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吳四丫在姥姥懷裏睡得香甜。


  姥姥把吳四丫放在炕上,對張麗娥道:“行了,睡了。”


  張麗娥笑笑,還是自己老媽有能耐,無論怎麽哭鬧的孩子,經老媽一哄都能安然入夢。


  大年三十中午家家都吃油炸糕,這是當地傳統,“糕”和“高”諧音,取一年更比一年高的吉祥意。


  姥姥蒸黃米麵,張麗娥洗菜切菜,分頭行動。


  灶上的大鍋裏水開了,咕嘟著冒泡,黃米麵上了蒸屜,蓋上鍋蓋。


  姥姥端坐在板凳上往灶裏添煤,一絲不苟地控製著火候。


  隨著時間推移,鍋裏逐漸飄散出麵食成熟的味道,這味道是年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姥姥默默笑著,姥姥的年,就是這子孫滿堂的熱鬧。


  張麗娥在廳堂裏燉煮著一鍋豆腐。


  姥姥掀開鍋蓋,大鍋冒出的熱氣蒸騰至屋頂。


  “媽,好了?”張麗娥問。


  “嗯,好了。”姥姥笑著,雙眼被熱氣蒸得眯起來。


  “我來和麵吧。”張麗娥道。


  姥姥搖搖頭,“燙著呢,你別弄,讓他們弄吧。”


  他們,指的就是家裏的男士們,張麗娥笑笑,這是老媽心疼親閨女呢,每次和麵都不讓自己親自動手。


  “豆腐下鍋了?”姥姥問。


  “啊,燉著呢。等吳尚榮把肉買回來,再弄個紅燒肉燴白菜。”


  姥姥望了一眼窗外,三個外孫子正跟姥爺玩兒得開心。


  “三個小子都等著吃肉呢。”姥姥笑,“一會兒我好好兒給他們燒一盤肉吃。那隻雞留著晚上吃。”


  “下午讓吳尚榮把雞宰了,晚上幾個小子又能美美吃上一頓,這得感謝我二姨呀,這兩年每年過年都給咱們送一隻雞來。”


  姥姥想了想,道:“過了年,咱們也養幾隻雞,平時能吃雞蛋,過年過節宰了又能給孩子們吃肉。”


  “我看還是別了,媽,你帶孩子已經夠辛苦了,就別養活雞了,帶嘴的都得頓頓喂,太麻煩了,不養不養。”張麗娥舍不得讓老媽那麽勞累。


  姥姥一笑,“那有什麽累的?無非就是給它們撒點兒米吃吃嘛。”


  “那也不養,不光喂,那雞籠雞舍還得打掃呢,太累了,不養不養。”


  “瞧你說的,能累到哪兒去?這不還有你爸呢嗎?”


  反正張麗娥就是搖頭不同意。


  “行了行了,這事兒等過了年開春再說吧。”姥姥道:“快看看爐子裏的火吧。”


  張麗娥忙活去了。


  姥姥望著院子裏三個大外孫,又望望炕上的小外孫女,微微一笑。看見外孫們,姥姥隻有高興。什麽累不累的,早都忘了。


  聞到了菜香,吳彥軍第一個躥進屋裏。


  “真香啊,媽,什麽菜?”


  “豆腐。”


  “油炸糕呢?”


  “還沒炸呢,麵還沒和呢。”


  姥爺和吳彥明吳彥章也進了屋。


  “媽,我來和麵吧。”吳彥明道。


  “我來吧。”姥爺道。


  “媽,我來。”吳彥軍道。


  “你?”張麗娥瞅了一眼猴似的三兒子,“算了吧,你等著吃就行了。”


  吳彥軍嘿嘿一笑,“也好也好。”


  張麗娥白了三兒子一眼。


  吳彥軍眼還挺尖,“媽,今天過年,我姥說了,過年不能翻白眼。”


  張麗娥想拿炒菜鏟子拍三兒子一鏟子,算了,大過年的,忍了。


  吳彥明已經洗淨手進了屋,“姥,我來揉麵吧。”


  “姥,紅豆餡兒呢?”吳彥章問。


  姥姥用手指指外麵,“在西屋外窗台上凍著呢。”


  吳彥章出屋,把紅豆餡兒端進屋。


  吳彥明開始了燙手的和麵工作,一大盆熱熱的黃米麵,要靠一雙手揉到細滑有韌勁。


  吳彥章望了望大哥被燙得通紅的手,搖搖頭,這活兒他可不幹。


  姥姥端來一大碗冷水,“把手放在水裏冰一冰,別燙著。”


  吳彥章把放紅豆餡兒的搪瓷盆打開,“哎?這紅豆餡兒怎麽少了大一塊兒?被誰偷吃了?”說著他的把目光投在吳彥軍身上。


  吳彥軍假裝沒聽見。


  “肯定是被耗子偷吃了。”吳彥章故意提高嗓門。


  姥姥笑笑,悄悄看了看三兒。


  吳彥軍低著頭假裝看大哥揉麵。


  “姥,咱家出大耗子了。”吳彥章笑。


  吳彥軍就是假裝什麽也沒發生,低著頭一直看麵盆。


  吳彥章看姥姥,姥姥隻笑。


  “哎呀,紅豆餡兒我好像忘了放糖了?”姥姥道。


  “放了,姥,甜的。”吳彥軍道。


  吳彥軍下意識的回答,把大家都逗樂了。


  “原來你就是那大耗子呀。”吳彥章笑,“什麽時候偷吃的?”


  吳彥軍臉紅了,“放炮的時候。不是偷吃,就是嚐了嚐。”吳彥軍臉有點兒紅了。


  “凍著的,你也能吃?”


  “有勺子。”


  吳彥軍瞧著饞嘴的弟弟,“真有你的。”


  張麗娥道:“行了,老二,你去儲藏室,把瓜子拿出去簸簸,下午炒瓜子。”


  吳彥章不逗弟弟玩兒了,跑進儲藏室,沒一分鍾又出來了,嚷嚷道:“姥,媽,這屋裏真的有耗子。”


  “怎麽了?”張麗娥看二兒子大驚小怪的,她走進儲藏室。


  “媽,你看。”吳彥章指指櫃子上扔得亂七八糟的瓜子皮。


  就著不太明亮的燈光,張麗娥經過辨認,確定道:“不是耗子幹的。”


  “啊?不是耗子?”


  “你看看,沒有一顆瓜子是完完整整嗑出來的,都咬得爛兮兮的。”張麗娥已經破案了。


  “那是?”吳彥章眼睛朝門外斜,他想笑。


  “嗯,耗子比他嗑得好。”


  張麗娥一句話差點兒把吳彥章笑趴下。


  吳彥軍大概也知道偷吃瓜子的事被知道了。


  張麗娥從儲藏間出來,看了吳彥軍一眼。


  吳彥軍低了低頭,反正親媽今天不能罵我,今天過年,我姥說的。


  “三兒,嗑完的瓜子皮收拾一下啊,別都扔在櫃子上。”張麗娥平心靜氣地道。


  跟在張麗娥身後的吳彥章笑到不行了,“耗子都比你嗑得好。”


  吳彥軍的臉又紅了,都快趕上大哥被熱麵燙紅的手了。


  “三兒,去外麵拿點兒煤進來。”姥姥道。


  吳彥軍趁機趕緊出屋,讓屋外冰涼的空氣給他的臉降降溫。


  吳尚榮回來了。


  “爸。”吳彥軍趕緊接過親爸手裏的東西,不光有豬肉,還有一包點心。


  吳彥軍樂嗬嗬道:“我最喜歡過年了。”


  吳彥章站在院子裏簸瓜子,癟瓜子飛揚在地上。


  吳彥軍走到吳彥章身邊,道:“不是我嗑得不好,是癟的太多了。”


  “反正媽說了,耗子比你嗑得好。”吳彥章嗬嗬笑。


  吳彥軍不理二哥,進屋了。


  吳尚榮見院子裏貼好了春聯,紅燈籠也掛起來了,笑,“過年了。”


  紅燒肉是姥姥的拿手菜。


  黃米麵和好了,豆餡兒包進去了,黃米糕下油鍋了。


  “香,太香了。”吳彥軍都快飄起來了。


  油炸糕帶著脆響出了鍋。


  紅燒肉帶著熱氣上了桌。


  “姥,我妹醒了。”吳彥軍報告。


  “嗬嗬,你妹也聞到香味了,這是醒來準備吃飯了。”姥姥笑。


  張麗娥抱著吳四丫,一家人圍坐上桌。


  “今天能喝一杯吧?”姥爺征求張麗娥的意見。


  “喝吧。”張麗娥笑,“今天還能不讓您喝呀?”


  姥爺撚撚頦下的胡須,“好,今天得跟我女婿好好喝兩杯。”


  吳尚榮去拿酒,沒有張麗娥的同意,他也不敢跟老頭喝酒。


  姥爺常跟外人說,我閨女什麽都好,就是天天管著不讓我喝酒。


  張麗娥不讓喝,老頭就偷著喝,姥爺在家裏有個秘密地點,經常會藏一小瓶酒,在張麗娥去上班的時候偷偷喝。張麗娥坐月子這段時間,天天在家監視老頭,私藏的小酒老頭也不敢拿出來,隻能偷偷到外麵去喝。


  “行了,把您藏的酒拿出來喝吧,不是就愛喝那個嗎?”張麗娥道。


  姥爺笑了,“我哪兒有藏什麽酒。”


  張麗娥拍了拍懷裏的吳四丫,“不就放在儲藏室那個舊水壺裏麵嗎?”


  姥爺詫異地笑了,原來閨女知道啊,那可是他多年的秘密藏酒地。


  “藏也沒藏什麽好酒,拿出來喝了吧。”張麗娥道。


  姥爺有些不好意思了,“老二,去幫姥爺拿出來吧。”


  吳彥章樂了,“我媽是神探呀,今天連破兩宗大案。”


  “吃飯吧。”吳彥軍道:“肉都涼了。”


  吳家的規矩,長輩們沒有動筷子之前,孩子們不許先吃,要等最年長的人先動筷子。


  “姥姥,姥爺,吃吧。”吳彥明道。


  姥爺姥姥夾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碗裏。


  吳彥軍著急,“爸,媽,快吃啊,夾菜啊,肉都涼了。”


  吳尚榮和張麗娥看老人們動筷子了,也開動了起來。


  “吃肉了!”吳彥軍早就餓了,也早就饞了,“中午吃肉,晚上把院子裏那隻雞吃了,太好了!我愛過大年!”


  “雞?”吳尚榮沒注意院子裏還有隻雞。


  張麗娥笑,“我二姨讓梅子送來的。”


  “爸,下午你把雞宰了,晚上咱們吃雞嘍!”飯桌上就聽吳彥軍一個人一直在說話。


  吳尚榮望了望窗外,殺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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