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大局之下化幹戈
清羽無奈的對婉婷笑笑,終究還是力排眾議,派人火速去告訴清劍了。
然而,清劍卻像是人家蒸發一般,自始至終都沒來看一眼可憐的潤雨。這個為他辛辛苦苦懷著孩子的女子,仿佛還不如一粒石子,石子掉在了水裏,還會激蕩出幾圈漣漪,可是她,連一圈漣漪都沒有。
她無端的慘死,隻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一個笑料。善良一點的人,給予一聲清淺的歎息;幸災樂禍的人,給予一聲鄙夷的冷笑。
天空出奇的明澈如一汪靜水。梅家花園的長廊邊,匝地的整排垂柳依依,千條萬條的絲帶在蒸騰的水汽中搖曳著鬱鬱蔥蔥的勃勃生機。
清羽心中煩悶,獨自搖了一葉扁舟前往湖心亭閑坐,他的神色微微恍惚,像是沉溺在潤雨的死亡中不能自拔。
潤雨的一顰一笑太過神似伊諾,清羽看著她冷落的喪葬儀式,就仿佛看到遠走天涯的伊諾,在他鄉是怎麽寥落的香魂斷絕。
“她孤獨離去時是否也是那種絕望的神色呢?她有沒有恨我呢?”
清羽曾聽為潤雨擦洗的小丫頭嘀咕了那麽兩句,知道潤雨是帶著不甘與無奈離開這個世界的。這個並沒有給予她太多善待的世界,她也曾經執拗的想以飛上枝頭的方式改變自己為奴未婢的命運,卻不想因緣多變,青春早逝。
“害了潤雨的人是苗姨娘與清劍,可是害了伊諾的人又是誰呢?”清羽在四周無人的湖心亭,茫然的迎風落淚,“是我,是我害了她。”
輾轉憶起今春那一季的花海,他與她無數次的在春深深處私語綿綿,想象著鬥轉星移後仍能相守的堅貞,兩個錦繡年華的人兒,都是那樣的甜蜜。
可是,這一切已經隨著整個家族的動蕩土崩瓦解了。即使沒有袁淺的愛慕為伊諾帶來的一切禍端,袁王爺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來顛覆梅家的太平清貴嗎?
說到底,大家不過都是皇權與軍權爭鋒的犧牲品罷了!
“清羽表哥,你的白玉蘭圖是誰給你畫的呢?怎麽這麽醜?”伊諾粲然笑著打趣著清羽送來的畫卷。
“是啊!再好的畫師怎麽能畫出白玉蘭的風韻呢?”清羽淺笑淡然,在一個花季的繁華裏,他原原本本的目睹了一個女子是怎樣無聲的綻放著隱秘的心事,渺渺含香。
嘴角虛浮的微笑,映在湖裏,給他浮光倒影裏的寥落更添一抹如煙的憂傷。春季的如潮花海已過,早已不是玉蘭盛開的季節了呢!
憂思不能忘,常駐人心頭。今日到處垂下的再好的石榴果實,哪比的上心靈深處的那一朵純白呢?
淚眼迷蒙裏,隻能一次又一次仰天逼回如珠的淚滴罷了!
無聲心事有誰知?遠遠地,一抹獨立的身影,正在絢爛彩色的陽光下,揮手喊叫道:“清羽哥哥,平瑞王派人來請呢!”
清羽趕忙收斂起悲意,換了如常神色含笑高叫道:“好的,新月妹妹,我這就回去!”
輕快的一葉扁舟,將暫離人世紛繁的清羽又迅速載了回去。
柳堤的連天倒影輕巧的浮在地上,似是一個幽若的夢。她見他眼眸的戚色,想安慰終究沒說是什麽,隻淡然道:“王爺的侍衛阿離親自來請的呢!”
“哦?”清羽不覺的加快了腳步,如今平瑞王政務十分繁忙,阿離亦是恨不得一個人頂十個人用。阿離親自來,一定是有大事要商量的。
果然,一見到阿離,阿離便迅速帶了清羽去了平瑞王府。
平瑞王凝望著清羽,眼眸中的陰晴不定似是燃燒的蠟燭,半晌,他才緩緩道:“你覺得袁淺可信嗎?”
清羽一愣,滿頭滿腦的疑問如從天降:“王爺何出此言?”
“小王在想,袁妃今日突兀的把我請去,到底是幾分真誠。”平瑞王有些不安的握著茶碗,眉目間的凝重似是沉沉壓下來的烏雲。
清羽略一沉吟,咬一咬嘴唇道:“我從不懷疑他對我表妹的感情,隻是因此斷定他有棄暗投明之意,還言之尚早。”
清羽見他默然,方想起剛才平瑞王口中袁妃之事,坦然道:“難道王爺發現袁妃有什麽異樣嗎?”
平瑞王果然點頭,目光似是靜夜裏越發燦爛的星河,“她確實明確的表示有棄暗投明之意。”
清羽有些吃驚,但是很快恢複了鎮靜,仍有一抹難言的激憤自唇齒間迸出:“想起她曾經那樣無情的兩道聖旨,生生的將伊諾逼的遠走天涯,我就不能不恨。”
平瑞王苦笑一下,拂著衣角淡淡道:“也是。她的確傷害尹小姐太多。”
窗外有片刻的安寧,連蟬兒都知道人的煩躁,收起了一貫的高歌。世界一瞬間的靜謐,將撲麵而來的愁緒越發襯托的如無處不在的微塵。
“聽說袁將軍已經出京多日了,都是為了找尋尹小姐。”平瑞王將話語引到了袁淺的身上,“他也算是對得起尹小姐了。”
“袁家那僅有的一絲補救,亦不過是杯水車薪。”清羽信手接過阿離送上來的涼茶,看著平瑞王的雙目,半分感情也沒有的一口飲下。
涼茶流入身體的刹那,他的身體明顯的感覺到一陣涼意。不是他沒有容人之量,而是,這樣天大的傷害過後會,豈能一句雲淡風輕的棄暗投明就能化解一切呢?
“袁妃娘娘想必也向皇帝陳情了吧!”清羽咽下最後一滴涼茶,徐徐說道。
“是。”平瑞王不去直視清羽的眼睛,用一種盡量平靜的聲音緩緩道:“本來皇兄想在袁王爺的事情解決以後,一輩子讓她居於冷宮自生自滅的,可是,她陳情十分讓皇兄動容。”
“所以,皇上讓王爺來告知清羽,袁妃與她那娘家,已經屬於皇權一派了嗎?”清羽逼視著平瑞王深深的眼眸,似乎要將他棱角分明的俊臉,薄薄的嘴唇,狹長的雙眸,都看到骨子裏。
“小王是拿二少爺真心當做朋友,才這樣鄭重其事的告訴的。”平瑞王目光毫無躲閃,一字一句道。
清羽遠遠舉目,水光瀲灩的王爺貴府,說不出的氣勢恢宏。然而,再巍峨恢弘的王府,亦是不能逾越皇宮的規製的。皇宮,才是普天之下最尊貴之人住的地方,所有繁華旖旎堆砌成的天家富貴,終究不會過分顧忌一個癡心男子的哀與怨的。
“清羽多謝王爺告知。”再展顏,又是一個溫潤如雲的翩翩美少年。
“袁妃已經承諾,要加派人手找尋出走的袁將軍與尹小姐的人屍骸,來彌補對梅府的所有虧欠。”平瑞王長籲一口氣,“這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有綿軟的風襲來,像是撩撥的手指,讓清羽莫名的煩躁。窗下一盆開的盈白的梔子花,總讓他莫名的想起,白花,那是死亡祭奠時該有的顏色啊!
然而,再多的怨懟與不甘亦是不能改變君主的心意的,況且,一個懷著身孕的妃子,對於子嗣稀薄的當今皇帝來說,既是加強皇權實力的幫手,也是腹中孩兒的母妃啊!
於大局而言,她的確是明智的,皇帝也絕對不會不原諒她的。
清羽回到梅府,得知這個消息的新月與紫靈、婉婷,亦是吃驚不小。
彼時,夕陽如火,映著中清別院東廂房前的美人蕉越發如一團火一般明媚,然而細看時,更像是一樹鮮血噴薄其上。
新月慢慢的撫摸著才算是好的差不多的手指,指尖已經不複往日的細白,各種各樣觸目的傷口痕跡清晰可見。想必,將會伴隨一生吧!
於新月而言,皇宮裏的袁妃,就像是她一個永遠也不想觸及的噩夢。
好不容易夢醒了,好不容易皇帝厭棄了袁妃,今日,難道又要她袁家東山再起嗎?
“清羽哥哥可以,我也可以與她化幹戈為玉帛。”新月就像清羽所料的一般,總是這樣的懂事理,明大局。
“真不知道你們都是怎麽了!”紫靈撅起小嘴,恨恨道:“大哥哥的事情,她也少不了給袁王爺當幫凶。他們姓袁的害的咱們梅家還不夠慘嗎?現在假惺惺的派人去找伊諾表姐的屍體有什麽用呢?”
紫靈每次提起袁家,都是一如既往的義憤填膺,今日也不例外,甚至都有些遷怒平瑞王:“真不知道平瑞王是怎麽想的,皇帝要原諒袁妃的時候,他怎麽不勸呢?”
“靈妹妹,你先不要激動。”清羽雖然在平瑞王麵前有些激動,但是回到家裏,還是要耐心的勸慰想不通的紫靈的,“這個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對付袁王爺,總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的。”
“好吧!”紫靈終於不再說什麽。
夜晚,悄悄來臨了。清羽起身走到老塞北侯的屋裏,在他深邃的目光下難過的像是一個小孩子。
老塞北侯袍子上的雄鷹時刻閃著犀利的目光,就像是他的眼睛。久經沙場的老塞北侯像是承諾一般對清羽道:“誰欺負了我的外孫,以後外祖父一定十倍的替你討回來,你現在安心的等著吧!”
“多謝外祖父。”清羽貪婪的感受著久違的長輩的疼愛。自從梅家老夫人去世後,他一瞬間成熟了許多,支撐著梅家的整個脊梁,好久都沒有在長輩麵前放縱自己的情緒了。
“外祖父!”清羽痛苦的跪於老塞北侯的腳下,“羽兒心裏真的很難過啊!”
老塞北侯一陣麻木的心疼:“羽兒,外祖父知道你心中不快。平瑞王爺已經和外祖父說了,袁家的仇一時半會報不了,但是,來日方長。”
清羽被老塞北侯扶起,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不報這個仇,那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伊諾。”
夜風刮痛了他的雙眼,他淚流滿麵。
今日無奈的化幹戈為玉帛,連同那個紫銅色麵龐的習武少年,也終於成了他唇齒相依的戰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