體麵”。
“你……”媽媽氣得說不出話，手一抬指向門外，“你給我滾，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玖月沒有多做停留，提著包快步衝了出去。
成串的眼淚從媽媽的眼眶裏湧出來，她挫敗的坐在沙發上。
“你看看，養女兒有什麽用？小時候我那麽精心的栽培她，現在長大了連這一個小忙她都不幫，有什麽用！”
表姐也沒說話，隻是緊緊握著媽媽的手，臉上的表情很愧疚。
她看向玖月裏去的方向，目光裏閃過一絲猶豫。
辛苦經營了那麽多年的公司，總不能就這麽讓它一路虧損下去，眼睜睜看著它敗啊……
愧疚歸愧疚，辦法……總是要想的！
程然度過了繁忙的一天，他特意推掉晚上的應酬打算回家陪玖月吃飯，從他接任以來幾乎沒有按時下過班，他每天回到家都已過了飯點，可玖月還是會把飯菜做好等他回家一起吃。
他的心裏泛起柔軟，玖月給了他一個真正的“家”。
準備出門，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他猶豫幾秒之後還是接了起來。
“喂。”
“程總，你好，我是ZA的李童。”
程然疑惑了一瞬，想也沒想的掛掉電話。
不多會兒，電話再次響了起來，他直接掛掉。
剛想把這個號碼拉進黑名單，屏幕再次亮起來，他有些惱怒的接起電話。
“程……”
“不管你是從哪裏找到我的電話，如果你還想繼續在ZA工作，我奉勸你一句，再也別撥打！”
說完，程然又要掛掉電話，李童急切的聲音響起來，“程總，你誤會了，我不是要跟你談公事，我是要跟你聊一聊你的私事，我想你看了我手裏的東西一定會感興趣！”
冷笑在程然嘴邊浮起，“你篤定的語氣聽起來很愚蠢，少猜測別人的心意，十之八錯！”
李童見他沒掛電話，穩了穩心神，“是嗎？如果我像你一樣遭遇到了愛人的背叛，一定不會是你此刻這樣傲慢的態度。”
“愛人的背叛”幾個字像一根點燃的引線忽然就燒到了程然心裏，他皺起眉，“你說什麽？”
“我在城西的X酒吧等你，我想這裏你一定很熟悉，照片上的地方，你也一定會很熟悉。”
聲音落下，李童掛斷了電話。
程然看著手裏黑掉的電話屏幕愣了愣，他的理智很堅定的告訴他應該回家，可“背叛”二字卻縛住了他的雙腳。
無數讓他厭惡的肮髒畫麵輪番出現在他眼前，那些疼痛和絕望瞬間就扼住了他的喉嚨，窒息的疼痛感在胸腔裏升騰而起，他眼前的景象驟然就模糊起來。
不會的，她不會的，她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她……不會背叛我的！
他踟躕著腳步，邁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華燈初上，城市五光十色了起來，李童在吧台邊喝了一杯又一杯，距離她打電話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可電話裏的人仍然沒出現。
她原本是信心滿滿的，沒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背叛”這件事，可在這三個小時的等待裏她心裏也不免泛起了猶豫，難道他們真的對彼此信任到了如此地步，她手上拿著證據他也不想來窺探分毫？
她看了看麵前擺著的文件夾，手指跟著音樂的節奏在桌麵上輕點，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就在她旁邊落了坐，他昂貴的西裝穿的吊兒郎當，卻別有一番瀟灑的樣子，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他輪廓分明的側顏，心裏微微一驚。
他真人比電視上好看不止一星半點，她嘴邊泛起得意的微笑。
她就說嘛，哪有男人會不在意，愛情和信任，是這世上最脆弱的東西了。
“程總，幸會，喝什麽？”
程然嘴邊揚起嘲諷的笑，沒有正眼看她，“你覺得你也配坐在這裏跟我喝酒？”
李童不在意的攤開手，“配不配，你還是來了不是嗎？”
程然垂眼掩住目光裏的慍怒，伸手拿過一杯吧台邊上剛調好的酒一飲而盡，“你有五分鍾的時間，從現在開始計時。”
李童也不浪費時間，在手機上劃出幾張照片推到程然麵前，程然斜著眼瞟了一眼，在看清了照片上的人和景後快速的拿起手機細看。
畫麵上的場景他當然很熟悉，十四年前他不止一次的送她回家，那麽多年過去，那個路口似乎也沒有任何改變。
站在她身前的人是喬文謙，不遠處還站著她的媽媽，媽媽正一臉笑容的看著喬文謙和玖月離開的背影。
他把手機丟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李童不疾不徐的把手機拿過來，“我不知道林總監當時是怎麽跟你解釋的，可據我所知，她和淩雲的喬總一度親密到帶他回家的地步。”她看著照片努努嘴，“你看，她媽媽好像對喬總也很滿意呢……”
“說出你的目的，廢話我不想多聽！”
他的聲音冷硬異常，卻把他此刻內心的掙紮和翻騰泄露得徹頭徹尾，李童誌得意滿的笑，把麵前的文件夾打開推到他麵前，文件夾裏早已備好了簽字筆，“十年的合同換這些照片，不虧吧？我可是在為程氏的股價穩定做貢獻啊！”
程然第一次斜過眼看她，目光裏滿是譏諷，“算盤打得不錯。”
李童笑著，不置可否。
程然喝完了最後一杯酒，從錢包裏隨意數了幾張錢放在吧台上就要走，李童沒有伸手攔他，嘴邊的笑意卻越發明顯，“程總，你們的三角戀新聞剛停歇不久，你也不希望你的女朋友醜聞纏身，不出家門就被萬人唾罵吧？網絡暴力有多恐怖，有多少人曾因此而患上抑鬱症甚至自殺，難道你是要讓你心愛的女朋友試一試嗎？”
她的聲音不小，周圍的人不由得轉頭看向他們，程然離開的腳步驟然頓住，他在原地停留了幾秒，轉過身快速的在三份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伸手拿過她的手機快速的輸入了一串代碼，他把手機丟回她懷裏，轉身離開了酒吧。
李童擺弄了兩下手機，不管怎麽按開機鍵屏幕都無法點亮，她有些惱怒，看了看簽好字的合同又頓時愉悅起來。
林玖月，你剝奪了別人的幸福，自己卻那麽幸福，這不合道理啊！
她拿著合同提上包，高高興興的離開了酒吧。
玖月這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從家裏回來吃了兩顆藥就睡了一下午，直到夜幕才昏昏沉沉的醒過來，別墅裏很安靜，程然還沒回來，她從冰箱裏拿了些食材，準備給她做飯。
車燈在花園裏晃過，合上大門的聲音傳來，她回頭看向門外，平時的這個時候她會笑著出去迎他，可今天實在是疲憊，她把客廳的燈調成溫暖的光線，算作迎接他的到來。
程然進門的腳步很急切，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抱歉，我今天下午睡過了頭，飯還沒做好，你先休息一會兒洗個澡，很快就能吃飯了。”
程然默不作聲的走進浴室，回應她的隻有重重的關門聲，她切著菜的手一頓，不解的看向浴室緊閉的門。
炒好的小菜一個個被端上桌，程然從浴室裏出來，水滴順著他的頭發一滴滴落下，滴在他半裸的胸膛上，看起來性感的不像話，他似乎已不像剛進門般生氣，她以為他工作上遇到了煩心事，還是如平日一般看著他笑，“湯很快就煮好了，你先去坐吧，馬上開飯！”
她拿著湯勺在鍋裏攪了攪，溫暖的光線打在她如玉的脖頸上，連她無暇的側顏也被映襯得很溫暖，眼前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卻深深刺痛了程然的眼。
那個背叛了他的人，也曾給過他這樣的溫暖，她也曾為他放下自己的高傲，為他洗手作羹湯，可最後呢？她還是背叛了他。
那她呢？她是不是也會像她一樣，也會從這一片溫暖靜好裏消失，重新投入別人的懷抱？
鋪天蓋地的難堪畫麵湧在他眼前，他忽然就怔忡了起來，眼前的身影不知不覺間就與另一個人重了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