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你做什麽
季長清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又長,又可怕的噩夢。夢中,她的父親被人殺死了,她的母親瘋了,季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最後因為無人來救,季劍山莊多年的基業毀於一旦。可是,她還活著,哪怕再多的痛苦,季家,隻剩下她還活著。
大火後活下來的季長清,感覺到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從裏到外,都盛滿了讓人痛不欲生的痛苦。她掙紮著,想要衝出這片至酷她的火籠。可是,卻怎麽也衝不出來,周圍依舊很熱,漸漸的,火海在她身邊重新燃燒起來,似乎要將她的肉體都焚燒幹淨。季長清緊緊咬著牙,聲嘶力竭的大喊著。她不知道自己具體在喊些什麽,但她卻控製不住自己想要發泄的心情。
“季長清,你醒醒,季長清,醒醒。”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她耳邊不停的呢喃。
是誰?季長清覺得這聲音十分耳熟,可是,她卻想不起這聲音屬於誰?她想不起任何人的名字。不對,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的名字,曲臨江,那個人欺騙她的感情,覬覦季家寶物,處心積慮溫潤如玉的男子。她那麽喜歡他,那麽相信他,而他,卻從頭到尾都在騙她。最後,他還為了搶奪寶物,殺了她的父親。
他那麽狠,可是,季長清卻那麽恨。無邊無際的火焰,從她的身體裏升騰而起,和周圍的洶洶烈焰融為一體,化作焚盡一切的傾世火光。季長清掙紮著,不甘心在火焰中屈服。她要活著,要報仇,她不要死在這裏。
“老頭兒,季長清什麽時候可以醒過來?”齊佑坐在季長清床邊,看著她白皙的額頭上,滿是晶瑩的汗珠,而她身體上的熱度,卻始終居高不下。她蒼白的臉頰,現在呈現出一片極為不正常的緋紅色。似乎她的身體裏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著。
掌櫃的一邊坐在桌邊搗藥,一邊頭也不抬的說道:“她身上有火炎丹毒性的殘留,應該是沒有散發完全,所以才會如此。我剛才已經給她施了針,她又喝了我的藥,這會兒藥性已經開始散發了。”
火炎丹。齊佑聽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便沉默了下來。火炎丹是他之前請季長清喝酒的時候,親自下在她酒中的。也是在季家祠堂的時候,他親自將她體內存留的火炎丹藥性勾動的。而他真正的目的,便是要得到傳說中星運加身的紫薇玄鐵。
事情發展的很順利,一直在按照計劃一步一步的進行著,他確實得到了紫薇玄鐵。而季長清,雖然僥幸活了下來,現在卻正承受著煉獄般痛苦。齊佑的眸中浪蕩不羈消退,取而代之的變成了一種古怪且幽深的莫名神色。季長清的臉頰燒的通紅,嘴唇卻意外的慘白一片。她的纖細的手指,一直緊緊住,握成堅定的拳頭,口中猶自喃喃的說著模糊的囈語。
齊佑看著看著,便忍不住出了神。這個女子,與他幾乎有著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哪怕不是他親自動的手,但確實他親自給季長清下的藥,才導致她失去理智,殺死了自己的親身父親。齊佑知道,曲臨江並沒有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任何人,他大概是怕季長清知道真相後痛苦,所以選擇沉默,替季長清承擔了一切。可是,他會永遠承擔下去嗎?他會永遠都不告訴季長清嗎?
雖然季長清現在還不知道這個事實,但是,真相就是真相。他們之間的仇恨,並不會因為這件事沒有暴露出來,而有任何實質性的改變。齊佑緊緊盯著季長清雖然在痛苦中掙紮,卻依舊倔強的臉龐。他原本以為,季長清是一個有意思的,單純貪玩的小女子。可是沒想到,麵對家中突如其來的變故,這個單純的少女,會表現的如此堅強,又如此隱忍。
初雪那晚驚悉巨大陰謀和變故,她展露的沉穩和堅定。再到後來,季延之死需要舉辦葬禮,季夫人失蹤需要派人尋找,她自己極度虛弱的身體和季家一盤散沙的糟糕狀體,她依舊獨自支撐著,完成了一個季家新的當家人應該完成的一切。而在她倒下之前清醒的那一段時間,她不哭不鬧,按部就班。齊佑不知道,這樣的隱忍,這樣的鎮定,多少女子可以比的上。或者說,又有多少男子麵對如此局麵時,擁有季長清這樣的堅強。這樣的人,若是做朋友自然好,做事做對手。
齊佑垂眸,季長清是他潛在的必然對手。齊佑幽幽深深的視線落在季長清臉上,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機場她的臉龐,這個女子,是與他有著血海深仇的女子,他們之間注定是對立的,而他,要不要趁她現在處於這種虛弱的狀態,殺了她?
齊佑的手指,緩慢的扣在了季長清白皙細嫩的勃頸上,隻要他稍稍一用力,季長清這個人,便可以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而他,將會徹底的無憂無慮的少掉一個敵人。
“你在做什麽?”就在齊佑扣在季長清勃頸上的手,越來越用力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齊佑一驚,快速將自己的手收回,動作變成幫季長清蓋上被子。轉頭對上了掌櫃別有深意的目光。
屋內燭火明亮,絲毫沒有夜晚的暗沉。房中燒著一個火盆,溫度既不會太冷也不會太熱。老頭兒的臉就那樣直白的落在他眼中,齊佑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的不自然,隨即佯裝漫不經心的說道:“你的藥配的怎麽樣了,季長清的身體會留下火炎丹的副作用嗎?”
老頭兒手中此刻拿著一個還沒來得及放下的,用來搗藥的藥罐,藥罐中有一些綠色的湯撒了出來,但他卻毫不在意。隻將一雙眼睛明亮如炬的注視著齊佑的臉,聲音幽涼道:“齊佑,我說過了,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徒弟了,我不需任何人傷害她。”
齊佑眉心一動,唇角忽然微不可查的冷冷勾了一個弧度,表情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連名帶姓的說:“孫錚,我救了她,難道我這個救命恩人還會害了她不成?”
孫錚皺紋橫生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異樣,但很快便被他很好的壓了下去,他將藥罐放在桌上,轉會身來說道:“我給她把一下脈。”他直白的站在齊佑所坐的椅子旁邊,讓他離開的意思不言而喻。
齊佑眸光微動,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角,隨即從容不迫的站了起來,剛想轉身邁步,忽然又轉身問道:“她的身體會留下後遺症嗎?”
孫錚順勢坐在椅子上,將季長清的手拿過來,三根手指熟練的搭在季長清的腕脈上,淡淡道:“我的醫術你不需要質疑。”
齊神色淡漠,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沒有再看季長清和孫錚,而是直接轉身,朝門外走去,直到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才淡淡道:“我去外麵透透氣。”
關門開門的聲音清晰的傳來,孫錚這才專心替季長清把脈。過了一會兒,他將三根手指從季長清白皙細嫩的手腕上拿下來。又伸手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眉心淺淺皺起來。她的很燙,火炎丹的效力顯然不簡單,而起,也不是他口中所說的,接起來那麽輕鬆的事。
不能讓她在這樣下去,否則會燒壞了腦子,到時候成了個傻子,他這個徒弟就白收了。孫錚低頭想了一會兒,忽然重新站起身來走到桌邊,將之前裝著各種銀針的布袋打開。在燭火上將銀針重新萃了一遍,然後走到季長清床前,將銀針小心的按照穴位,紮在季長清的腦袋上。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出現一丁點兒差錯。說來也十分神奇,這些銀針紮下去,季長清緊皺的眉頭竟然漸漸送開了,臉上不正常的緋紅也緩緩消退。
孫錚擦了擦額頭的汗,滿意的看了一會兒,忽然喃喃道:“你這女娃,也是個可憐人啊。”他皺了皺眉,不滿道:“齊佑那小子,他剛才明明是想要了你的命,可是,為什麽啊?雖然他搶了你家的東西,還給你下了藥,但他也救了你的命。即便是因為搶了東西,你也不一定會找他拚命吧。而且,他和曲臨江是敵人,你和曲臨江也有仇。這麽說來,他應該和你是統一戰線啊。而且,我也看的出來,齊佑那小子雖然驕傲的緊,但明明就是對你有好感,可是,為什麽他剛才想要殺了你呢?”他一個人坐在季長清的床邊自言自語,似是十分迷惑的樣子。
然而,季長清此刻已經安靜下來,麵容平靜安詳。因為孫錚插在她頭上那些銀針的關係,現在的她,顯然已經睡熟了。
孫錚看了一會兒,從床邊起身,將藥碗放在桌子上。轉身饒過屏風,走到房中新加的一張臥塌上,整理了一下那裏的被褥。季長清的狀況還不太穩定,他今晚要親自看著,所有需要和季長清住在同一個屋子裏。整理好床鋪,他剛要將燈彈指滅,門口忽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孫錚一頓,淡淡問道:“誰啊?”
“我,老先生,我可以進來看看我家小姐嗎?”季帆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幾分哀求。
孫錚想了想季長清現在頭上插滿的銀針,說道:“今天晚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你家小姐就沒事了。”
屋外靜默片刻,季帆應了一聲是,腳步聲漸漸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