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天下月色歸一源
“誤會你?”清羽帶土的袍角甩起優美的弧度,憤怒的轉身指著身邊那些肮髒不堪、擁擠異常的牢房,“看看其他的牢房就知道你袁淺是什麽人物了?貴妃的親弟弟,袁王爺的得意義孫!你與我梅清羽,其實在很久以前就不可能成為朋友了!我們隻能是敵人!”
清羽的話擲地有聲,像是一盤石頭粒粒砸在袁淺的心上,生疼的。
袁淺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與梅清羽選擇呆在一個牢房裏,隻能是讓他更清楚的看清眼前的形勢。
長久的沉默之後,遠處一把殷勤的聲音憑空響起:“袁夫人,您小心點,這裏麵髒,哪裏是您該來的地方呢?放心吧!袁將軍好得很,小的們都盡力的照顧著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那裏看去,袁淺無力的勾勾嘴角,清羽則嘲諷的看了他一眼。
“淺兒!”袁夫人三步並作兩步,拿絹子墊著鐵門,身子傾在牢門上向裏麵探去,“你為什麽要和他關在一起呢?看看你現在待著的環境,母親就心疼啊!你為什麽這麽不聽話呢?”
吉祥在邊上極力的捂著嘴巴,又用手絹使勁的在袁夫人眼前趕著撲麵而來的塵土。
袁淺心疼的看了一眼袁夫人,眼窩凹陷,眼睛布滿血絲,雍容華貴的衣裙與整個牢房的氣氛格格不入。
“母親,你來這裏幹什麽?不要管孩兒了,孩兒自知有罪,願意在這裏接受懲罰!”袁淺走上去握了握袁夫人的手,隻一刹那卻又急切的轉過身來,“母親,求求您不要再來看望孩兒了!”
“你說什麽傻話呢?”袁夫人著急的抓住袁淺的肩膀,“母親怎麽可能不管你呢?你放心,你一定沒事的,袁王爺已經過問這個事情了,你姐姐也過問了。”
袁淺痛苦的背對著袁夫人,一雙眉毛擰成了兩個疙瘩……
“淺兒,你放心,誰跟你作對,母親一定替你消滅他!”袁夫人冷冷的說完這句話後,麵色沉鬱的看著同在一個牢房裏的清羽,“聽說梅二少爺與我的淺兒在牢房裏還一直吵架?你有什麽資格?”
“袁夫人是在威脅清羽嗎?”
“我不是在威脅梅二少爺,而是,在威脅整個梅家!”袁夫人一張得意的臉,眼角眉梢皆是得意之色,“今時今日,難道還是你們梅家風光無限的時候嗎?我可記得,堂堂的麓嶽侯梅大少爺如今可和你一樣深陷囹圄呢?”
“是,袁夫人說的沒錯!”清羽冷靜的笑著,“我梅家幾個月來確實是滄海桑田的變化,可是這不正好也說明了,滄海桑田的變化有時候隻需要一瞬間,你袁家如今也是風光無限,那我梅清羽奉勸您可要小心了。”
“你敢詛咒我袁家!”眉心間的寶鈿隱隱閃著寒光,長長的流蘇糾結在鐵門上,泠泠作響。
“不敢,清羽隻是在感慨一下而已。”清羽又看了一眼袁淺笑道:“我與袁將軍,剛才也隻不過是說起某些往事而已。”
袁淺疲倦的揉揉額頭,回身無力道:“母親,您回去吧!”見她仍舊側目怒視著清羽,懇求道:“母親,孩兒真的想要靜一靜!”
袁夫人不可理解的看向袁淺,終究提起百褶羅裙就要往外走,邊走還邊鄭重的警告清羽道:“你若是再與我的淺兒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我管保叫你那個好哥哥死無葬身之地!”
清羽想要回嘴,想一想身在囹圄的哥哥與曹姨娘,終究還是忍下了。
夜色,漸漸上來了,那一方僅有的陽光越來越幽暗,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牢房裏本來分不清白天或黑夜的,終日點著蠟燭與火把,劣質蠟燭發出嗆鼻子的味道,聞久了,竟然有些眩暈的感覺。
袁淺輕輕咳嗽了兩聲,立刻有獄卒跑上來,殷勤問道:“袁將軍要不要喝口水呢?有新泡好的茶葉,您可以潤潤嗓子!”
在牢裏待了多半天了,袁淺確實渴了,若不是自己進來之後一直脾氣不好,也不會讓所有獄卒都害怕的不敢來噓寒問暖。
“給我多弄一些水來!”袁淺臉色稍霽,對獄卒也緩和了許多。
“好嘞!”獄卒趕忙殷勤的跑出去,“給袁將軍上茶!”
茶香嫋嫋,袁淺如飲仙酪般,一抬眼看見清羽同樣也幹裂的嘴唇,什麽話也沒說,卻爽快的遞過了自己手裏的杯子。
“我不會領你的情的!”清羽轉過身去,不再看袁淺。
袁淺無奈一笑:“難道梅二少爺預備渴死嗎?渴死了我義妹怎麽辦呢?豈不是拱手又讓給了我袁某人!”
清羽再不多話,拿起袁淺手裏的杯子,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卻仿佛還不盡興。袁淺無聲的看了一眼獄卒,獄卒立刻又拿來茶壺,連連續了三杯,清羽這才抹抹嘴巴,算是心滿意足。
“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清羽拋出了這樣一句話給袁淺後,便自顧自的席地而坐了。袁淺則坐在了另一個角落裏。
“也不知道家裏怎麽樣了?”清羽長籲短歎的想著。梅家如今隻有喬氏、紫潔、紫靈、新月和苗姨娘、清劍等人,能夠主事的便是喬氏和紫靈了。
“要是有一個人來告訴我家裏的情況就好了!”清羽暗暗的祈禱著家裏不要再出事情了。
遠處,一把洪亮與殷勤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了:“平瑞王駕到!”
清羽心中一喜,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
身著便服的平瑞王帶著阿離很快便來到了清羽的牢門口,看了一眼同樣在一個牢裏的袁淺,平瑞王明顯的猶豫了一下,換了輕鬆的口吻對清羽道:“梅二少爺真是叫小王好找啊!本來約好今晚月下論笛的,你卻一不小心住到了牢房裏!你說,自己是不是該罰呢?”
清羽掩藏好喜色,連連歉然的笑道:“清羽確實是該罰,隻是不知道今晚的月色如何呢?是否如我們意料的那樣月色如銀呢?”
平瑞王麵目含笑,一雙狹長的眼眸仍是那樣邪魅,了然的點點頭:“如我們所願,月色如銀,一瀉千裏,隻怕是更助了我們的笛聲啊!”
“那就好!”清羽灼灼目光分明如點燃的火焰,“我就知道今晚一定會月色如醉的!”
“那又怎麽?梅二少爺還不是在此不能出去?”
“天下的月色總歸一源,隻要人間月色清明,我梅清羽又何必在意自己一身的得失呢?”說罷,抬頭看了一眼那小小的天窗照射進來的一小束稀薄的月光,似有似無,淒涼慘淡。
平瑞王默默無語,卻瞅了一眼一直在一邊坐著也不搭話的袁淺,笑道:“袁將軍還是這麽的出人意料啊!昨日才在貴府門前見過,想不到今日再見麵,不是在喜堂上,竟是在這大牢裏,真是稀奇!”
袁淺也不站起來,手裏把玩著一根枯草苦笑道:“說起來,我袁某人還要感謝王爺呢!若不是王爺昨日來,我袁淺也沒有機會出去。”又瞅了一眼平瑞王與清羽,肅了神色道:“剛才二位的啞謎,我袁淺就當沒聽見。”
“可是你聽見了。”平瑞王看著袁淺有些空洞迷茫的眼睛,靜靜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我能知道什麽呢?”袁淺有些好笑的反問著,“我不過是一個棋子,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對自己的身份清清楚楚。”
“可是棋子也會有感情,不是嗎?”平瑞王刨根問底。
“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當了一個有感情的棋子。”袁淺直視著平瑞王邪魅的眼神,湧起無限的淒涼。
“你可以選擇不要做這個棋子了。”
“可是,我姓袁……”袁淺一抹蒼涼比這牢房裏幽暗的環境還要滲人。
平瑞王悠長的身影漸行漸遠,可是渾厚有力的聲音卻回蕩在死寂的牢房裏:“你姓什麽不也是皇帝的臣民嗎?自己的命運,自己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