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一家人
天光放亮,冀州城開始恢複平日的喧嘩和熱鬧。然而,安泰客棧今日卻並沒有重新開門,相反的,門口還掛上了本店打烊的招牌。這樣的反常舉動,讓一些平日有事沒事便會來這裏住上一段時間,調理身體的人有些奇怪。
安泰客棧這是怎麽了,在冀州開了這麽多年,卻從未有人見過這個客棧有一天關門過。昨天他暫時關門,後來發生的過於戲劇性的一幕別人還可以理解,但今天又沒有什麽事情發上,為什麽還不營業?
不管別人的議論,孫錚在季長清的房間裏,安靜的搗鼓著給她做的藥丸。他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又看了一下,季長清還沒有醒過來,但卻並不是昏迷,而是像普通人一樣在睡覺休息。也許在過一會兒,她就能醒過來了。孫錚微微感慨了一下,這女娃從此以後便是他的徒弟了,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跟著他走。
季長清從一片黑沉中漸漸睜開了眼睛,入眼出是一片潔白的床帳。她沒死?反應了好一會兒,她才覺得,這裏不是她的閨房,而是一個陌生的房間。這是什麽地方那個?
房間很大,整齊幹淨,一順的古樸淡棕顏色。地上擺放的桌椅板凳,都是中規中矩的模樣。桌上放著一套茶壺,旁邊放了一個淺灰色的小布包,蠟燭早已熄滅。視線再往外看,她忽然有些愣住。房間空地中,竟然放著一張大大的屏風,屏風並無任何特殊之處,隻是普通的山水圖景。但她奇怪的是,這是一個單一的房間,為什麽會擺上這麽一個屏風呢?
難道,還有另外的人住在這裏?想到這裏,季長清的神經立即一緊,兩手撐住床榻便要起身。可是,她已經昏迷了好幾天,期間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即便吃了,也是別人為給她的流事。如今,她體內的火炎丹殘留毒素昨晚剛剛發出來,身體正是虛弱的時候,哪裏能有力氣起來呢?
毋庸置疑,季長清試圖起床的行為並沒有成功,手臂一軟,她又跌回到了床上。
“你醒了?”就在季長清跌回床上的那一瞬間,忽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季長清下意識的轉頭去看,便見一個身穿灰布衣服的老者笑容滿麵的走了進來。她一愣,眼中滿是意外的問道:“是你?”一開口,季長清就聽到自己聲音暗啞,喉嚨幹澀的如同被大火燒過一邊似得難受。
孫錚點頭,緩步朝季長清走過來:“怎麽,是我你很意外嗎?”
“我怎麽了?”季長清現在還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腦中不由自主的湧上了之前清醒時候的事。那天,她安排完父親的喪禮,回到家中,麵對空無一人的季家,她心中的荒涼和悲哀控製不住的用了上來,一夜之間,她失去了父親,而她的母親,也不知去了哪裏?季家,最後隻孤零零的剩下了她一個人。
而在那之前,季帆告訴她,曲臨江殺了她的父親,她的母親也被他帶走了。她心神大震,難以置信,又驚痛交加。可是,她死都不願意相信,曲臨江竟然會這麽殘忍的對她。所以,她立即便要跑出去找曲臨江問個明白,可是,她卻並沒有見到曲臨江。他不見了,她瘋了一樣的找遍了整個冀州城,卻依舊沒有找到她。
季長清開始絕望,眾多對季家忠心耿耿的人都同季帆的說法一樣,曲臨江為了搶奪季家的紫薇玄鐵,殺了莊主,還將她打暈,而季夫人也被他作為人質擄走了。季長清心如死灰般的難受,失去親人的巨大痛苦和曲臨江對她的殘忍無情於她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極度的哀傷,失望和痛苦,讓她她卻覺得,全身都被浸泡在一種酸澀無助又絕望的苦痛裏。
不需要再求證什麽,季家眾多目擊者的證明,和曲臨江的刻意躲避,都已經間接的證明了曲臨江殺她父親,擄她母親的事實。可是,即便內心有再大的痛苦,她都必須麵對這樣慘烈的事實。他的父親已死,葬禮迫在眉睫。於是,季長清冒著凜冽的寒風,在冰天雪地中送走了自己的父親。從此之後,這天地間,隻有她一個人。
她心中是恨的,她從來沒有恨過曲臨江,哪怕她在蔣家聽到曲臨江所說的因某時,她隻是失望傷心,卻並沒有恨,可是如今,她恨他。
“你還能怎麽了?暈倒了唄。”孫錚已經走到了季長清的床前,眉目溫和的看著她,臉上的皺紋隨著嘴角的笑容揚起,關切的問道:“現在感覺怎麽樣?”
季長清努力壓下心中所有的痛楚,語調平靜的問道:“是你救了我?”
“是啊。”孫錚好脾氣的點點頭,與他平日的暴躁易怒,沒有耐心相比,此刻的他,實在是一個善解人意溫暖人心的大夫。
“來,給我看看。”他說著,便要伸手去給季長清再把一次脈。
季長清出乎意料的縮了縮回手,雖然她因為無力,縮手的動作並不是很大,但拒絕之意明顯。孫錚一愣,伸出的手便不由自主的停在了空中。他遲疑了片刻,試探著問道:“怎麽了?你怕我嗎?”
“不,”季長清冷靜的吐出一個字,見孫錚臉上有些意外的失望神色,似乎對於她的抗拒感到難過。季長清抿了抿唇,輕聲說道:“我渴了。”
“啊?渴了?”似乎沒有料到拒絕他之後的季長清竟然會再次同他提出要求,孫錚爬滿皺紋的臉上顯出些許驚喜的神色,連忙道:“對,你昨晚燒的那麽厲害,醒了一定會渴的。”忙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水,走回來遞給季長清。發現她無法起身,試探著說道:“我幫你坐起來?”
“不用了。”季長清再次拒絕,醒來的這一會兒,她體內已經積攢了些微的力氣,掙紮著自己用手撐在床上,一個人依靠著床頭半坐了起來。
孫錚看了看,並沒有阻止,見她坐起,這才將茶杯遞給季長清,說道:“不燙,喝吧。”
季長清抬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奇怪的神色,卻並沒有說什麽。喝過之後,她將被子重新遞給孫錚,想了想,低聲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孫錚連連擺手,說道:“一家人,你跟我不用這麽客氣。”
他的話音一落,季長清遞茶杯的手一下頓在半空,這次已經不隻是眼神奇怪了,連臉上都帶了明顯的古怪神色。“一家人?”她下意識問了一句。她和這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很熟嗎?
“奧,對啊,就是一家人,以後你就是我的徒弟了,我們當然是一家人。”
季長清皺眉,迷惑道:“等等,你在說什麽,我什麽時候成你的徒弟了?”
孫錚也皺眉:“你想不認賬?”他剛才的好脾氣終於因為季長清的這句話而收斂,眼中帶上布滿的意味。
季長清一愣,她認什麽賬?這老頭兒怎麽如此古怪?她抬頭看他,清亮的眸子帶著對他的不可理喻不以為然的抗拒,“我認什麽賬?”她眼中莫名情緒一閃,問道:“難道就因為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師傅了嗎?”
“哎?你說對了,就是因為我救了你,所以我們現在是師徒關係,不然,你以為老頭子我幹嘛這麽照顧你?”孫錚說的理所當然。
季長清扶額,她實在是有些招架不住這個老頭的頑固。
“他說的沒錯,季長清,你現在的確是他的徒弟了。”就在房中季長清和孫錚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突然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了過來。
兩人同時朝門口的方向看去,少頃,便見齊佑季延和趙仁義三人饒過屏風,一起走路過來。
季帆最先跑到床邊,看了看季長清的臉色,驚喜道:“小姐,你終於醒了。”
孫錚一把拽過季帆,讓他麵對著季長清道:“正好,你來了,你之前是怎麽給我說的,現在跟你家小姐說一遍吧,我看她好像要不認賬。”
自從替季長清做主人這老頭兒為師傅的時候,季帆便已經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幕,他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便將之前找孫錚就是季長清的事大致給她說了一遍。季長清這才明白,原來她在昏迷的時候,便已經被收徒了。
看了看孫錚驕傲的模樣,季長清想了想,又直白問道:“你要做我師傅也可以,你有什麽本事嗎?若你沒有本事,我做你徒弟豈不是很吃虧?”
齊佑聽她如此說,忍不住愉悅的勾了勾唇,果然,季長清就是季長清,哪怕,她這次醒來,與之前的她有些不同。哪怕少了之前的浮躁和稚氣,多了沉靜和穩重,但她本性裏不肯吃虧又倔強的屬性,還是沒變的。
孫錚一聽季長清竟然質疑他的本事,當場便瞪起眼來:“老頭子我智勇雙全,醫術武功樣樣精通,你竟然說我沒本事?”
季長清不以為然,安靜道:“你怎麽證明呢?”
“這還需要證明嗎?”孫錚問道。
“不需要嗎?”季長清淡淡道。
孫錚有些急躁的來回走了兩步,說道:“全冀州城的大夫都不能救你,我把你救醒了,這點可以證明我的醫術了吧。”他又一把拉過齊佑,指著他說:“你知道這小子很厲害的吧,我的武功,一點都不比他差,他可以證明。”
季長清挑了挑眉,眼中忽然有了一點興趣。
齊佑撇了撇嘴角,涼涼道:“同我比還是差了那麽一點的。”孫錚一瞪眼,齊佑又看向季長清,懶懶補充了一句:“這老頭的武功也很厲害,如果你想學武的話,他還是不錯的。”
“不錯嗎?”季長清忽然若有所思,又抬起頭問道:“比曲臨江的武功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