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185章 

  何老頭成了巷子里一道奇異的風景線。人們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每天看他慢慢悠悠負手穿行在巷子里。 

  大一點兒的幾個孩子見了老何頭,圍著他邊轉圈邊喊「黑老頭!黑老頭!」老何頭盯著孩子們看,一張黑臉上竟然飄起了笑意。白有財見孩子們無禮對待他老丈人,忙去把孩子們轟走,孩子們哈哈大笑一鬨而散,留下老何頭站在原地,他臉上的笑意卻沉了下去,一張黑臉又變成硬邦邦冷冰冰。人們漸漸發現,老何頭喜歡孩子們圍著他轉圈,孩子們越是轉得歡喊得響,老何頭的笑容就越顯明。後來,白有財也不轟那群孩子了,看來老頭喜歡他們。 

  深秋時節,早晚寒意十足。 

  陽光溫暖的晌午,又到了人們坐在巷口聊天歡笑的好時光。姥姥帶著四丫到巷子曬太陽。 

  姥姥奶奶大姨們有些天沒見四丫了,讓四丫唱歌給她們聽。 

  四丫搖搖頭。 

  有人笑著說:丫頭大了,知道害羞了。 

  人們問姥姥這些天怎麼沒出來,姥姥說在家做棉衣。 

  人們七嘴八舌地聊起來。 

  比起巷子口的這些常客,姥姥顯得話比較少,多數時候都是在聽她們說笑。 

  望見郵遞員騎車拐進巷口,四丫激動地朝郵遞員跑過去幾步。 

  四丫回頭看看姥姥,姥姥點點頭。 

  看郵遞員騎車過來了,四丫問:「叔叔,有我們家的信嗎?37號。」 

  「有我們家的信嗎?」這是姥姥常問郵遞員的一句話,自從給大外孫吳彥明等錄取通知書那時候起,姥姥見了郵遞員總問這句話。四丫也學會了,她現在長大了,可以幫姥姥問郵遞員叔叔這句話了。 

  郵遞員搖搖頭,「沒有你們家的,有36號的。」 

  四丫看看姥姥,姥姥有些失落地看看四丫。 

  看郵遞員騎車進了巷子,四丫問姥姥:「我想去幫范伯取信。」 

  姥姥點頭。 

  吳四丫追在郵遞員自行車後面跑進了巷子。 

  幫范伯取信取報紙是四丫最熱愛的事情之一。每天上午十點來鍾,她就特別留意信箱的動靜,只要聽到報紙送來的聲音,就自告奮通幫范伯去取信。四丫個子小,夠不到范伯家的信箱。范嬸為了能讓四丫順利完成取報紙的重任,專門在門口放了一條板凳,好讓四丫取報紙的時候踩著用。 

  吳四丫先衝進自家院門,又沖向范伯家的院子。 

  姥爺和范伯在下棋。 

  姥爺一隻手裡轉著棋子,冥思苦想中。 

  范伯雙手抱膝,看四丫急急忙忙跑過來,笑著問:「報紙來了?」 

  「來了!」四丫笑,忙跑到門口,把板凳放好踩上去,從信箱里取出厚厚一疊報紙。摸著滑滑涼涼的報紙,隨著幽默的清香泌入心間,四丫有一種極滿足的成就感。四丫朝信箱里仔細望了望,還有一封信。 

  四丫從板凳上下來,抱著一大堆紙張走向范伯。 

  范伯笑笑,「四丫乖,先放屋裡吧。」 

  姥爺眉頭緊鎖,顧不上看四丫。 

  四丫把信拿給范伯。 

  范伯看了看,臉上的笑容淡去一些,把那封信折了折,放進了衣兜。 

  四丫抱著報紙進屋去了。 

  「四丫看電視嗎?我給你打開。」范伯問。 

  四丫從屋裡出來,沒說看不看電視,只問:「斌斌什麼時候來?」 

  「呵呵,四丫想跟斌斌玩,中午就來了。」 

  四丫笑笑,「跟斌斌玩更有意思。」 

  「那你先看會兒電視吧。」 

  四丫點頭。 

  范伯進屋,打開電視,「行,你自己看,啊,我跟姥爺就在外面。」 

  四丫乖乖坐在椅子上,盯著電視。 

  范伯摸摸四丫的頭,出去了。 

  四丫看一會兒電視就看看錶,她知道錶盤上的兩根針合到一起的時候就是中午,中午斌斌就能來跟她玩兒了。 

  「哎呀!走錯了。」姥姥嘆道:「錯了,完了完了。」 

  范伯笑笑,「讓你悔一步棋。」 

  「那哪兒行啊。」 

  「沒事兒。」 

  「那不行,下棋得有棋品,走錯就是走錯了。」 

  范伯笑著點頭,姥爺這一點特別好,下錯了從不悔棋,棋品如人品。 

  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姥爺輸了這一盤。 

  「我去個廁所,回來再殺一盤。」 

  姥爺說完離開了。 

  范伯飲了口茶。 

  放下茶杯,他突然想起了衣兜里的那封信。 

  信寄自南方,五年間他收到的三封同樣信封的信。 

  其實信是寄到范伯單位的,范伯早已不在單位工作,單位里知道他家地址的人就讓郵遞員把信送到他家裡了。 

  范伯沒有打開信封大概也猜到了信的內容。 

  他小心地撕開信封,信上的內容如前兩封一樣,寄信人希望范伯能允許他來探望父親。 

  信是范伯的兒子寫來的,這個兒子是他年輕時在南方老家和第一個老婆生的,生了孩子兩年後老婆就病逝了,范伯把兒子寄養在一個表兄家裡,自己參軍離開了老家。離開南方老家后他就沒再回去過。 

  范伯定居北方后,跟家裡也聯繫過,不過經過了這麼多年,家裡的親人也七零八落,死的死散的散了,那個表兄也不知道飄落到了哪裡,兒子也沒有了下落。 

  一直到五年前,范伯突然收到了自己親生兒子的來信,他心中激動卻不敢言表,在沒人的時候把信一遍又一遍地看,之後把信藏在了一本幾十年都不曾看的書里。 

  聽見吳家院子里有響動,范伯以為是姥爺要走過來了,忙把信收好裝進衣兜里。 

  等了一會兒沒見姥爺過來,卻聽姥爺在院子里跟一個人聊上了。 

  「你怎麼又來了?」 

  「我來看看。」 

  「看什麼看!別人家也是你隨便看的?」 

  「就是看看。」 

  范伯又聽了聽,跟姥爺聊天的是老何頭。范伯不想去吳家院子湊熱鬧,只抱膝坐在馬紮上聽著他們。聽起來老何頭今天的精神狀態不錯,腦路似乎也很清楚。 

  「看什麼看!走走走!」 

  「吳家姥姥呢?」 

  「嘿!吳家姥姥也是你能隨便找的?」 

  「找吳家姥姥聊幾句。」 

  「不在!」 

  「怎麼不在?去哪兒了?」 

  「你管得著嗎?」 

  「吳家姥姥好,我要找吳家姥姥聊幾句。」 

  「她不在家!你快走!我還有事兒呢。」 

  「你忙你的,我看看。」 

  「嘿!」 

  這老何頭,轟也轟不走,真是招人煩,要不是跟白有財挺熟的,早把他打出去了。 

  「我真的還有事兒。」 

  「我說了,你忙你的,我就看看。」 

  姥爺搖搖頭,跟一個腦子有問題的人說不明白。 

  「不過,你不許進那家院子,明白嗎?」 

  老何頭看向范家院子,抬手看了看被煙頭燙過的傷疤,「不去不去。」 

  姥爺笑了,還是范嬸行,量老何頭也不敢過去。 

  姥爺沒再理老何頭,過范家院子下棋去了。 

  范伯見姥爺過來了,笑了笑問:「他又來了?」 

  「是啊,又來了,唉。」姥爺搖頭,「別搭理他,咱下咱的棋,反正他也不敢進這院來。」 

  范伯笑,有惡門神范嬸把門,什麼鬼也進不來。 

  老何頭在吳家院子自在得很,南屋瞅瞅西屋瞧瞧,一會兒又站在雞舍前跟小雞們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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