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你永遠是我敵人
袁淺心如死灰般跪在那裏。不多時,便有袁夫人從宮外急急的趕了來,見到袁淺後立刻焦急的責備道:“淺兒,你怎麽這樣不懂事呢?貴妃身懷有孕,是不能動氣的,你為什麽非要惹她生氣?”
袁淺懶得和母親說話,知道她們兩個女人通常都是一個戰線。從小到大,自己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從來沒有半分自由。
“母親,您把淺弟弟帶回去吧!我覺得,他該在家裏閉門思過幾天才好。”袁貴妃和顏悅色的吩咐著自己的母親。
“是,貴妃娘娘。”袁夫人看了袁淺一眼,恨鐵不恨鋼道:“淺兒從小到大一直聽話,現在為了一個女子,竟然這樣頂撞母親與姐姐,現在母親要帶你回去,你在家裏好好的閉門思過。”
袁淺無奈的跟著母親回去了,當然,他也想過要跑,但是每次母親都會使出她的殺手鐧,那便是他的父親。
這幾天的軟禁,袁淺幾乎每天都被迫待在祠堂裏,麵對著袁家的列祖列宗懺悔。門口亦是有人看守著,袁淺稍稍有些不專心,袁夫人便會立刻得到消息,趕過來教訓他。
袁淺很是無奈,他掛心著伊諾。對於外麵的梅家清軒的事情,他是一無所知,直到有一天兩個送飯的小丫頭在祠堂外竊竊私語。
“你知道嗎?梅家的那個侯爺位子不保了!”一個尖細嗓音的丫鬟說。
“是嗎?我倒是真的不知道呢?我隻知道咱們少爺以後奉旨要娶得那個小妾,是梅府的表小姐。這下,那個表小姐豈不是恨死咱們少爺了!”另一個沙啞一些的聲音附和說道。
“可不是嗎!誰知道以後會怎麽樣呢?那個梅家大少爺不光丟了爵位,還進了大牢呢!真是想不到。嘖嘖……”尖細嗓子的丫鬟繼續說。
“好了好了,咱們還是給少爺送飯吧!管那些事情呢!”沙啞嗓子的提醒道。
“就是就是……”尖細嗓子也終於閉上了嘴巴。
祠堂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緩緩的打開了,屋內頓時照進了一室的陽光,袁淺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這幾天的軟禁,他除了吃飯喝水,便是在靈位前懺悔,一次也沒有出去。
身上的汗水味道與黴味很重,他即使在戰場上,也沒有覺得自己這麽髒過。很明顯,那個尖細嗓子的婢女似乎聞到了袁淺身上濃重的臭汗味,鼻子重重的吸了一下。
袁淺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她。她縮了縮脖子,將托盤上的飯快速放在了桌子上。
“你很喜歡在背後議論嗎?”袁淺氣息幽深的問。
“奴婢不喜歡。”這個丫鬟立刻跪了下來,“奴婢平時很謹言慎行的。”
“是嗎?”袁淺瞥了一眼另一個丫鬟,示意她出去。她很快便逃也似的走了,隻留下戰戰兢兢的跪著的那個丫鬟。
“你叫什麽名字?”袁淺放緩了語速,麵色溫和了起來。
“奴婢繡心。”
“今天夫人出去了嗎?”袁淺繼續小心的問道。
“出去了,與喬夫人吃茶去了。”繡心低著頭囁嚅道,生怕不小心說錯了話,她知道少爺這幾天的脾氣不好,十次裏有七次是批評送飯的婢女的。
“好了,你下去吧!”袁淺不再說話,隻是凝神在想著一件事情:母親這幾日為了看著自己,一直沒出門,今日總算出去了。
袁淺急速的扒拉了幾口飯菜,雖然不想吃,但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隻有吃飽了才能出去見自己心愛的人。
他料定母親出去有晚回的習慣,所以直到暮色微降才偷溜了出去。看守他的奴才也都懈怠了,因為一連好幾天他都並沒有表現出一絲要私自逃走的跡象。
袁淺輕車熟路的摸到馬棚,自己平日的寶馬坐騎見到自己的主人,嘶的一聲長鳴,似是在歡喜的迎接著他。
袁淺寵溺的摸了摸他的耳朵,苦歎道:“也隻有你還見到我這樣真心的歡喜。不知道伊諾是不是恨死我了。”隨後拉著馬便向大門走去。
府裏的奴才看見了袁淺,都大眼瞪小眼的請安問好,但是沒有人敢阻攔。袁夫人不在家,哪個吃了雄心豹子膽的敢攔著少爺呢。光是看著袁淺那黑著的臉色,眾人都是唯唯諾諾不敢說話。
許久沒有出來的袁淺,盡情的舒展著筋骨,寶馬四蹄撒開,愉快的奔跑,一路直向梅府。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袁淺偶遇了追上來的清羽。雖然清羽甩開了他,但是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後很快便又追了上去。
“我一定要見到義妹。”袁淺默默的想著,“無論她現在怎樣恨我,我都要當麵說清楚,我袁淺絕對不是強人所難的人。”
清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但是袁淺是征戰沙場的將軍,馭馬嫻熟,且一心求快,很快便又趕上了清羽。
清羽下意識的又加快了速度,兩個人竟在深夜的大街上賽起了馬來。一青一黑兩位少年,一純白一棗色兩匹快馬,直如道閃電。本就稀薄的路人遠遠的看見都早早的避開了。
梅遠、梅達等人的馬都是普通馬匹,漸漸的便被落在了後麵。
到了梅府門前,門前的小廝看見是自己的少爺回來了,都趕忙上前迎接,但是看見身邊與他幾乎同一時刻勒馬的袁淺,卻都沒有了好臉色。
清羽正要往裏走,袁淺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道:“就讓我見一見義妹吧!”
“見與不見又如何呢?”
袁淺無言以對,仍是緊緊的不放清羽的胳膊。清羽冷冽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則焦灼的擰眉回視。
“她一定睡了,你要是見明日再來。”清羽冷冷的甩出一句話,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麽要答應讓他見到她呢?
“二少爺,不用明天了,我們小姐說現在就請袁將軍進來一敘吧!”卻是琴兒走了出來,帶著一身露重,說罷笑著向清羽解釋道:“我們小姐擔心二少爺,一直在芙蓉館裏麵等待二少爺回來,正巧有人來回稟說二少爺到府門前了,還聽說了袁將軍也來了。”
“她怎麽這麽晚還不睡?我不是送她回去了嗎?”清羽有些心疼這麽晚睡等著他回來的伊諾。
袁淺的心重重一緊,他們朝夕相處,這樣的幸福我究竟沒有福氣擁有。
清羽自顧自的向自己的院子走去,門前的小廝知道這是允許袁淺進入的意思,所以對於緊隨清羽身後的袁淺也沒有阻攔。
芙蓉館在梅府東路建築的第二進院子,四四方方的一個院子,一進門便看見一個寬闊的池子,正是繡朱池。院子四角亦是遍植桃李,此時雖然不是桃李芳菲時節,亦是綠葉茂盛,幼果掛枝,盈盈然青澀可愛。綠葉間,亦是躲了無數隻知了,為靜謐加一點悠揚的聲調。
而伊諾,正扶了瑟兒的手在繡朱池邊獨立,望著墜入繡朱池荷葉下的月亮發呆。古人所言不虛,看見月亮,便等於看見了鄉愁。
“伊諾。”清羽輕快的喊道,“這麽晚了,誰叫你在這裏等我的?”快步走上前去,輕巧的摸了摸她冰涼的指尖。
袁淺默默的站在遠方,似是被人忽略的角色。半晌,他們噓寒問暖都過了之後,伊諾才緩緩的走到他的麵前,靜道:“不知道袁將軍這麽晚來找伊諾有什麽緊要的事情嗎?”
袁淺在禁閉的這幾天,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向伊諾解釋,但是在麵對伊諾澄淨無波的眼神時,卻無端的自慚形穢起來。
清冷素白的月光,無聲的照在他紫銅色的麵龐上,原本也是很耐看的樣子。如今這樣的家世與地位,怕是好多小姐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呢!
“一切都不是我的意思,我也想要貴妃收回成命……”袁淺急切的解釋道,看見伊諾無語,試探著問道:“義妹,你相信我嗎?你一定要相信我。”
伊諾雲錦披風的絲帶鬆鬆的係著,一頭青絲被琴兒挽成了自己最鍾愛的同心髻。何處結同心,花前淡月下。伊諾少女的心事,多少次流淌在筆尖,化作她最美的詩行。
“我相信你。”伊諾淡淡笑道,“之所以我讓袁將軍進來,便是不想你們袁家人誤會我,哪怕任何一個人誤會我,我尹伊諾還分得清是非,雖然不是你親手逼迫,但是我的一切悲劇卻都是因你而起。”
袁淺猛烈地搖著頭,但是收獲的卻是伊諾更加淩厲的反問:“不是嗎?我依棲的梅家為什麽會如此厄運連連,你難道不清楚嗎?就算我人在矮牆下,不得不低頭,可你也永遠都是我的敵人!”
袁淺痛苦的抱著頭,倚在繡朱池邊的一個柱子上,無聲的仰天悵惘。月光似霜如雪,將他的心淹沒的無縫無隙。
清羽心中觸動,眼內含淚,走上前去,執住伊諾的手,含悲道:“走,我們進去喝口茶。”那一雙綿軟的小手,穩穩的放在他的大手裏麵,他神氣裏帶了無限感傷,一字一句道:“我答應過你:以後每個春日我們一起采摘玉蘭,你親手做成香囊,我珍藏終生;夏日裏我們一起在長堤折柳,湖麵泛舟,流觴曲水,抽簽賦詩;秋日裏我們登臨榆關,遠望高空,你在楓葉滿地中為我彈琴;冬日裏臘梅白雪,我們圍爐夜話,吃著我最喜愛的梅花茶……”
她似乎是在唏噓,低低回應道:“是啊!你曾經答應過我……”
袁淺雖然隔得遠,但是清羽與伊諾的話卻分明聽得清楚。伊諾的聲音,他哪怕隔得再遠,也會聽見的。
心中已然冰涼,良久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人打破了這裏的沉寂:“二少爺,老夫人又不好了,快去看看吧!”慌張的喊叫的是秋香。
袁淺從悲哀裏驚醒,芙蓉館的屋子裏很快便奔出了一青一白兩個身影,那並肩而走的身影更加觸動了他的冷寂的心境。原本就不完整的心瞬間又被嘶的一塊一塊的。
“老夫人出事的話,我與她隻能更加遠了……”袁淺絕望的想著。
“你永遠是我敵人。”伊諾的這句話長久的回蕩在袁淺的心中。
“你還不走麽?難道要我們叫人將你趕走麽?你為什麽要纏上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經曆離殤,還不容易才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你為什麽要這麽壞啊……”在伊諾身後的瑟兒流著眼淚故意落在眾人後麵,她的話激烈而又沒有留有任何餘地。
袁淺精神委頓,行屍走肉一般,在瑟兒的催促聲中緩步離開,消失在蕭瑟的夜風之中。