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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多事之秋各自命

  伊諾、袁淺一行四人在鄉村隱居,殊不知,山中才幾日,世上已千年。


  京城,董雲峰一聲石破天驚的呐喊,激化了皇權和袁家軍團間本就存在已久的矛盾。


  出於對新月安全的考慮,清羽又命人將新月接進了梅家。果然,六月二十日深夜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將董府燒了個幹幹淨淨。第二日,得到這個消息的新月不顧一切奔去董府時,隻剩下滿目瘡痍和殘片,一片觸目驚心的廢墟。如注的大雨忽然從天而降,將她原本就悲傷的心澆的更加透徹冰涼。


  “清羽哥哥,我再也沒有家了!”新月將頭埋在清羽的肩頭,在大雨滂沱裏像是無助的孩子般泣不成聲。


  淚眼朦朧裏,三開間的廣亮大門上被燒的漆黑的色彩似是抹上去的劇毒,看一眼,也能毒死人。慘白的白花零落在地上,早已被沾染的肮髒不堪。


  “新月妹妹,你還有我,還有梅家。”清羽遙遙的看著正房前幾乎被大火烘幹的石榴樹,昨日還是果實盈然可愛,今朝已經麵目全非,從心底發出一聲歎息。


  如斯悲情,兩人誰也沒有察覺,不遠處,一束陰冷的目光像是帶著地獄的氣息,正定定的看著他們。他微微前屈的身軀在油傘遮住的一方小小晴空下,得意又帶有殺氣,恨不得眼前二人也是昨夜葬身火海的冤魂。


  他本是奉命來查看一場大火過後的董府情況的,卻不想正撞上了這讓自己痛快的一幕。


  雨簾漸退,雨霧漸散,當他看夠了這一場從心底感到愜意的好戲,剛要轉身離去時,卻不偏不倚被新月瞧了個正著。


  “梅清劍!”新月從小到大從未有如此失態的時候,衝入淺淺的雨幕就要上前。


  清羽拉住新月,同樣看見清劍的他收起對新月的溫情,冷冷的問道:“你來幹什麽?”


  “看笑話。”清劍一張胖臉,癟著嘴巴毫無感情色彩的回答。一股股燒焦的氣味在大雨的衝刷下仍舊一陣又一陣撲鼻而來,在他聞來,隻有神清氣爽,“看看我討厭的人最傷心時是什麽樣子。”


  “你不會得逞的!”新月擦幹眼淚,露出一個明媚的笑顏,轉手拉住清羽道,“清羽哥哥,不知道家裏潤雨的胎氣最近怎麽樣?”


  “恐怕不太好,苗姨娘的性子依舊那樣,真是可憐了那個潤雨姑娘,懷著身孕還要天天挨罵。”清羽一手將油傘撐得高高的,另一手執住新月的手,“孩子本無罪,可是他的父親若是淨幹些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的懲罰可說不準!”


  清劍明顯的神情一黯,焦急問道:“她們怎麽樣?”


  “我憑什麽告訴你。”清羽望著眼前如千絲萬線織成的雨簾隻是默然,四周並無一人,密密匝匝的絲線像是巨大的帷幕,將他原本悲傷的心更加包裹的透不進一絲愉悅。


  “新月妹妹,我們回去吧!”清羽看了一眼身體有些瑟瑟發抖的新月,霸道的拉起仍有萬千不舍的她。


  得知董府被燒的消息後,老塞北侯也是一陣煩悶。


  他久久的坐於窗下盤腿冥想,像是陷入了兩難的抉擇裏。昨夜,平瑞王已經派阿離秘密來報,袁王爺頻繁軍事異動,謀反之心已經昭然若揭。


  隻是,塞北的數十萬鐵騎雖然驍勇,卻遠隔千裏,有些鞭長莫及,即使星夜出發,也比不上袁王爺近水樓台先得月。


  本來,兩方軍團一直秘密監視著對方,誰也沒有輕易大範圍調兵的征兆。


  但是董雲峰的的一道奏折,一聲高呼,緊接著又一連串的枉死,府邸被燒,已經將戰爭即將放到明麵上。


  “袁王爺下一步是什麽打算呢?”老塞北侯幾個日夜的操勞與思考,人都瘦削了許多,不是與平瑞王商討國家大事,就是與清羽分析敵人心理。此時,他正手握著塞北一封又一封的密信,心事如燭火般忽明忽暗。最後還是決定,不管怎樣,還是先將梅家老小星夜送回塞北吧!

  當晚,梅家秘密召開家庭會議,一番激烈的討論過後,決定梅家幾位小姐、少奶奶和小少爺都悄悄回去塞北暫避一時,其中包括喬氏、胭脂、紫潔、訪蘭和小少爺,隻有紫靈堅決不回去。


  她振振有詞道:“既然是悄悄暫避一時,大嫂子養病、胭脂姑娘養胎、大姐姐很少露麵,暫避再合適不過,外人也不容易發現她們走了。若是我也一起走了,家裏連管事的人都沒有,外人豈不疑心?”


  老塞北侯想想也覺得有理,便同意了她的話。


  當晚,借著無星無月的天然氛圍,梅家兩輛不起眼的馬車便將一行五人悄悄送出了去。這下,老塞北侯一顆心才總算是放下了半顆。


  臨行時,一改雍容之風的喬氏,隻穿著最普通的百姓衣服,眷戀的望著清軒與曹姨娘關押的監獄的方向,久久的不願放下車簾,哀懇的一次次的叮嚀道:“二少爺,你們一定要保住大少爺啊!我以後再也不會為難曹妹妹了,隻要他們兩個人好好的,我寧願不要這些榮華富貴,我隻求他們平安就好。”


  清羽無比感傷,想起喬氏曾經的風光、跋扈與狠辣,到如今終於大徹大悟,知道人間唯有生命與感情最可貴,真是不容易。


  胭脂也含淚答應:“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大少奶奶,平安生下大少爺的孩子。”她微微隆起的肚子,那是梅家另一個希望。


  喬氏懷裏的小少爺,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兀自甜甜的睡著。清羽的心裏隻執念的想,但願他長大的那一刻,梅家再也沒有這種災難了。


  默念著一路平安,一帆風順,很快,那兩輛如落葉般的馬車,便卷入了如洶湧波濤的黑色夜幕裏。


  “再見,但願我們今生還有機會見麵。”清羽在心裏默默想著。


  “留下是福還是禍,我都會一直陪你一起,清羽哥哥。”新月在風裏的身影,像是遠處飄飄渺渺的亭台樓閣,充滿著綺麗與朦魅。一場大火,燒掉了她的一切,唯一留下的,就隻有清羽了。


  她決定以最飽滿的姿態,迎接清羽的承諾,雖然她知道,他對她不是愛,但是,那已經足夠了。她要一輩子對他奉獻最真摯的感情和愛慕,因為,十年前那個春光明媚的石榴樹下,他已經為她開啟了一扇再也無法關閉的門。


  “好。”清羽想起恩師跪在他麵前的樣子,緩緩的說道。


  夜色微冷,夜風帶寒。清羽一襲青衣,惆悵的想著另外兩個人的歸宿,那便是玲瓏與芸兒。


  清羽微微歎氣,玲瓏啊玲瓏!想起她堅決不去塞北的態度,他也不知道怎麽安置她好。自從康複後,她一直刻意的回避著清羽,還婉轉的提出要自請嫁給府裏的小廝,清羽亦是婉轉的拒絕了。


  新月想了一想,卻含笑對玲瓏道:“不知道玲瓏姑娘願不願意跟隨我呢?”


  玲瓏微愕,麵上紅一陣白一陣,新月已經是清羽賜婚的未婚妻,跟著新月,誰知道又會生出多少閑言閑語呢?但凡大家族,多有正室夫人的侍女嫁給少爺做姨娘的例子。


  見玲瓏踟躕,新月趕緊又滴淚補充道:“我的雙兒慘死了,難道玲瓏姑娘真的忍心看著我日日孤寂,沒有貼心的人嗎?”


  玲瓏沒有了話說,隻得含淚叩拜了新主子新月,安心做起了新月的貼身侍女。


  再說清羽的另一個顧慮,那便是芸兒,芸兒也堅決不去塞北,她隻說要守著老夫人的靈位,寸步不離,日日陪伴左右。她從不向任何人提起老夫人臨終前的話,也從沒有想過要真的嫁給某位少爺。


  可是,命運偏偏弄人,她從不想,可是老夫人卻替她想了。她因為覺得自己愧對老夫人的囑托,所以日日在老夫人靈位前懺悔,從無怨言。


  清羽拿她也沒辦法,又皺著眉想起了另外兩個人。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清劍的生母苗姨娘和潤雨。自從清劍被趕出梅府,苗姨娘的脾氣越發的不好,動輒打罵丫鬟,伺候她的蓮子、杏子因為不堪虐待,都央求著清羽調到了別的主子那裏,連同伺候潤雨的一個丫鬟都被她趕了出去。


  隻有潤雨,隻有懷著身孕的潤雨,逃無可逃,忍無可忍,身子一日瘦似一日,精神一日差似一日,有時候被苗姨娘罵的厲害了,她便悄悄去姐姐環翠那裏訴訴苦。近日來,更是因為清劍在外麵的所作所為,府裏有了些閑言閑語,她的胎氣越來越不穩,郎中的意見是隻宜臥床靜養。


  她每日臥床靜養,原本並不結實的身子因為缺乏運動而更加蒼白,一張小臉毫無血色。她虛弱的躺在床上,身上一條殘舊略髒兮兮的錦被,將她深深的包裹起來。


  滿院子的青苔寂寂,再不複白日的清幽,隻覺得有些嚇人。夜風卷起蕭蕭翠竹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哭一般,此起彼伏。


  苗姨娘被潤雨粗重的喘息伴隨著痛苦的呢喃驚醒了,不情願的披著衣服走到了她的床前,執一盞陳舊的燭火台。許是劣質的燭火有些嗆得人腦仁疼,潤雨不安的咳嗽了幾聲。


  “你個小蹄子不要每天給老娘裝病!”苗姨娘望著在床上睡的極不安穩的潤雨,厲聲的喊叫道,“大半夜的老娘可沒空伺候你!”


  除了環翠與廚子梅大昌夫婦,這個院子平日便很少有人來,尤其是今夜,伸手不見五指的今夜,連風都是嗚咽淒厲的。


  苗姨娘聽了聽外麵鬼魅的風聲,有些打寒戰,又湊近了望了一眼潤雨,才發覺她臉上不同於每日的蒼白,竟是熱的火紅的顏色。


  她拿手摸了摸潤雨的額頭,滾燙的,她不禁抱怨道:“小蹄子,連夜裏都不讓老娘安穩些!”


  不經意間又瞅了一眼床上,隻見一條曲曲折折的紅色血跡已經滴滴答答垂到了地板上,像是蜈蚣爬出的痕跡。


  “來人啊!潤雨出事了!”苗姨娘嚇得一聲大叫,“快來人啊!”


  岑寂的夜裏,這一聲高呼將樹上棲息的烏鴉都驚得四散奔逃,抖落下一樹樹的驚慌。


  隨之而來的,是一場緊急的救治,梅家連夜又請來了那位如今已經享譽京城的神醫,但仍是沒有挽救了潤雨的命,連同她腹內的孩子,也煙消雲散。


  這個帶著小酒窩的女子,神態酷似伊諾的女子,終於死在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姨娘夢裏。


  的確,她的確算是一朝飛上枝頭成了鳳凰,可是這隻鳳凰,卻注定不是有福氣的那一隻。


  苗姨娘跌坐在潤雨的床旁,她不是有心的,她也想保住潤雨的孩子,將來是自己的依靠,可是,自己的苦果隻能自己吞。


  “去派人告訴一下清劍吧!”清羽命令梅守信打點了潤雨的後事,一切從簡,又特意賞了豐厚的喪葬費來撫慰梅大昌他們夫婦。環翠細心勸慰,好在他們夫婦並沒有十分去為難苗姨娘。


  “還不是清劍弟弟,自作孽,不可活。”紫靈毫不掩飾自己對清劍的氣憤,又望了一眼對潤雨也深表同情的新月,撇著嘴巴道:“新月姐姐真是難得的賢良,清劍弟弟可是親自派人燒的董府!你不恨清劍弟弟嗎?”


  新月將頭一偏,無限淒涼與悲哀全部抿成嘴唇一個堅挺的弧度,語氣含著萬重無奈道:“怎麽能不恨?可是終究不是潤雨姑娘幹的。”


  “惡有惡報!生下來了也說不定和清劍一樣是個壞種子。”婉婷被清羽拒絕後,與清羽麵上一直不太和順。


  “依我看,竟是不用告訴清劍了,反正他也不在意她的。”婉婷又一次發表意見。自從上次清羽拉住她,她一直後悔沒用鞭子打清劍一頓。


  “大管家,你火速派人去袁王爺府通知清劍。”清羽卻毫不遲疑的吩咐道。


  “你就這樣喜歡和我對著幹嗎?”婉婷又氣的瞪圓了眼睛,“梅清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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