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蛛絲馬跡費思量
梅家老夫人急火攻心而亡，然而頭七還未過，便又有一場家庭風波在暗地裏醞釀著。
五月下旬某個濃濃夜色的晚上，苗姨娘看著電閃雷鳴的窗外，與清劍商議道：“如今你大哥是徹底待在牢裏出不來了，老夫人又不在了，那個母夜叉沒有了娘家與老夫人撐腰也威風不起來了，也該輪到咱們母子風光了！”
清劍體態更見臃腫，雖然家族屢遭厄運，但是他卻沒有一點憂慮，隻答非所問道：“一切姨娘自己計較即可，我明日還要出去喝酒，今天早早的睡去了。”說完，打著哈欠起身就走。
苗姨娘氣的瞪著眼睛罵道：“好個混賬的東西，不知道為以後籌劃，我現在這麽費心費力的，還不是為了你？你倒是好，光想著明日出去喝酒的事情！”
清劍見苗姨娘又開始了連珠炮似的數落，轉回來不耐煩道：“姨娘就知道數落我，卻不知道我如今一起喝酒的人正是想要置梅清羽死地的人！姨娘說我是不是在為以後打算？”
苗姨娘一聽，立刻衝上來捂住清劍的嘴巴；“孽障！你也不知道個忌諱，小點聲音！”又撲打著滿是俗氣香味的絹子湊近清劍問道：“你們現在又在商議什麽呢？”
清劍看屋內隻有一個低著頭的眉鳳，才小聲在苗姨娘耳邊嘀咕了幾句。苗姨娘不聽則已，一聽就嚇壞了：“啊？你們商量這事可要小心點啊！”
清劍目光陰冷的一笑：“姨娘放心，我這次也隻是充當小角色，不妨事的。”說完就悠閑的回去了自己的屋子睡覺。
再說這苗姨娘，左思右想的琢磨著家裏的事情，越想越心有不甘，總覺得伊諾作為一個奉旨即將嫁出去做小妾的外戚還在梅家理家管事十分不憤，便趁著怒氣直接衝進了中清別院西廂房伊諾那裏去了。
從苗姨娘住的東路建築最後一進到中清別院的路原也不遠，但是因為電閃雷鳴，苗姨娘到時已經半個身子都是水了，而眉鳳，則差不多渾身都是水了。主仆看起來，狼狽的像一對落湯雞一樣。
琴兒聞聲開門，見是氣勢洶洶的苗姨娘，知道來者不善，且伊諾素來厭惡她，因此攔住笑意盈盈道：“姨娘且留步，我們小姐睡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來說可好？”
苗姨娘撲打著渾身的水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琴兒，知道她是伊諾的心腹，因此是開門見山冷笑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表小姐的琴姑娘，我隻知道是你們尹府破敗了才千裏迢迢的投奔了梅家而來，怎麽現如今老夫人都不在了，你們還是這麽的當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樣嗎？”
“姨娘這是說的什麽話？”琴兒突然疾言厲色起來，“若是我們真的有什麽得罪姨娘的事情，姨娘也該明說才是，何必這麽出口傷人？”
苗姨娘搽的雪白的老臉一個倉皇不措，但還是不耐煩的說道：“罷了罷了，我知道你們都是伶牙俐齒的，但是你們讀過書的人總該知道，自家的事情哪裏容得你們外人天天在這裏指手畫腳？我們正經的三少爺還天天閑在那裏無無所事事的，哪有你們外姓人當家理事的道理？”
琴兒還欲張嘴還擊，哪知道伊諾婉轉溫潤的聲音卻從身後響起來了：“姨娘來了怎麽不請進來坐呢？柳絮，趕緊去泡壺好茶來！”
苗姨娘的頭發梢猶有雨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聽見伊諾的聲音，倒是一點也不客氣的就往裏走了，伊諾幹淨精致的繡房地麵頓時被她髒兮兮的鞋子踩了一溜的腳印。
屋內，富麗雅致的五瓣蓮花燈將整個屋子照的明晃晃、暖洋洋的，與屋外的風雨交加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每一扇雨過天晴蟬翼紗窗都關的嚴嚴實實的，香爐裏女兒香香甜的氣息掩亦是稍稍衝淡了這衝鼻的雨氣。
彼時，伊諾正穿了月白色的鮫綃寢衣在燈下看書，頭上鬆鬆的挽了個反綰髻，並無一點頭飾，瑟兒在邊上剪著燭花默默陪伴。
“原來是姨娘來了，快請坐。”伊諾嘴上客氣的招呼著，臉上卻是淡漠而疏離的神色，剛剛苗姨娘在外麵的話她已經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自然也明白了她來的意思。
“難為表小姐還這麽有閑情逸致在看書，也對，老夫人與表小姐到底是隔了幾層的遠親了。”苗姨娘有些諷刺的說道，“到底是不似二少爺與三少爺，如今還是吃不下飯呢！”
伊諾瞥了一眼苗姨娘，頭上猶自帶著幾朵鮮豔的珠花。
想到她說三少爺還吃不下飯的話，心內暗暗冷笑，但是也懶得還嘴她那莫名其妙的話，隻雲淡風輕道：“姨娘此來的目的伊諾已經明白了，若是沒有什麽事情，姨娘也該回去早點休息才是。”
苗姨娘雖然剛才對琴兒說話很不客氣，但是麵對伊諾，雖然不似老夫人在世時那般客氣，到底是有些心存忌憚的，隻順勢說道：“那也好，既然表小姐知道我的意思，那我就回去了！”說罷，扶著垂手默默跟隨的眉鳳又冒雨回去了。
瑟兒見她走遠了，狠狠的啐了一口罵道：“好個不要臉的老婆子，當初老夫人在世時，大少奶奶得意時，她見到咱們還不是巴狗似的殷勤，現在老夫人剛一過世，她便這樣肆意輕賤起咱們來！”
縱然琴兒沉穩如是，也不禁皺眉厭惡道：“這個樣子，也敢打起梅府錢財的主意來！”
伊諾無奈笑笑：“自古沒有家賊便引不來外鬼，自從上次大少爺的案子，那個舉報的人能夠事無巨細的知道大少爺這麽多細節，連當初大少爺納妾的具體日子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我就覺得有些不正常。”
“小姐是在懷疑她？”瑟兒驚異的問道，“她倒是也沒有那個膽子吧？那些細節若是有心人真的仔細打聽，也是不難知道的吧？”
琴兒不置可否的凝神思索著，將柳絮泡來的香茶為伊諾斟上了一杯，然後默默的去給伊諾鋪床了。
伊諾安然而沉穩的坐在案子前，隻默默的盯著手裏的書看，書籍微舊的紙頁間有紙墨的清香，一字一句寫的都是各朝各代的曆史。史書大多是男人的曆史，兄弟間為錢財、為女人、為權勢、為寵愛，哪怕是一點點不公平，都是可以引發驚天動地的血案的啊！
伊諾顫抖著放下書，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
疲軟機械的躺在床上，琴兒覷著她不好的臉色，關切問道：“小姐，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嗎？那個苗姨娘的話，咱們大可不必理會的。”
被她看出心事，伊諾索性也不隱瞞，拉了她在床上抱膝坐下，徐徐分析道：“琴姐姐，我總覺得，包括大少爺案子在內的很多事情，咱們都處於被動的姿態，不是嗎？”
“難道小姐懷疑什麽人了嗎？”
“為什麽那麽巧，李公公便知道了梅守仁毒害大少奶奶的事情，又知道了梅守仁去萬花樓領回來萬科的事情，還知道大少爺納妾的具體日期，連梅守仁逃出府後一直沒被梅府與喬府抓住，還有大少爺與櫻桃姐姐的很多事情，他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小姐真的是在懷疑家裏有內鬼？”
“隻是覺得一切都太巧合了而已！剛才看見苗姨娘的神態，我便想到了，或許，他們現在正在打著什麽壞主意到了二少爺身上，也未可知。”伊諾開始憂心忡忡。
“這隻是我們的猜疑而已，我們現在能做的，隻能是盡力的提防，小姐，我們要不要提醒二少爺呢？”
“等一等再說！我也實在不想清羽在經曆了這麽多外部打擊後，還要分出心力去懷疑自家人。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慮了吧！”
帶著這樣的心思，伊諾沉沉的睡下，以至於夢中都是那樣的不安穩。恍惚間，還是出殯的那一日，清劍素袍裏分明沾染著水粉與清酒的氣息，苗姨娘的臉上也是假裝的哀痛。
清羽那雙痛到帶血的眸子突然間闖入了伊諾的夢中，他從未有過如此冷冽的眼神，隻恨恨的說道：“誰讓我梅家遭受如此厄運，待皇帝功成之日，我都要一一討回來！”他急切的抓住伊諾的手，自責道：“都怪我無能！你恨我嗎？”
“我不恨你。”伊諾剛要說出口，一個紫銅色麵龐的少年又跳了出來，深情道：“我並不想讓貴妃來強迫你，你不要再把我當做敵人了好嗎？”
窗外雷聲更大了，雨點更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