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對不起，玖月。
玖月來到上次偶遇程然的西餐廳，她提前訂好了位置，卻一直站在門口等待，餐廳門口的露台被改造成了一個小花園，她就站在花園裏等他，玻璃門映出了她窈窕的身影，她緊張的對著玻璃門左看右看。
她給程然的卡片上寫了時間和地點，希望程然能帶著卡片赴約，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她希望他能來。
忐忑的等待間，程然的身影出現在花園樓梯口，她對著他甜甜的笑。
程然看著她微微怔了怔，眼裏掠過一抹驚豔，嘴邊揚起的笑容裏不自覺有了點點羞澀的味道。
“你……”他帶著笑意走到她身邊，臉上有些不自然。
“我……怎麽了嗎？”玖月緊張的低頭看看自己。
“不是，不是。”程然不自然的把目光挪向別處，“挺好的，我們……進去吧。”
“好。”玖月垂著頭捋了捋耳邊的頭發，跟程然一起走進餐廳。
餐廳前台的經理看到程然似乎很訝異，他恭敬的迎上前，“程少爺……”
“走開。”
程然幾乎是一瞬間就冷下臉皺起眉，玖月和經理同時一愣。
“叫你走開你聽不到嗎？不要影響我吃飯的心情！”
“好的，程少爺。”
經理恭敬的退下，程然和玖月在桌子上坐下來。
“你們……認識嗎？”玖月小心的問。
為何你會如此生氣？
程然的手把玩著桌子上的刀叉，嘴邊浮起一抹冷笑，“這餐廳是我媽開的。”
“……”玖月頓感無言，“那……那我們換個地方吃吧？”
“不用。”程然抬眼看她，臉上的冰冷拂去大半，“拋開那些討厭的人不說，這裏的食物是頂尖的。”
看見他真誠的笑，玖月的心才放下大半，她乖巧的點頭。
“為什麽今天約我吃飯，還特意讓胡進拿卡片給我？”
程然優雅的把刀叉放在盤子的一邊，抬起手邊的酒杯抿了口紅酒。
玖月拿著刀叉的手一頓，心跳驀然就快起來，她不自然的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緊緊的捏著盛飲料的玻璃杯，“就是……有些話想要告訴你。”
她咬著下唇垂下眼眸，緋紅快速的覆蓋了她的臉，她在心裏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氣才敢抬起眼看他，“我給你的那張卡片，你帶了嗎？”
“嗯，你說讓我帶我就帶了。”程然把卡片從包裏拿出來，拿在手上把玩，“怎麽了嗎？”
玖月激烈的心跳仿佛就響在耳邊，她酥酥麻麻的緊張感占據了她的四肢，臉上的笑意都顯得有些僵硬，“就……就是……”
程然看著她一愣，“怎麽了，你不舒服嗎？”
“不是，我很舒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沒有不舒服……”
程然看著她笑起來，她難為情的垂下眼，在心裏長籲了口氣，微微閉上雙眸，把心裏的話一股腦的說出來。
“這張卡片還有一個夾層，夾層裏寫了一些我想對你說的話！”
她的語速快到程然覺得好笑的地步，他打開卡片仔細的找夾層，翻來翻去的，終於把寫著時間地點的紙片拿下來，一行秀氣的英文映入他的眼眸。
對這個世界來說，你是孤身一人，可對我來說，你卻是我的全世界。
程然定定的看著卡片上雋秀的字跡沒說話，嘴角的笑意卻漸漸淡下來。
玖月垂眼看著自己在桌下緊攥著的雙手，緊張得連呼吸都不順暢起來，“這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也是我想告訴你……我的心意。”
程然仍舊一聲不吭，眉頭卻微微緊皺。
久久等不到回應，玖月猶猶豫豫的抬起頭，目光正好與他相對，她愣了愣。
不是她期盼的雀躍和炙熱，他的目光是探究和冰冷。
他從未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她。
她忽然就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為什麽……”程然的目光挪到手裏的卡片上，“為什麽，忽然……”
他忽然問不出口。
他應該聽從自己的理智，直接拒絕她的，可他不知道為什麽，居然連婉轉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甚至不敢抬眼看她清亮的雙眸。
“我……我的意思是……”
“我都知道了。”玖月輕聲打斷他的話，縱然心慌得無法控製，她還是打算把自己的心意和盤托出。
既然走了這一步，她就沒打算要退縮。
“嗯？”程然疑惑的看向她。
“你和校長談的條件，我都知道了。”
程然一愣，忽然輕鬆的笑起來，“就因為這個？那是……”
“當然不是隻因為這個。”玖月直視著他的雙眸，有生以來從未像這一刻這麽有勇氣。
“我……也不清楚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在我心裏變得特別，或許是那天夕陽下你的出手相助，或是露台上你的好言相勸，又或者……是你在教室裏幫我解圍……總而言之，在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時刻，你就在像在我心裏埋下的種子，生了根發了芽，從此就住在我心裏。”
“我是傳統教育的產物，我的家教很嚴，一直以來我都恪守本分，在我接受的教育裏，這是不應該對誰萌生心意的年紀，我也曾告誡過自己，希望自己的心可以離你遠一點，可是……我越是這麽告訴自己，心卻不由自主的離你越來越近。”
“我從未對誰有過這樣的心意，我也不知道一個人是不是光憑另一個人的好就會喜歡上他，可對我來說，程然，你不一樣。你知我，懂我，用你自己的方式保護我，你教我抬起頭勇敢的麵對這個世界，你不僅把陽光帶進我的心裏，你也是讓我看清天地的那個人……”
“我原本可以隻把你寫進日記本裏，也可以隻把你放在心裏珍藏著，可……在我知道你為我做了那麽多事以後，我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的心意告訴你，也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你的心意。”
玖月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與程然相對，她的胸膛因為激動而劇烈的起伏著，她早已緊張到麻木，幾乎都感覺不到心跳的頻率了，可她晶亮的眼眸卻絲毫沒有退縮之意。
她以為她可以默默守住那座一個人的城，可在袒露這一切之後，她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的心意，她很想說我喜歡你，不求回應，可在這一切都表露無遺之後她才明白。
沒有人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哪怕怯懦自卑如自己。
當你沒有辦法默默守住一個人的時候，就會開始渴求他也可以回應你，永遠留在那座你為你們鑄造的城裏。
“我想……”猶豫一瞬之後，程然輕聲開了口，“你或許是有什麽誤會。”
玖月看著他一愣，竟有些回不過神，“誤……誤會？”
程然垂眸，遮住了眼裏的複雜情緒，再抬眼看她，眼裏是她從未見過的冰冷。
“不管是初次見麵也好，還是後來……你所謂我對你的好，對我來說……都隻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看著她不在意的笑起來，就像平日裏麵對著那些他不在意的人一般。
“或許是我沒注意尺度，讓你誤會了，真是抱歉。”
他說得風輕雲淡，卻猶如一盆冷水，澆熄了玖月心裏所有的希冀。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眼。
“舉手……之勞？”她忍不住重複他的話，聲音裏帶著哽咽。
程然嘴角的笑容沒變，眉頭卻微微皺了皺，“是，舉手之勞。”
“我們很投緣，我一直拿你當朋友，為朋友花點錢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事，你知道的，我素來是個敗家子。”
他的神色很隨意，語調也很輕鬆，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可正是這份隨意和輕鬆，深深刺傷了玖月。
她知道，從此刻開始，對於他來說，她和其他人已經沒有區別了，他再也不會對著她真誠的笑，再也不會牽著她的手在街上狂奔了。
這一份急切的告白，讓她徹底失去了他，就連默默守住那座一個人的城也做不到了。
淚水在她眼眶裏凝成滴，她要很用力才能忍住不讓它劃落，她刻意的轉頭拿過身邊的包，從錢包裏抽出攢了很久的兩百塊錢放在桌上，努力扯出一個微笑，程然看著錢怔了怔。
“抱歉，是我誤會了，我媽叮囑我早些回家，這頓飯……就當作是感謝你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先走了。”她拿著包起身離開。
程然起身急急的拉住她即將錯身的手，“玖月，我……”
她挪開了他拉著她的手，“謝謝你……對我所有的好，再見。”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出了餐廳。
程然呆呆的看著桌上的卡片和兩百塊錢，一句“對不起”就這麽卡在喉間。
她的話一直響在他的腦海，她說，你是讓我看到天地的那個人。
他頹然的重新坐回凳子上，難受和懊悔包裹著他的心。
對不起，玖月。
心的容量太小，它實在容不下第二個人，對我來說，也有一個這樣的人，你一定明白我的感受。
你一定明白。
感謝你這兩年的陪伴，若是沒有你，這將會是多麽無趣又難熬的兩年。
可我從未有意把你變成另一個自己，我以為我們可以做一輩子朋友，畢竟，這世上可能再不會有人像你一般懂我、信我了。
對不起。
玖月以為從餐廳出來後自己會在街上狂奔，任眼淚肆意的流淌，可她卻冷靜的回到了家，安靜的躺在床上。
一絲出格的事都不敢做，真是懦弱到連自己都討厭。
她看著黑暗裏天花板，把這兩年每一個有程然的畫麵都想了個遍，他幫她，教她，鼓勵她，保護她，他真誠的對著她笑，他告訴她生命的意義……
靜謐的黑夜裏，眼淚如泉湧般順著眼角滴落。
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會看到她了，沒有人在意她怎麽想怎麽做，沒有人在意她是不是勇敢，更沒有人會認真的告訴她，林玖月，敢於搏殺的人才配擁有希望，否則你就會跌入黑暗。
沒有了，再也不會有了。
她拿過枕邊的耳機塞進耳朵裏，王菲冷漠的聲音飄蕩在耳邊，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
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什麽我都有預感。
然後睜不開兩眼看命運光臨，然後天空又再湧起密雲。——王菲《暗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