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過去
無法忘卻的傷害往往與過去的經曆有關,所經曆的事情和當時的情緒隨著時間的變化不斷發酵,在以後的歲月中不斷跳出來,騷擾當事人的記憶。秦嵐聞著燒木柴的味道,記憶被帶回到童年的時候,自己坐在小板凳上,向爐膛裏填秸稈、樹枝,不時用燒火棒挑一挑爐膛裏堆積在一起的樹枝,讓火燒的更旺些。臉上被火烤的熱乎乎的,小小的手不斷把粗壯的樹枝一點一點折斷、掰開,遇到雙手掰不動的,就用腳踩著樹枝的一頭,雙手從另一頭掀起,從中間折斷樹枝。母親在爐灶的另一邊忙碌,嘴裏嘀嘀咕咕,聽不清在說什麽。
為什麽自己的臉這麽熱,是火太大嗎?不是的,自己的臉還疼,是挨打了。模糊的畫麵漸漸變的清晰,母親嘴裏的話不是在說家長裏短,而是不斷在咒罵自己,即是當時是個孩子聽到咒罵的內容仍然感到害臊。聲音忽遠忽近,母親的嘴持續動作,聽不清說什麽,也不想聽清說什麽,秦嵐現在隻想讓她閉嘴。可是,小小的秦嵐沒有勇氣和母親強嘴,臉上的火熱昭示自己剛剛被打過,現在說話無疑會招來再次的懲罰。
睡在床上的秦嵐安靜的躺著,能夠聞到燒木柴的味道讓自己心安不少。隨著畫麵的清晰和語言的攻擊,內心黑暗的海麵再次翻起波浪,秦嵐感覺自己的身體正隨著波浪起起伏伏,畫麵在清晰和模糊中閃來閃去。自己無法控現實的軀體,夢中的景象成了逃避的窗口,盡管被母親罵、被母親打,仍就比現實的混亂更容易承受。秦嵐的眼角再次有淚水流下,一滴一滴,但嘴角微微上揚,自己在兩個痛苦中逃避,內心的悲傷不斷湧出。
痛苦有的是直接的,有明確的目標,無論麵對或是逃避,都無法改變刺激物的存在。有的痛苦則是彌漫的,它像霧氣一樣,時刻在自己身邊,沒有方向,沒有對手,看不見也抓不到。過去難過情緒,好似被堆積在一起的殘留,開始還能夠分辨各樣的物品,隨著時間的發酵變成黑乎乎的一片,不分彼此,發出令人作嘔的氣味。今天,秦嵐被拋棄的痛苦不僅僅是當時的應激反應,更是長久的壓抑帶來的爆發。
秦嵐靜靜躺在床上,重新回到小時候的身體裏,承受著母親的咒罵,分不清自己臉是因為熱火還是扇打而燥熱,低著頭倔強的掰著樹枝。又好像是靈魂出竅,秦嵐同時擁有第三者的眼睛,在灶邊望著這個倔女孩,看著她不肯抬頭,用手上的折枝掩飾自己的淚水。
月章很快把煤球引燃,添上一塊新煤球,放上水壺,等火上來就可以烹製今天的晚餐。妻子還在屋裏,沒有發出聲響,月章進屋看看妻子有沒有再次陷入驚恐。打開門,妻子側臥在床上,雙手交叉抱著自己,雙腿彎曲,好似被拋棄的嬰兒,默默流著眼淚。看著現在痛苦中的妻子,月章多麽希望自己能夠替妻子承受這一切,哪怕有機會分擔一點點也好。可是,不能,每個人的世界都是獨立的,外人永遠無法走到對方的最深處,陰暗的幽穀隻能靠著自己走過。
默默關上門,狠心留下妻子,月章隻能盡力維持住家庭,為妻子創造安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