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過，唯一幸運的是，白夜和嘉怡不同。
他的話，甚至他的存在，葉迦藍都可以直接無視。
但是，在葉迦藍握住腰間的劍柄時，她的身體卻變得僵硬起來了。
她的腦海裏，突然浮現一幕可怕的記憶。
揮劍，將人殘忍殺害的記憶。
與她剛剛做的惡夢一樣，那些被殺害的人的淒厲質問再次回響在葉迦藍的耳朵裏，令她頭痛不已。
她的手微微顫抖，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可惡，可恨，真不像樣子。
但是，卻怨不得白夜會諷刺奚落她。
因為，殺人流血是必須的，如果不殺掉那些叛亂軍的話，那麽就會死去更多的人，流更多的血。
殺一小部分的人，是為了更多人。
即使葉迦藍知道這個理，但是手卻依然在顫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將劍緊緊抓住，然後掛進腰間。
隻要手裏不碰劍的話，她的罪惡感就能夠減少一些。
這時候，葉迦藍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打擾了，請問一下，葉迦藍隊長在嗎?”
不知道誰的聲音在帳篷外麵響起，葉迦藍回應道：“是的，我在。”
“布安將軍傳喚您，麻煩請去一趟。”
葉迦藍站起身，離開了帳篷。
既然是布安將軍傳喚，那麽她沒有不去的理由。
可這時，葉迦藍並不知道，漂浮在空中的白夜臉上浮現了高興的表情。
如果葉迦藍知道了白夜的表情，那麽就能夠根據以往的經驗，猜測到自己有可能被卷入不好的事情中。
但是，現在的葉迦藍沒有從容到在意那種事情。
葉迦藍到了布安將軍的帳篷後，布安將軍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他不加掩飾的厲聲道：“葉迦藍，我命令你立刻返回皇宮，將目前我軍勝利的消息報告給皇帝陛下。”
聽到命令，葉迦藍一時無法接受。
她沉聲道：“恕我直言，將軍，我軍和叛亂軍的戰鬥才剛剛拉開序幕，想要皇帝稟報消息，派出一匹快馬或者其它士兵即可，沒必要讓我這個前鋒隊長在這個要緊的時期返回皇宮。”
“葉迦藍，你的口氣不小啊，你是說，如果我軍缺少你的話，就無法打贏叛亂軍了嗎？”
“不……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到布安將軍那充滿惡意的說法，葉迦藍感到非常的憤怒。
她的心裏塞滿了各種想法。
布安是領導禁軍的將軍，作為前鋒隊長，她有必要服從他的命令。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不願意被強製去做那並不合理的事情。
葉迦藍開始認真地思考，即使會惹怒禁軍，他也要做出抵抗。
但是，這個時候，兩人間沒有產生決定性的決裂。
因為，副將軍爾德插嘴了。
“葉迦藍，我很理解你的不滿，實際上，我軍勝利的捷報已經送到皇宮了，但是，正是因為如此，皇帝陛下想要詳細的報告，能夠詳細報告皇帝陛下的，除了立功的你，沒有別人了，而且向皇帝陛下報告作戰的詳細細節也是件挺光榮的事情，你不這樣覺得嗎？”
爾德將軍和布安將軍不同，他對葉迦藍有私人上的恩情。
既然爾德將軍都這樣說了，那麽葉迦藍即使不願意，也得給他個麵子。
那天晚上。
葉迦藍的身影出現在了皇宮的一角。
而且還正在進行躲在柱子後麵窺伺城內的情形，如果被衛兵發現了根本毫無解釋餘地的可疑行為。
不過，對擁有白夜這位願望靈寵的葉迦藍來說，不論多麽嚴密的警戒網都成為不了任何威脅。
葉迦藍視線的前方是廚房的入口。
不過，不是普通的廚房，那裏是為王族和國賓做飯的地方。
本來，為了顯示這個廚房的重要性，不分晝夜都應該有衛兵在毫不鬆懈的守衛在周圍才對。
但是在今晚，不知為何入口附近沒有看到他們的身影。
不過，要是仔細查看的話，就會發現兩位士兵昏倒在柱子後麵的陰影裏。
“白夜，那個間諜到底什麽時候才來？都已經打昏了警戒的士兵了，要是弄錯了就麻煩了。”
“不必驚慌，你的行動裏沒有破綻。睡在那邊的兩個士兵沒有看到你的臉就昏倒了，你不會被懷疑的。”
“我——我說的不是這個。”
聲音裏不禁摻雜進了動搖。而另一邊白夜對他的反應樂在其中，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我知道，不要著急。不用操心，馬上就會來了，我的提醒出過錯嗎？”
“……沒有。”
雖然生氣，但這個成績是毫無虛假的。
“不過……雖然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不過說實話，我真沒想到你會接受這個提醒。”
“羅嗦。我基於我自己的意誌行動，和你的提醒無關。”
“是嗎。那麽你會走上怎樣的道路，我拭目以待。”
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後。
終於，葉迦藍的視野裏出現了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打扮成非常普通的侍從樣子。如果不是在這種深更半夜到處走動的話，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下毒的外國間諜。
“是他嗎？”
“正是。雖然沒有必要記住，不過他的名字是米海，雖然說不上優秀，但他花了很長時間取得了能在這個王城裏活動的地位，是位十分隱忍的間諜。”
那名男子東張西望著走到了廚房的入口。
然後——似乎注意到了本來應該待在那裏的警衛兵在今晚不知為何不見了。
在那名間諜眼中，這個事實簡直就像在沒人看見的小路裏發現了金幣一樣。
他像小型食草動物一樣快速轉動脖子，警戒著周圍進入廚房。
“在這兒等著。”
說著，白夜跳到空中，徑直穿入牆壁。不過沒過多久，就和剛才的間諜幾乎同時回來了。
“確認好了。那名男子確實在目標的杯子上塗了毒。是位於遙遠的大陸東北的沙漠之國製造的速效猛毒，隻要喝下一滴溶有毒藥的酒，一定會在體驗到活地獄之後死去。”
“是嗎。那麽目的就達到了，收拾好善後就回去吧。”
等到間諜離開，葉迦藍把兩名士兵拖回廚房的入口。
“但是這樣沒問題嗎？即便沒看見我的樣子，但這兩個人發現自己被打暈了、向上級報告的話，不會有人來檢查廚房裏是不是被下毒了嗎？”
“放心吧，不是每個人都向你這樣勇於獻身。如果報告說在站崗途中被打暈的話，會被叱責的不是別人而是這些衛兵哦？但如果不說出來就沒有任何問題。就是這麽回事。”
葉迦藍一臉苦相的吐出一句話：“……到底還是無法接受，不過存在這種思考方式這件事倒是理解了。”
“很好，對凡人來說這簡直就是常識，但對你來說它能成為偉大的教訓哦。”
剛才那句話是不是在嘲笑我啊——葉迦藍腦中閃過這個想法，但她立刻又覺得那是胡思亂想，選擇了無視。
……
“哈啊……”
蘇摩吐出一聲誰也沒有發覺的歎息。
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他立刻換上熟練的完美微笑，不失禮節地應對今天的貴賓。
“哎呀，蘇摩殿下的俊美真是和傳聞中的分毫不差啊。能夠迎回這麽好看的殿下，我國的公主一定會高興的。”
這名伶牙俐齒的男子正是今天的貴賓，鄰國東國的使者。身為大國的使者，在皇帝麵前也毫不怯場，可以看出他是優秀的國家棟梁。雖然應該聽到過他的名字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了。不過，反正一直都會用使者閣下這個頭銜稱呼他，所以沒什麽大問題。
“嗯，這樣一來兩國就是姻親了，真是可喜可賀。”
雪國皇帝應對得無懈可擊。
聽到父親的話，蘇摩不禁自嘲地笑起來。把兒子入贅給鄰國不認識的公主竟然是可喜可賀的事情，這世道真是奇怪。
但是，這是作為王族理所當然的義務。
活了十三歲，從來都衣食無憂，但這全部都是建立在人們犧牲之上的生活。
代價就是娶不認識的女人，入贅陌生國家。
在連一片麵包都得不到、餓死的人們看來，是太過便宜代價吧。
因此，他已經做好了覺悟。
但是，一想起葉迦藍，就不得不分心了，他甚至忘記了使者的名字。
她是隻要拿起劍來就無人能出其右的，蘇摩得意的守護戰士葉迦藍，但是，雖然有時候會特別敏銳，但就是不了解人情世故，經常輕易上當受騙。現在應該也被半軟禁在城內的一個房間裏。
不過，那件事已經有眉目了。以現在蘇摩和葉迦藍的關係，要幫一兩個小忙輕而易舉。但是，一旦去了鄰國，就不能像現在這樣幫助葉迦藍了。沒有自己的幫助，那個笨拙的葉迦藍今後也能過得好嗎？這些想法轉移了蘇摩的注意力。
“——那麽，”打斷持續了一段時間的談笑，皇帝說，“雖然還有許多想說的，但不能讓客人一直等下去。差不多該開始宴會了。”
“太好了。說實話，在雪國美食麵前我的饞蟲都要叫了，陛下心細如發，讓我不至於出醜，真是不敢當。”
他大概是想開個玩笑吧，會場中響起了高雅的笑聲。
侍者們走進來，把酒分發給客人們，然後在身為主賓的使者麵前放上用翡翠雕刻出來的工藝精美的杯子，注入最高級的葡萄酒。
“那麽，為我國與貴國的長久友好幹杯。”
“謝謝。那麽，為今天這個好日子幹杯。”
皇帝和使者一起舉杯，蘇摩還有在場的人們都著迷了似的露出漂亮的微笑效仿他們。
正在這時，宴會場的入口附近，發生了一陣騷動。
緊接著，入口處出現了一位身穿紅色鬥篷、雙眼中放出給人強烈印象的剛毅光芒的女人。
蘇摩屏住呼吸。
“葉迦藍……？”
葉迦藍以盡可能不失禮節的悠然步伐走入宴會場。
然而，她背後卻倒著好幾位被打昏的衛兵，根本不是該注意禮儀雲雲的時候。
白夜驚呆的聲音響起：“真是的……我就覺得你這麽輕易的照我說的做裏麵有古怪，不過竟然是想這樣做。”
“……”
“葉迦藍卿，你昏了頭了嗎！到這個歡迎鄰國使者的宴會來做什麽？！”
士兵從各處衝過去阻止葉迦藍的腳步，其中也有負責護衛皇家的侍衛。
葉迦藍悠然地說：“我十分清楚現在是什麽場合。但是，現在我有一事必須報告給陛下。”
“那你應該在恰當的時機用恰當的手段提出謁見！為什麽要向這樣使用武力硬闖進來？！”
“必須要是現在才行。就是因為這個而已。”
“……這成為不了理由！”
那位侍衛向周圍的士兵發號施令，在會場的如後排成半圓形的守衛隊形，把劍指向葉迦藍，他們的人數大約是十位。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現在立刻停住腳步、投降吧。否則將視你為謀逆、殺無赦。”
“很遺憾我不能照做。請不必在意我，繼續執行你的任務吧。”
“是嗎，那麽……”
看到士兵們湧起殺氣，葉迦藍這才握起劍。
不過，是左手。
然而即便如此，會場中的氣氛也一下子凍結了。
葉迦藍終於拿起了劍。
“在這之前，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你們這樣好嗎？”
“什……什麽事？”
葉迦藍緩緩抬起左手的劍。
“我是問，隻有十人——這樣好嗎？”
“竟敢小看我們！”舉起手，向部下發訊號，“預備，動手！”
戰鬥這個領域中，葉迦藍的決斷力非比尋常。
在麵對多名對手時要想取得勝利，隻有占得先機一途。
完全沒有必要等著對方做好攻擊準備。
這不是別人教的，而是在一直以來身處劣勢的戰鬥中生存下來的她用身體記住的生存之術。
如果十位敵人一齊用長劍攻擊的話，即便是葉迦藍也不可能勝利。但是，形成包圍發起攻擊的話，在攻擊的瞬間配合上一定會產生破綻。
這個機會，葉迦藍沒有錯過。
在遭到一齊攻擊的瞬間發起攻擊，斬向動作最慢的士兵將其擊倒。
“什……！”
對葉迦藍超越人類的動作，所有人都感到了動搖。
在這一瞬間，葉迦藍成功搶占了先機，使包圍圈失去了意義。所有人都被迫和葉迦藍一對一交戰，然後在揮出第二劍之前被打到頭、膝蓋或肩膀，一個接一個地失去了戰鬥力。
眨眼間就要好幾位士兵倒在了地上，已經沒有人敢積極應戰葉迦藍了，另一方麵，此時此刻參加宴會的來賓們對眼前發生的這場壓倒性的武戲不僅沒有感到恐懼，反而半驚呆著被吸引了。
如果當時發生了流血的話，他們一定會害怕得逃走吧。
但是依次倒下的士兵身上沒有流出一滴血，孤身一人麵對十人的葉迦藍戰鬥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宴會餘興的劍舞或是戲劇。
然後終於，沒有人擋在葉迦藍麵前了。
葉迦藍收起劍悠然的穿過人們的視線，在皇帝陛下麵前單膝跪下行臣下之禮，一邊努力不去看旁邊臉色蒼白的蘇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