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宮皇子
看來這個人並未見過自己,或者說並未見過真正的小公主,所以不用擔心假冒公主的事被拆穿,他應該也不是什麽刺客,不然現在自己早該死了,哪裏還會站在這裏思考這些。
看他的樣子好像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他大概就是專門衝著自己來的,而且看樣子好像還不是什麽好事……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隻要知道我和你是一樣的就行。”
一樣的?和她是一樣的?他既不是女人又不是公主也不是妃嬪的,怎麽會和她一樣?
“宋王爺交代給你的事,你做的怎麽樣了?”
宋子衿腦海中如有平地驚雷一般,砰的炸了開來。
宋王爺,宋展裴,宋展裴……
宋展裴交代給她的事……
她驚愕,驚愕那個小公主竟然是給宋展裴辦事的,就如同以前的自己一樣。
更覺得可笑,宋展裴還真是神通廣大,她都逃到陳國來了,竟是依舊逃不出他的掌心。
不過倒也是,她重生的這個身份,再怎麽說也算是宋展裴的妹妹了。
“我看你這些時日滋潤的很,怕是早就忘了宋王爺交代的事,你可別忘了,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是誰救你脫離苦海,過上人上人的生活,怎麽,有了好日子過,連恩人都忘了嗎?”
原來一切都是宋展裴安排好的,把小公主從冷宮救出來,讓她來和親,做他的細作,原來他的野心,如此之大麽……
可他偏偏算錯了一步,他怎麽也想不到,她明葵,還活著,更是替宋子衿活著……
想讓她做細作,等他死了吧。
“宋王爺交代的事,我怎麽可能會忘,隻是目前我還不敢貿然行動,畢竟宮裏人多嘴雜,更何況我一個外國公主,皇上總是會有些不信任的。”
宋子衿雖不知道是什麽任務,卻能猜到肯定是不怎麽好做的事,不然這個人也不會等這麽長時間才來催,所以這樣說定是萬無一失。
“那倒也是,藏書閣也不是誰都能進的,更別說找那本珍藏的兵書撰錄了,這老皇帝肯定藏到一個特別隱秘的地方了。”
宋子衿聽著男人自顧自的分析,大約也知道了是什麽任務,隨即符合道:“就是說的啊,我隻是一個妃子,哪有資格進藏書閣。”
男人瞪了她一眼,道:“你那麽得寵,那老皇帝什麽都聽你的,你要說你想進藏書閣,他會不讓?”
宋子衿打量了他一眼,身高體壯,道:“看你那樣肯定是個武功高手,怎麽你不潛入藏書閣去找兵書。”
男人自是不會說,他夜潛藏書閣受的傷,才剛剛修養好。
“那是你的任務,又不是我的,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那我試試吧……”
“不是試試,是必須做好,若你做不好這件事,顯然留著也沒什麽用處,還不如趁早了結了你。”
宋子衿拍拍他的肩膀,道:“大家都是幫王爺做事的,別老喊打喊殺的,兩個人在宮中還有個照應,更何況,若沒王爺的指令,你敢殺我?萬一王爺留著我還有用呢?到時我出了什麽事,死的就是你了……”
男人冰冷的眸子閃了閃,不吭聲了。
宋子衿突然覺得他可愛了許多。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麽了嗎?畢竟我們是同一戰線的。”
“我叫蒼鷹,現在的身份是錦衣衛。”
“混的還不錯,還是個錦衣衛呢。”
蒼鷹眼角抖了抖,很想說,其實你混的更好……
回到宮後,宋子衿就一直在思考,到底是給不給宋展裴做事呢?
本來,她是恨極了宋展裴,對於蒼鷹的話,就該置之不理的,可又想來,她如今是在假扮公主,真正的公主是宋展裴的人,若她反抗宋展裴,遲早有一天會被拆穿,蒼鷹沒見過真正的公主,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沒見過,雖然她們長相相同,可畢竟是不同的兩個人,若是相識的人,定會認出,比如洛晏,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而且她又想到,若是她幫宋展裴做事,那就會相當了解他的種種計劃,若是真有一天他會攻打陳國,說不定還會讓她做內應,當宋展裴把她當做自己人一般信任的時候,那她豈不是更容易殺掉他?
看來,目前還是把任務完成好,才是最重要的。
隻是,那藏書閣該不是那麽容易進的吧?
次日,宋子衿向竹兒打聽了藏書閣所在的位置,就算不讓進,她總要瞧瞧那藏書閣是個什麽樣子的吧?
“這藏書閣建的可真偏僻……”宋子衿按照竹兒所說的路線,一直朝東邊走,見小路就鑽,大概走了有半個時辰,感覺半個皇宮都要被她走完了,也沒瞧見藏書閣的影兒。
倒是這邊,越來越偏僻,來往的宮人也越來越少,幾乎是看不到什麽人了,這周圍的宮殿也略微破舊了些。
“嗚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別打我了……別打我了……”
“打死你!你個小賊!敢偷東西!”
“看爺不打斷你的手!”
宋子衿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小孩哭喊的聲音,似乎還有幾個鴨子嗓的太監,循聲望去,似乎是從假山後麵傳來的。
她轉過假山,便看到三四個小太監,正圍在一起踢打著什麽。
“嗚嗚嗚嗚嗚……別打了……好疼……嗚嗚……”
從他們的咒罵中微微傳出幾聲稚嫩的哭喊,隨即又被淹沒。
宋子衿心中一顫,真的是個孩子?
“住手!”
幾個小太監聽到人聲,幾乎都嚇了一跳,齊齊向宋子衿看去。
他們身處偏殿,沒怎麽見過後宮身居高位的主子,不過看宋子衿的樣子,不是宮女,那肯定就是哪位娘娘,想到身後那個小賊,幾人心中皆是一慌,宮中最忌諱的便是濫用私刑,四人急忙跪下磕頭,“娘娘吉祥!驚擾了娘娘,奴才們罪該萬死!”
“你們在做什麽?那個孩子是誰?”宋子衿冷聲道,她向那個小孩看去,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破破爛爛的,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地上,好不可憐。
“回娘娘的話,這個小賊偷東西被奴才們逮到,然後……然後就教育教育他……省的他不長記性,再偷東西!”
“那確實該打,隻是看他不過四五歲的模樣,可是剛進宮的童子太監?”宋子衿心中歎口氣,真是可惜,這麽小的孩子就被送進宮做太監,在這個陰暗的地方,能不能長大,還要靠命運。
幾個小太監卻對視幾眼,低著頭不說話。
宋子衿微微蹙眉,感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便厲聲喝道:“本宮問你們話呢!”
這才有個小太監顫顫巍巍的說道:
“回娘娘的話……他不是太監,他是冷宮中婉妃娘娘的兒子……”
“婉妃娘娘?那這麽說,這孩子是皇帝的兒子?你們好大的膽子!皇帝的兒子也敢打!”
“不是的娘娘,那位婉妃和人私通,這孩子是個野種!”
“你才是野種!”
宋子衿心中莫名怒火大增,一腳踢開那個小太監,抱起了地上的小孩。
看他在自己懷中瑟瑟發抖的樣子,更是可憐不已,心頭的怒火也越發燒的旺,卻還是壓下,平靜的問道:“你們四個是哪個宮裏的?”
“我們……我們是負責冷宮的……”
宋子衿輕笑,“很好,你們走吧。”
四個小太監不敢置信的看向宋子衿,就這樣放他們走了?
“還不走?等著挨罰麽?”
“不是不是!謝娘娘饒命!”
“謝娘娘饒命!”
看著四人連滾帶爬的走後,宋子衿急忙看向懷中的孩子,隻見他身子微微顫抖,壓抑這哭泣的聲音,小聲的哭都不敢哭出來。
宋子衿拍拍他的後背哄道:“不哭了,沒事了,不哭了啊。”
懷中的小孩抬頭看向宋子衿,“娘親……”
宋子衿愣了愣,懷中的孩子麵黃肌瘦的,實在說不上好看,一雙眼睛卻圓圓潤潤,眼仁如同水裏泡著的黑曜石一般閃亮,聲音也是甜糯不已。
“你叫我什麽?”
“娘親……娘親……”
宋子衿看他眼神有些渙散,心中一驚,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燙!
果然是發熱了!
這孩子在這大冷天裏就穿件單衣,還被人打成這樣,不會病才是不正常的。
得先把他帶回去看禦醫才行。
宋子衿把他緊緊抱在懷裏,一路跑回了嘉儀宮,“竹兒!竹兒!去把禦醫叫來!快點!”
竹兒聞聲趕出來,聽宋子衿這般驚慌,以為她出了什麽事,一邊問道:“公主?你怎麽了麽?”
“啊!這孩子是哪來的?”
“快去叫禦醫!”
“不是,公主,你怎麽能隨便撿小孩回來呢?”
“哎呀,我在宮中我從哪撿小孩去,他是皇上的兒子!現在發熱了,快去叫禦醫來!”
“皇上的兒子……”
宋子衿見她磨磨唧唧的樣越發著急,“你快點去!要燒死他了,我就打死你!”
竹兒這才滿臉疑惑的去了。
這皇上從哪冒出來這麽個乞丐兒子的?
宋子衿把已經暈過去的孩子放到自己床上,見他懷中似乎死死抱著什麽東西,便掰開他的手,拿了出來。
頓時,她便開始眼酸,那是個變了形的饅頭,還有些幹,應該是發餿的,那幾個太監說他偷東西,難道就是偷這個嗎?
看他瘦成這個樣子,肯定是日日吃不飽的,也是,在冷宮裏,一個被定了私通罪的妃子,一個被標記野種的孩子,過得該是怎麽樣的生活……
竹兒倒也快,沒一會就帶來了禦醫。
禦醫雖疑惑這是哪來的孩子,卻也沒問,默默的診斷起來。
這老禦醫在宮中待了大半輩子,最清楚的事便是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
見禦醫診完脈,宋子衿急忙問道:“禦醫,他怎麽樣?”
“回娘娘的話,這孩子因受了寒,才會發熱,腹中又無食,身上還有皮外傷,多種病狀一同發作,這才會暈厥,微臣給開個方子,隻要按照方子吃半個月的藥,便可痊愈。”
“還有娘娘需要注意的一點,這孩子因常年空腹,所以腸胃有些受損,待他醒來後,切勿讓他食用油膩的東西,最好是日日喝些清粥養養胃,日後便可以隨意安排吃食。”
“本宮記下了,竹兒,你跟著禦醫去抓藥吧。”
當宋子衿走進冷宮的那一刻,才真正明白,為何所有的妃子都那般懼怕進到冷宮裏。
無人能知道,奢華壯麗的皇宮中,竟有這般荒涼破舊的地方,就在宋子衿走進來的那一刻,就感覺到了另一個淒慘世界一般,這裏到處都死氣沉沉,枯木,落葉,死去的花朵,了無生跡。
宋子衿想,不需要常年住在這裏,隻住上那麽幾天,這裏壓抑的氣息,也會把人逼瘋。
這個院中隻有一間破舊的屋子,宋子衿走了進去。
環視一圈,屋中的物什一目了然,一個殘破的木桌,上麵放著半根沒有燒完的蠟燭,一個梳妝台,上麵的銅鏡碎了一半,這裏最完整的東西,怕就是那張小木床了。
“咳咳……寰兒……是你麽……”那張小木床處傳出一個微弱的女聲,聽那氣息,似乎病的很重。
宋子衿心想,這便是那孩子心心念念的娘親了吧。
若不是小孩在夢中也不忘叫著娘親,宋子衿也不會想到來這裏看看。
這冷宮中隻有婉妃和那小孩住,想必婉妃口中的寰兒,就是她的兒子了。
“婉妃娘娘。”宋子衿輕喚了聲。
婉妃那處雖然暗,宋子衿走的挺近,怕是許久沒聽到過生人的聲音了,身子僵了僵,努力轉頭向宋子衿瞧去。
“婉妃娘娘,我是宮中的宋妃,正巧見到寰兒暈倒,就把他帶回了宮中看禦醫,這會兒他已經吃了藥睡下了,我怕你看不見他會擔心,所以過來同你說一聲。”宋子衿走到床邊,也不敢坐下去,生怕這小床經不住她們兩人的重量。
婉妃臉色蠟黃,眼窩有些微陷,身上怕是瘦的沒幾兩肉了,隻是光看眉目間的輪廓,宋子衿也能想象出當年這個女人是怎樣的冰顏玉潔。
宋子衿瞧見床頭放著一個缺了口的小碗,裏麵有幾根黑乎乎的似乎是青菜的東西,還沾著些冷油。
他們就吃這些東西麽……
“寰……寰兒……咳,咳咳……怎麽了……咳咳,咳咳咳……”婉妃一急,捂住嘴,猛烈咳嗽起來。
宋子衿急忙輕拍她的後背,說道:“他沒事,不過是受了風,吃些藥就好了,倒是你,怎麽病成這樣也不叫禦醫……”
宋子衿話說了一半,才覺說錯了話,冷宮這種地方,別說禦醫了,隻怕普通的醫女都不會來。
“你……你是姝貴妃……”婉妃抬頭,看清宋子衿的容貌,瞪大的眼眸中流露著不敢置信的神情。
宋子衿這些時日早已打探清楚,那個皇上深愛,同她容貌幾乎差不離的妃子,就是姝貴妃,可是宮中知道姝貴妃的那些老人,似乎都不願再提及有關她的事,所以她也就隻探到了這麽點消息。
而婉妃也算是在宮中呆的長的妃子了,隻怕姝貴妃的事,她會知曉不少,不過,目前看婉妃這般虛弱的模樣,宋子衿也不好打聽些什麽,隻有等她身子好些了,再問清楚些的好。
“不是,我不是姝貴妃,我是新來的宋妃,我已聽說姝貴妃和我容貌相似,所以婉姐姐將我認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宋子衿很自然的叫上了姐姐,更顯得熟絡一點,在她身邊卻也不敢往那小床上坐,便蹲在了床邊。
婉妃這才仔細看了看,發現眼前這女子確實是極其年輕,看著才不過剛剛及笄的模樣,臉龐還略顯稚嫩,傾國傾城的容貌中又帶些清純可人,一雙杏眸清明的似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這般看來,眼前人絲毫沒有姝貴妃的沉著穩重和英姿颯爽之氣,想來也隻是容貌相似罷了。
隻是連眼角那點朱砂也那般相像,實在是少有了。
“宋妃娘娘……”婉妃掙紮著要起來,宋子衿急忙扶住,扶她靠在床頭上,婉妃咳了好幾聲,才勉強能開口,道:“我如今……是帶罪之身,娘娘莫叫我姐姐才是……”
宋子衿瞧她咳得厲害,話都說不利索,想找些水給她喝,四處看了看,連個杯子碗都沒有,更別提水了,隻好作罷,聽了她的話,才道:“姐姐進宮多年,雖如今落魄了些,子衿卻依舊尊敬姐姐,難道姐姐嫌棄子衿不成?”
“不不不……”婉妃搖頭,拉住宋子衿的手,問道:“子衿……寰兒他不要緊吧……”
宋子衿握住那幹枯的手掌,心中有些酸楚,也許幾年以前,她的手也曾是那般光滑細嫩。
“姐姐放心吧,寰兒他沒事的,好好睡一覺,吃幾服藥就好了。”
“哎……我可憐的寰兒……”婉妃輕歎一聲,眼角似有淚水湧出。“寰兒身為龍子,又怎麽會可憐,被泥土包裹的寶石,遲早有一天會大放光彩。”宋子衿隻能如此安慰她。
“整個後宮……怕是,隻有你會認為寰兒……是龍子吧……”
宋子衿這才想起來,那個太監說婉妃是因為與人私通,才會被打入冷宮,而寰兒,也隻是個野種而已,並不是皇上的龍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