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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把她埋了

  季延的葬禮之前,季長清便臨時做了季劍山莊的莊主。現在她從深度昏迷中清醒過來了,重新回到季家,當天便召集了季劍山莊的所有執事和分事,正是繼任下一任莊主之位。她是季延唯一的女兒,雖然很多人並不看好她,但她的身份就擺在那裏。季延一死,季長清繼任,沒有人直接反對。


  至於暗中反對的,季長清並不在乎。幾十個人在山莊平日開會的總堂內,隻用了短短一個時辰,季長清便將諸般雜事全都安排下去,並且宣布了她即將離開,前往靖州的決定。一時之間,有人堅決反對,悠然暗中歡喜。反對的人,自然是擁護季長清這個少主,而反歡喜的人,自然是那些暗自不服季長清的人。原本她就沒有在山莊中徹底站穩腳跟,這下剛一繼位就要離開,他們心中難免蠢蠢欲動。


  季長清不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而是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季延已經不再,季劍山莊需要守護的東西也已經不在,那麽,其實季劍山莊對她來說已經沒有那麽強的歸屬感。她現在一心隻想提高自己,讓自己練成擁有曲臨江那樣的武功,到時候,就可以替父母報仇。


  季帆沒有任何懸念的被季長清任命為代理莊主,在季長清不在的這段時間,季劍山莊的所有事情,都暫時交給季帆打理。


  寒風吹我骨,嚴霜切我肌。十二月末的冀州城,已經徹底進入寒冬時節。


  北風冷冽,滴水成冰,天寒地凍。身披水藍色緞麵,內掛薄戎外用銀線繡淺色梅花大氅的季長清,頂著烈烈的寒風,默默站在季延墳前。她尖俏的巴掌大小臉被凍得微紅,眼眸中哀絕的淒涼幾乎要穿透這隆冬的冷風,到達某個看不見的遠方。


  “爹,我來看您了。”季長清麵色平靜,輕悠的聲音一出口,便被寒風吹散,破碎在凝結寒意的空氣裏。“您還好嗎?您已經離開我差不多一個月了,可我卻還是覺得您時刻都在我身邊。小時候我特別淘氣,像個野小子,整日跟著那些男孩子出去瘋跑,您生氣罰我,卻舍不得打我,隻罰我蹲馬步。可是,這個懲罰對我來說卻很有效。”


  也許是想到了從前的事,季長清唇角輕輕勾了勾,輕身說道:“您知道,我最怕蹲馬步了,每次蹲馬步都是痛不欲生的模樣。最嚴重的時候,您就罰我跪在祠堂,不讓我吃飯,可是母親偷偷給我送吃的,您卻從來沒有阻止我。我其實一直都知道的,您一直舍不得對我嚴厲,所以才一直有恃無恐,以至於自己現在一無所長。”她一邊說著,往日一家三口在一起時的簡單快樂,便接連不斷的在腦海中出現,而季延夫婦對她的愛護,寬容和疼愛也越發清晰深刻起來。眼中晶瑩的淚水,終於還是無知無覺的留下,沿著她凍得開始有些青白的臉頰流到冰冷的下巴上,再滴落在腳下的堅硬土地上,碎成細小的冰晶。


  前些日子的積雪已經融化,滿山都是冷硬的土地本來的顏色。常青樹練成一片,似是抱團取暖,又似是桀驁相約。


  季長清的神色忽然有些落寞,眼前那塊青色的石碑上,一筆一劃的印記有些模糊,幾乎要看不分明。季長清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氣,吐出一團白霧,她努力的讓自己揚起嘴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好的樣子,聲音低低的說:“爹,娘到現在還沒找到,但是,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放棄尋找的,這件事,我已經交給季帆,讓他代我尋找。爹,您不要生我的氣,我不是不想親自找娘,”她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喉嚨中漸漸哽咽起來:“我是沒有時間,因為我還有別的不得不做的事,您放心,等我做完了這件事,今後天涯海角,無論多遠,需要找尋多久,我都一定會將母親找回來。”


  她低低自語,那青色冰冷的石碑,繚繞在清晨的冰霧裏麵,沉寂無聲。沒有生命的墓碑自然是無法回答她的。


  停了一停,季長清又道:“爹,女兒,真的很想很想您。”她又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和您說一個新消息吧,”季長清的神色忽然有些輕鬆:“我認了一個新師傅,是個倔強的老頭,醫術很好,武功也很高。我這次就要跟著他一起去靖州了,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跟著師傅學習武功,再也不偷懶了。爹,女兒變得勤奮了,您高興嗎?”


  季帆站在離季長清足有三丈遠的地方,季長清一個人自言自語的聲音很低,再加上風聲嗚嗚咽咽,他也聽不分明。可是,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季帆也能勾感受到季長清身上的孤寂和有濃烈的憂傷。他握了握拳頭,胸中的煎熬,猶如一團滾燙的熱油將他的心髒浸在其中。他緊咬牙關,多少次,他想對季長清坦白自己的過錯。可是,他依舊是一次一次的沒能說出口。


  他怎麽能說?若是說了,他與她之間,便再無可能。若是說了,他連心中的最後一點念想,都要生生的埋葬。


  初冬的早上,太陽還沒有出來,地上凍著一層薄薄的冰霜,踩在上麵,能感覺到微微的滑。遠處的一片蒼連綿不斷的山丘,籠罩在一片薄薄的白色煙霧裏,平添一種朦朦朧朧的滄桑。季長清彎下腰,伸出細白的手掌,撫摸在冰冷粗糙的石頭上。一個月前,這個男人還是意氣風發的一莊之主,現在,他卻孤零零的躺在這片荒涼的山坡之上。


  “爹,你放心,我,我現在很好。女兒要走了,也許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回來看您,但我要告訴您,您一直在女兒心裏。”季長清說完,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墓碑,轉身朝季帆的方向走去。


  季帆注視著季長清走過來的身影,鼓起勇氣說道:“小姐,您之前不是一直在找萍兒嗎?”


  季長清一愣,緊接著眼中爆發出一點期待的光亮,對季帆問道:“是,你找到她了嗎?她在哪裏?”


  季帆臉色凝重,點了點頭,微微撇開同季長清對視的眼睛說道:“找到了。”


  “那還等什麽,為什麽不把她帶回來?”季長清因為突然聽到萍兒的消息,臉上終於露出意思微微的欣喜之色,這短時間以來,她幾乎都沒怎麽笑過。


  季帆看和季長清眼中的希望和欣喜,忽然覺得胸口悶悶的,他有些後悔說出來了。可是,都說到這裏了,若是在不說,大概是不行的。他遲疑著,有些艱難的說道:“她死了,我把她埋了。”


  瞬間,季長清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哀傷再次出現在那雙明亮的眼睛裏。她一動不動的站在淩冽的寒風離,額頭的發絲被風吹起,幽幽的飄蕩在空中。季長清心中酸痛的感頓時席卷全身,那個陪她從小一起長大,對她忠心耿耿,視如姐妹的萍兒死了。


  這個結果,之前她尋不到她的時候便已經想過了,可是,沒有得到真正的消息,她心中就總是存留著一點微弱的希望。可是現在,她連這點微弱的希望也沒有了。“她在哪兒?”寒風裏,季長清的聲音幹澀的如同割裂的冰。清亮的眼中似乎壓抑著某種深刻的痛苦,她的聲音不高不低,緩慢而堅定的說道:“帶我去看她。”


  萍兒的墓是季帆後來修繕的,所以看起來,像是新埋的痕跡。季長清站在墓前,久久凝視,卻不說一個字。隻有寒風,不知疲倦的刮在空中,嗚咽的像是哭訴的少女。


  季帆也沉默的站在一邊,不吭一聲。


  “那天晚上,我其實應該攔住你的,你是為了我,才跑出去的。”過了很久,季長清的聲音才低低的傳來,她的聲音裏夾雜著的悔恨,幾乎要將將季帆整個人撕裂成兩半。


  小姐,這不怪你,這怎麽能怪你呢,季帆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對季長清說抱歉。對不起萍兒,對不起小姐,若不是我,季家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若是當時他聽從萍兒的話,萍兒也不會被劉季的人殺死。說到底,全都是他季帆的錯,他做了季劍山莊多年的守護者,最後卻成了季劍山莊最大的罪人。


  兩人各自站在原地想著自己的心事,誰都沒有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季長清轉頭對季帆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師傅應該已經在等著了。”


  季帆默然,安靜的跟在季長清身後。


  安泰客棧中,孫錚和趙仁義早就收拾好了行囊等在房中。他們已經和季長清說好了,今天上午出發去靖州,若是走的不是太慢,年前就可剛到靖州了。辰時過半,季長清敲開了安泰客棧的門,趙仁義去開門。


  “師兄。”這個憨厚的男人,是今後一段時期要和她一起生活習武的人,季長清對他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師妹來了啊,快進來,師傅已經在等著了。”


  已經到了這裏,季長清便讓季帆先回了季家。


  跟著趙仁義一起走到房中。孫錚此刻正襟危坐在飯桌前,感覺到季長清一身寒氣,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淡淡說道:“過來坐。”他身邊擺著一個碳盆,裏麵的火燒的正旺。季長清不動聲色的掃了一下周圍,房中沒有他人,隻有孫錚一個人坐在桌前。她笑了笑,走到他身邊坐下:“師傅還等著我吃飯啊,多謝師傅。”


  她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自戀,孫錚不置可否,淡淡道:“吃飯吧。”雖然才收了這個徒弟,但孫錚卻對季長清這個新徒弟很偏愛,相比來說,養了多年的徒弟趙仁義就差了些。不過也許是因為季長清是女孩子,又因為她有那樣的遭遇,或者是其他什麽原因,趙仁義竟然從不覺得師傅這麽做有什麽不妥,反而同孫錚一樣,覺得應該對季長清好一點,再好一點。


  師傅三個吃飯安靜無聲,忽然並未鎖上的房門被人一把從外麵推開。幾人一怔,同時朝門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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