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身份
“吃飯怎麽能不等我一起?”隨著房門被打開,輕佻浪蕩的聲音也跟著從門口響起。季長清心中頓時了然,這個聲音,不用看臉她都知道是誰來了?
孫錚懶得理齊佑,隻下意識的瞥了他一眼,似乎連第二眼都不想看。他拿起筷子繼續慢條斯理的吃飯,從容且淡定,直接用實際行動將他對齊佑不請自來的輕視,展現了個淋淋盡致。
齊佑進門的腳步文頓,轉頭對洛熙道:“你不必跟著我了,先去吧。”洛熙恭敬應了,轉身離開。齊佑這才一撩衣擺,施施然的走進房中,主動坐到了季長清身邊的位置。他將兩隻手臂撐在桌上,笑嘻嘻的盯著季長清的臉看。
季長清並不理他,隻慢條斯理的吃自己的飯,好似齊佑是個透明人一般。
他自己兀自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些不開心,垂著嘴角說道:“季長清,我怎麽覺得,對於我的到來,你似乎一點也不興奮呢?”
“興奮?”季長清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轉過頭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軟南小黃瓜,“你又來我師傅這裏白吃不給錢,我有什麽好興奮的?”
齊佑笑了笑,也不在意季長清的冷淡,看了看桌上的三副碗筷。這師徒三個,人人都有餐具了,唯獨他沒有。齊佑不滿的撇了撇嘴,說道:“沒有我的碗筷嗎?”
“白吃沒有。”孫錚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季長清夾鹹菜的手突然輕輕抖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一般,轉頭看向齊佑,眼眸晶亮,別有深意道:“是啊,白癡沒有。”
“什麽?”齊佑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裏麵泛著點點疑惑的漣漪,似在疑惑季長清怎麽會突然變得開心了。
季長清笑而不語,依舊優雅的吃飯。
齊佑卻不笨,下一瞬,他便在季長清奇怪的表情中明白了她話中所包含的另外一種深意,立即炸毛,叫道:“季長清,你才是白癡好嗎?”
季長清似乎終於忍耐不住,臉上緩緩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她這一笑,唇邊的兩個隱藏的小巧酒窩便清晰的顯現了出來。她的膚色白淨,臉蛋小巧精致,額頭飽滿,鼻梁窄挺秀氣。雖是北方人,卻給人一種南方女子特有的清麗婉約,氣質中又有一種北方女子獨有的颯爽機靈。一雙盈盈若秋水的明眸,泛著宛若春日泛舟湖上才能攪拌出來的悠悠漣漪,無端端的將這隆冬中一室的溫暖都匯聚到了那雙眼睛裏,似乎隻要看著她的眼睛。冬日裏的寒冷便不算寒冷,而是初春的暖色微陽。
齊佑的目光幽幽的落在季長清臉上,神色古怪,表情中似乎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令人疑惑的費解和探究。房中一時悄無聲息,似乎陷入了某種莫名的沉寂之中。季長清獨自笑了一會兒,也終於覺出不大對來,她抬眼,便見齊佑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注視自己。
齊佑看向自己她,季長清並不覺得十分奇怪,因為她剛才就是在嘲笑齊佑。被人嘲笑,齊佑自然不能無動於衷。但是,令她奇怪的是,趙仁義此刻也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模樣看起來也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她做錯了什麽事一般,才會被一直盯著看。
下意識的,季長清將麵上的笑容收斂幹淨,輕聲問道:“怎麽了?”她問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向齊佑,而是看向坐在她對麵的趙仁義。
趙仁義無動於衷,恍若未聞,眼睛依舊盯在季長清臉上,麵無表情,似是正在發呆。季長清皺了皺眉,再次輕聲問道:“師兄?”他這樣盯著她看,實在是讓人覺得既尷尬又無措,趙仁義平日並不是這樣無禮的人,今天這是怎麽回事?
“咳咳,”孫錚剛才還覺得季長清暗喻齊佑白癡很解氣,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並且將這個小插曲當作下飯菜了。可是,還沒等他愉悅的心情持續多長時間,便發現他那個不爭氣的大徒弟又在發呆。而且,還是在季長清出言提醒的情況下,依舊沒有回神。無奈之下,孫錚隻好親自出聲提醒他。
“嗬嗬,”齊佑忽然低低一笑,若有所思的看了季長清一眼,挑眉道:“季長清,這個稱號好像不應該給我吧。”
季長清頗為尷尬,看著被提醒卻仍舊沒有回神的趙仁義,訕訕的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齊佑又瞥了眼瞪他的孫錚,轉頭對著趙仁義大聲說道:“仁義兄弟,還請給我拿一碗筷過來。”比起季長清的輕聲詢問和孫錚故作不高興的可以提醒,齊佑的聲音更大,幾乎就響在耳邊。
“啊?拿碗筷?”趙仁義下意識的打了一個激靈。一下回神,發現對麵三人都在看著他。他師傅的目光滿是埋怨,齊佑似笑非笑,而季長清則是神色略有尷尬。趙仁義頓時窘迫,忙起身,口中說道:“奧,好好,我剛才就是要給你去拿,你稍等啊。”他雖然說著話,但卻一直低垂著頭,似乎在掩飾什麽,低著頭匆匆離開了座位。
孫錚看著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趙仁義,失望的微微搖了搖頭,重新將視線落回桌上,安靜吃飯。
齊佑的臉色此刻卻忽然鄭重了些,方才那種散漫的痞氣全都消失不見,轉而用幽然的目看著季長清的臉,少見的用認真的語氣說道:“季長清,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說,這件事,是我之前騙了你的,現在我要告訴你實話。”
孫錚夾菜的手一頓,若有所思的看了齊佑一眼。
季長清聞言一怔,也不自覺的看向齊佑,受他影響,神色也跟著鄭重了些,淡道:“你說。”
齊佑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其實,我並不姓文。”他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季長清身邊的氣場微微一變,齊佑默了默,接著說道:“我的真實身份是盧召王的次子,也就是當今盧召王的親弟弟,本名齊佑。”
空氣中都是沉默,季長清臉上半點笑容也無,她微微垂眸,將眼中所有的情緒都遮住。孫錚忽然朝齊佑看來,卻什麽話都沒有說話。齊佑撇他一眼,依舊看向正在低頭,似乎正陷入沉思的季長清。
他知道,現在告訴季長清,她一定會多想。因為這個時候,季長清是最不容許別人欺騙的時候。因為有曲臨江在前,他就是因為欺騙了季長清,隱瞞了自己的目的和身份。而季長清現在,已經和曲臨江徹底成為生死仇敵。這個時候,齊佑在跳出來說自己騙了她,季長清很可能會同他絕交。不過,若是她這次沒有同他絕交,以後便會更相信他,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會因此更親近一些。
剛才離開的趙仁義此刻走了回來,他將完整的碗筷放在齊佑麵前,然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也發覺眼前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他將疑惑的目光落在孫錚身上,求證似得詢問現在這種莫名的情況是否同他有關。畢竟,他剛才不由自主舉動對於一個少女來說,實在是有些過分了。
孫錚知道這個笨徒弟心裏在想什麽,微不可查的對他搖了搖頭。眼中的神色,示意沒有他的事。趙仁義見了,這才放心的送了口氣。沒有心裏負擔,他便不那麽拘謹,用疑惑的目光看向齊佑和季長清兩人。
“為什麽要騙我。”過了一會兒,季長清終於抬頭,平靜的目光直視齊佑。她的語氣淡然,卻麵沉如水。
齊佑麵色肅然,漂亮的桃花眼中晃動著莫名光亮,認真說道:“世人都傳我同長兄性格不睦這件事,你應該聽說過吧。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盧召,整日裏遊山玩水,逍遙快活。那次在冀州城外初次遇到你,覺得你很有意思,便想同你繼續結交。但我聽說季莊主不喜歡和朝廷之人打交道。我想,即便我閑散慣了,但總歸是姓齊的。季莊主高風,我這樣的身份,他定然是不喜歡的。為了不讓你父親阻止你同我結交,所以,我才對你隱瞞了身份。”齊佑這話半真半假,他那時候到冀州,雖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但也確實想要同季長清結交。
季長清沉默了片刻,又道:“那現在呢?你現在怎麽想起告訴我了?”
“因為你要走了,”齊佑笑了笑,眼中似有淡淡的不舍:“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和你見麵,所以,想讓你知道我的真是身份,這樣你以後想起我這個人的時候,才不會弄錯名字。”
季長清一愣。趙仁義卻忽然問道:“咦?你不是說要同我們一起走嗎?”
齊佑抽了抽嘴角,有些莫名的看向趙仁義:“我有說過嗎?”
“這,”趙仁義也愣住,仔細想來齊佑好像確實沒說過這樣的話,但他記得他曾經問過靖州啊,而且當時還很關注的樣子。
孫錚放下筷子,斜斜瞟了他的大徒弟一眼,冷著臉說道:“趙仁義,你若是想跟他一起走,就不要再跟著我和長清了。”
“師傅。”趙仁義隻問了一句自己心中的疑惑,便無辜遭到自家師傅的嫌棄,顯得十分委屈。
“喂,老頭兒,你就那麽討厭我嗎?”自己主動不想去是一回事,但被別人嫌棄又是另外一回事,自戀的齊佑還是受不了的。
孫錚麵不改色,淡淡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齊佑當即一噎,頭一次,他鬥嘴竟然輸給了這個老頭子。不過想到自己以前的那些次勝利,齊佑還是釋然了。算了,一次輸了就輸了吧。目前最主要的是季長清對他的態度。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找回重點,轉頭看向季長清,見她麵上並沒有什麽生氣的樣子,便遲疑著問道:“季長清,你能原諒我嗎?對於自己之前的隱瞞,我很抱歉。”
他很少向什麽人道歉。真情也好,假意也罷,齊佑發現自己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對季長清道歉了。道完歉之後,他自己也愣了愣,有些不太確定,剛才那個不由自主歉意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本人。
季長清突然淡淡一笑,輕聲說道:“其實也沒什麽,我父親是我父親,我是我。”她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臉上有些少見的有些感慨,自嘲道:“何況,季家現在也沒有什麽東西,是值得別人惦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