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皇帝旨意一下，立刻有大批的官兵四處緝拿袁淺。袁淺一夜未眠，在郊外發瘋一樣遊蕩了一夜，直到官兵圍上來才知道伊諾連夜逃跑的消息。
“袁將軍，請您不要為難奴才們！奴才們也是奉命行事。”為首的官兵客氣的說道，知道袁淺時貴妃娘娘的親弟弟，誰也沒敢一上來就來硬的。
袁淺對伊諾的逃跑稍稍詫異，但旋即酸澀的笑了：“義妹，我也抗旨逃跑了，你是不是可以少恨我一點了呢？”
眾官兵將神情木訥與痛苦的袁淺捆綁去了有司衙門。袁淺絲毫沒有反抗，仿佛被人將心摘了去一般，行屍走肉。
有司衙門的大牢裏，清羽已經在被關押了有一會了。
陰暗潮濕的環境，到處都散發著發黴的味道，堅實的鐵門鎖住的是許多人一生的夢魘。監牢裏麵，無論進去之前是什麽樣的人，進去之後都毫無例外的變得髒兮兮，臭烘烘的。
無數蓬頭垢麵的人趴在鐵欄杆上，看著袁淺一步一步走進牢房，嘻嘻的笑著，似乎在說：“看，我們的同伴又來了一個呢！”袁淺頭也不抬，但是在看到那個在監牢裏依舊長身玉立的挺拔身影時，明顯的怔了一下。
“袁將軍，前麵請。那邊有一間是專門給您準備的牢房，是小的們特意孝敬的。”帶袁淺進來的獄卒恭恭敬敬，點頭哈腰的討好著。
“是嗎？”袁淺被抓到之後第一次開口了，“是什麽樣的牢房呢？”
“絕對的幹淨，也絕對的不吵鬧。”獄卒小心翼翼的諂媚著，“小的們知道輕重，您不過是來應應景，很快就會出去的，小的們一定將您伺候好，您出去之後也希望提攜小的一把，小的們便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袁淺無聲的瞥了一眼清羽所在的牢房，雖然也是單間，但是窄小肮髒，臭氣熏天，連僅有的稻草都是潮濕的，惡心的讓人作嘔。
清羽也隻在牢門邊站立著，從小養尊處優的他對這環境也很不舒服，但是也沒有辦法，有個單間已經是有司衙門的大人對他特殊照顧了。
“我就同他在一起。”袁淺冷冷的對後麵跟著的獄卒的頭目說道，從一路上官兵的態度，再到剛才獄卒的態度，袁淺底氣十足的吩咐著。
“這個……”獄卒頭目尷尬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小的需要去往上請示……”
“請示什麽？”袁淺猝不及防的瞪著眼睛，一張紫到發黑的臉龐像是嚇人的魔鬼，“你敢羅嗦一句話，我出去之後立刻宰了你！”
“是，是，是！”獄卒的頭目嚇得連連點頭，手忙腳亂的從腰裏拿出清羽牢門的鑰匙。
“吱呀”一聲，粗大的鐵製牢門應聲打開，獄卒的頭目客氣的做了個請的手勢。
袁淺一進大牢，衝鼻子的氣味便迎麵而來，他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眉毛。
清羽沒料到袁淺也被關進大牢來，更沒料到袁淺竟然選擇和他關在一間牢房裏，揮了揮因大門打開而帶起的塵土，清羽對袁淺的態度冷寂而陰沉。
大牢陰暗的燈光下，清羽一雙灼灼明目分外清亮，死寂沉沉道：“你為什麽要和我關在一起？”
“這麽久了，咱們都沒有機會好好的談一談，難得有這麽個機會，袁某人不想輕易錯過。”袁淺也是疏離而深冷的神色。
“我和你有什麽好談的嗎？”
“本來沒有，但是因為義妹的緣故，便有好談的了。”
清羽無奈的冷笑了兩聲：“我怎麽覺得，袁將軍這話好像是說反了呢？我們似乎本來是應該有話好談的，但是因為伊諾表妹，反倒沒有好談的了吧？”
牢房牆角一方小小的天窗，隻斜斜的打進來一束明媚的陽光，照在塵土飛揚的大牢裏，使得那些本來隱藏的肉眼看不見的塵土，立刻毫無所遁。
就像此時，清羽鋒利的話，讓梅家與袁家的本來就不小的仇恨更加無處遁形。
袁淺死寂的沉默之後，是比清羽剛剛更加無奈的冷笑：“人生在世，我為什麽總是這麽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之時做的也是自己做的。”清羽如霜的眼神漸漸又逼視袁淺，“唐硯君的事情，你總不會忘記吧？”
清羽的目光本是一貫濯濯如水般清冽或脈脈如煙般清淺的，但是此時則燥燥如火般憎恨，像是要將袁淺給吞噬，一點骨頭都不留。
“你敢拍著胸脯保證，你沒有一絲對他的愧疚嗎？你沒有一絲對我未嫁喪夫的妹妹的愧疚嗎？”
袁淺又是死寂的沉默，一雙眼眸卻越來越暗沉下來，想要說些什麽，張了幾次嘴巴，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你說話啊！”清羽眼角一飛，輕蔑道：“你為什麽不說那套所謂的身不由己的理論了呢？”
“人死不能複生。”袁淺目光一斂，極力的抑製著心內的悔恨，“確實是我害了他，如果我當時不是那麽的急於表現自己，不與他拚命爭鋒，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情了……”
“什麽事情？”清羽第一次聽人正麵說起唐硯君死亡的真相。雖然以往也曾聽到某些人隻言片語的議論，但是知道真相的每一個人卻都對此諱莫如深，從不肯多說一句話。越是這樣，反倒越加重了清羽的猜想。
“那一日，我與唐公子打賭，誰要是在第二日的戰鬥中拿下主將，便給對方磕三個響頭。”
袁淺垂下眼瞼盯著牢房角落裏一片雜亂的稻草，緩緩道：“我與他本來是單純的打賭，哪知道卻被有心人聽到後，當成笑話相傳，當晚便傳到了王爺耳朵裏，王爺雖然親自率軍，但是隻是坐鎮觀戰，從不下場。”
他越說臉色越加陰晦，反反複複的隻重複著一句話：“都怪我，都怪我在王爺麵前立下軍令狀，若是我輸了，我便願受軍法處置。”
“最後你輸了，是嗎？”清羽蠢蠢欲動的恨意又一次湧上心頭，“然後袁王爺為了保住你，治了硯君的罪名，我說的對嗎？”
袁淺死命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悔恨道：“都怪我當時一心想要建功立業，想要風風光光回來，讓義妹歡喜……”
袁淺頹然的蹲下身來，後背抵著沉重的鐵門，一句一句似是敲打著清羽的心房：“若是我知道義妹早就名花有主，也不會這麽情迷心竅了……”
“情迷心竅？你一句情迷心竅就可以挽回一個人的生命嗎？”
“我知道唐公子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所以後來我一直極力的想要保護梅家，保護義妹！這不光是因為我對義妹的感情了！”袁淺心中的隱秘似是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
袁王爺為了保住袁淺這個袁家軍團裏的強將，處死了唐硯君後便下了死命令，誰要是敢多說一個字，便是誅滅九族。因此，清羽經過了這麽久的查訪，也沒有得知事情的真相。
今日，事情的真相竟然從袁淺這個當事人的嘴裏一層一層的揭開，同時也一層一層的揭開了袁淺隱忍與自責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的悔恨。
“如果，我當初不是那麽的急功近利就好了……”
然而，再多的悔恨與自責也換不回來曾經鮮活的生命了。從唐硯君死的那一刻，袁淺便隱隱的知道了，自己的情路，自己的心路，隻怕是越來越難走了。
“隻這一次，便徹底葬送了我們之間任何的可能……”清羽突然莫名的回想起，第一次與袁淺見麵，他是那樣的豔羨那個紫色麵龐的習武少年呢！
那時候，自己還是隻知道風花雪月的富貴少爺，看著袁淺騎馬歸去的身影，颯爽英姿，真心的想要結交。
時光彈指間啊，一切卻都到了這樣無可挽回的地步。
“義妹，她還恨我嗎？”袁淺淡白若無的憂思環繞，經曆了久久的沉默後，終於再次開口問到了伊諾。
“你還有資格問她嗎？”清羽嘲諷般回答道。
“梅清羽，你不要欺人太甚！”悔恨夠了的袁淺突然換了一種臉色，“你不要仗著我的歉意再肆意的侮辱我了，我也有我的人格，我也有我的堅守，至少我不像你，隻知道風花雪月！”
“如果你真的有你所謂的堅守，就請你以後再也不要過問關於伊諾的任何事情，假如沒有你，她絕對不會如此傷心的離開梅家！”
“梅清羽！”袁淺雖然淒楚，但是聲音卻莫名的略低一低，“我說過要因為義妹而保護她的家族，我便會說到做到，你相信不相信也好，我都有我的堅守！”
天窗照進來的光線突然間忽明忽暗起來，氣氛也莫名其妙的陡然間冷冽了起來，空氣裏的幽暗味道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袁將軍，要不您就換一間牢房吧！小的們剛才網上匯報了，上頭的大人知道您跟梅清羽關在了一起，都責怪小的了！”獄卒的頭目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兩人牢門口。
“滾開！”袁淺咆哮著，一隻手卻伸出牢門外，使勁的抓住獄卒的衣領，“本將軍叫你走你最好滾得遠遠地，否則捏死你也是沒人管的！”
“好的，好的！”獄卒使勁的掙脫開袁淺的手，慌不擇路的離遠了，看著猶自怒目圓睜的袁淺，害怕道：“小的知道了！您晚上要吃什麽，盡管和小的說，小的一定盡量滿足您！”
“我叫你滾開，你聽不懂嗎？”袁淺用力的搖晃著鐵門，千斤重的鐵門亂顫著，發出隻有地獄才會有的令人發毛的聲音。
“夠了！袁將軍！”清羽諷刺的阻止道，“在牢裏都能享受這樣的待遇，我梅清羽真是自愧不如啊！有個得寵的姐姐真是很重要啊！怪不得想納誰為小妾就那誰為小妾！”
“你說夠了沒有？”袁淺轉身冷冽的對著清羽，“枉我如此掏心掏肺的對你說這些話，你竟然還是像別人一樣誤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